有一种人,自打出生,就与常人不同,活着,是替死人做差事,如那行尸傀儡,聚集这种人的地儿,被江湖人叫“堂城”,而他们……被称作鸠痕。
三百年前的江湖上,传闻有一道士,擅红丝术,袖间藏百丝,遇人则杀,死则成泥,这红丝又如游蛇毒辣,灵活自如,加之其精通穴道,凭借两者,杀人于千里不留痕。此道士横行天下,几乎无人能敌,灭东宫,屠毒虫,随即自立门派――蛛网。
然而这道术,在三百年后的洛阳皇朝上,笔封历史。
皇朝座上那位戴着龙冠的小娃娃,大手一挥,一万精兵甲士,两百江湖武人,上凤陀山,灭其族门,死伤者数千,血流成河。
纵使天下无敌,亦敌不过万军铁骑――红督七年,蛛网灭。
那天红灯彩挂,龙椅上的红唇小娃子,在这江湖令上,对这蛛网写下了封杀。
红督二十年。
“哎哟,哎哟,老头儿,你可慢着点儿,徒弟我可追不上你这八百里胯下生风的本事,瞧咱这细胳膊细腿儿,都快肿得跟你炕上那婆娘一样了。”
“小子!你也不怕你师娘打死你,跟了为师这些年,还不知道俺这大嘴巴脾气?哼,可给我跟紧了,太平湖上的玩意儿,咱们可耽搁不得!稍稍迟了些,回家让你吃那土灰馒头!”
“诶,诶,别啊,我这不学着您,飞的老高么!”
十三年前,凤陀山灭门惨案,天下皆知,虽是那皇帝娃儿下的命令,说的是还这天下一个太平,可谁曾知道,那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肮脏交易,师傅老会在酒醉的时候嘀咕“当年凤陀山,若不是老子屁股受了伤,会败给那死太监?俺的,那不带把的家伙,可是厉害!还有,还有那龙……”接着就是“咕噜咕噜”的往嘴里灌酒,师傅屡次说起凤陀山,又奇奇怪怪的嘀咕,想这师傅的性子,若不是当年发生了些许见不得人的事,也不会嘀咕这么多年,哪儿有大丈夫对这一败惦记十年的?君子?这老家伙可不是。
“就给他取名叫火子吧?咱们这地儿,大师说缺火,想来这小子,应该是个好运的主儿。”
“那哪儿行!这屁娃子是从太平湖里捡起来的,你也不是不知晓,这湖水从凤陀山里流下来,阎王爷才知道这小子是谁的崽子,你就给带回家取名字?臭婆娘,是不是老糊涂了?”
“唉,怪可怜的,才猪崽子大点儿,你说,会不会是那……”
太越疯一把捂住苏眉娘的嘴,“嘘!”,左右看看,你可当心点儿,咱俩现在这功力,朝廷里任谁来都得把俺们两个给卡擦咯!
苏眉娘蹲下身子在那泥巴上化着――堂城。
“师傅,这太平湖上啥玩意儿都没有啊,咱俩过来喝西北风?我还想回去吃师娘的肉馍馍。”
“火子,为师问你,你知道自己的生世么?”太越疯一脸严肃,盯着那接天一线,秋风瑟瑟,好不有侠胆风情!
“知道啊,猪槽里捡出来的不是?当时手里还窝着块儿板子,师娘说上面写着“猪猡”,咱不识几个字,师傅你咋问这?”
“呃……你师娘都告诉你了,哈哈,对,没错,你知道就好,知道就好”
这立秋一过,虽说二十四浊日当头,可这太平湖上仍是风打的生疼,芦苇也就成堆在一处,太越疯瞄着湖水倒影,这小子一如既往吊儿郎当,不像个处大事的人物。
“唉,听天由命。”
“师傅你嘀咕啥呢?咱们在这儿做什么?”
“火子,你跟了为师十七载,该学会的也学会了,长大了的鸟,该往高处飞,你说呢?”
这风儿呼哧的刮着,一片鸭子从芦苇里飞出来,掠过太平湖,遮住了些许日光,火子摩挲着下巴,“师傅你这说什么呢,咱除了会写银子俩字,啥也不会,你那蹩脚的功夫,难不成还要徒弟我去江湖闯荡?”
火子往湖里踹了脚石头,扑通扑通,那野鸭子扇着翅膀嘎嘎叫。
“我可不是着鸭子,飞来遮住这天,扰乱这太平湖的水,这翻波澜,不是我能去掀起来的。”
“刚刚那一脚可不是?”
“师傅,我就想安安稳稳和你们过一辈子,哪个日子合适,去邻村把那姑娘给娶回来暖炕,这地方挺好,有山有水有人家的,咱不是侠客,没那本事去浪迹江湖,也不是那商贩,走马平川,到处打打杀杀,见得死人多了,不吉利。”
“洛阳呢?”
“朝廷?前阵子听隔壁的王狗子说京城里那位给朝廷效力了四十七年的金凤大将军,给皇上捉去砍头了,从淮阳到洛阳,半壁江山都是这将军打下来的,得民心,得军心,为天下百姓效力,结果呢,走狗烹,狡兔死,天下太平了,却没落得个好下场,这就是当今朝廷,师傅你让我去?虽说是三朝老将,可毕竟是给百姓们牟利的,这玩意儿说砍了就砍了,寒心。”火子咬着个干巴巴的芦苇,看着湖面渐渐平静,太阳还是那个太阳,湖还是那个湖,就是没了野鸭子。
“我很自私,没有那个魄力去拯救天下苍生,也没那个本事,生世对我来说,不足一提,活的高兴就成,没事儿还能逗逗王狗子,挺好。”
太越疯眉头锁住,“大丈夫生于乱世,岂可安于天命?安敢苟且偷生?”
“活着,比什么都重要。”
――“我怕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