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看到一则文字:“最好的生活是,杯中有酒,手中有书,心里有爱。”
我在想象中拉伸文字镜头:在“黄四娘家花满枝”的小院里端着“葡萄美酒夜光杯”,和志同道合的一群友人读书作画,畅谈高歌,这是否比陶渊明的采菊东篱更契合理想?
可是这样的盛况几乎不可能唾手可得!
我身边有很多朋友奋斗了好多年,才过上杯中有酒的日子,只是最终有的喝茅台有的喝二锅头有的喝酒酿。可是毋庸置疑,这些人在奋斗初期都是天天喝粥的主。
我这里忽略官二代、富二代、星二代,因为他们无需初期的奋斗,若非说奋斗,那也是从马斯洛的最高层次开始吧:自我实现和更高的自我超越。他们在此被忽略,我要说的是普通人为杯中酒奋斗的日子。
我认识一个朋友就是从喝白开水开始,到今天有茅台畅饮,和他坚韧的性格和懂得退让的大局观有很大的关系,他是我在海南认识的第一个男生名叫王发生。
王发生来自贵州山区,父母目不识丁,从他的名字就能看出,他的出生不过是发生了一件事情而已。
发生所在的公司办公室在我们公司对面,公司业务以销售汽车和汽车租赁为主。我每天经过他们公司都能见到来来往往的帅哥美女,公司因此也备受关注,帅哥美女多制造的新闻也就满天飞,在我们那幢写字楼很有名,常常是茶余饭后的佐餐。
最有名的一件事是一位新来的业务员不懂行情,才来公司半年就把公司的出纳给睡了,而年轻貌美的出纳是老板的“小四”。结果新来的业务员被老板果断开除,小伙子年轻气盛来公司大闹,一时鸡飞狗跳,最终110来了才平息。
当时我们公司业务正忙,我也被香港老板遥控修改一张CAD图纸,交付时间是下班之前。其他同事也在协调工地各项事宜,所以对面公司在大打出手时我们正紧闭大门忙碌。
待到下班时我才把图纸远程传给老板,然后拧了一袋垃圾出门,才发现对面公司乱成了一团糟。尽管已经过了纷乱时候,大多数人已经散去,依旧有人在磨叽在抱怨,唯有王发生在一旁默默收拾残局,把翻倒的桌椅扶正,把满地狼籍扫干净。我扔完垃圾等电梯时,正好遇见他也出来扔垃圾,他冲我抱歉地一笑,似乎是他做错了事。
后来在电梯里遇见多了,无非是点头之交。直到有一天,我和同学要租用他们公司的车,他不仅为我们选择了一辆好车还特别充当司机,费用也很优惠,为了感谢他,我们相约出去沙滩烧烤。
也许是毫无利益的友情关系,也许是那夜的海风吹得人心醉,王发生打开心扉,他说他要离开公司。自从出现上述提到的那件事情后,他已有离意,他认为一个老板包小三小四……是不会有长远发展的。从他的眼神里我们既看到了失落也看到了坚毅和信念,那天他聊了很多,喝了很多酒,也吐露了他的创业计划。
果然被他不幸言中,我看到那位大腹便便的老板从开宝马车到开丰田再开夏利,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路边打了一辆摩的呼啸而去。那一刻我不由为发生松了一口气,幸亏他早离开了那家公司。
发生在辞职后用打工一年积攒的钱租了一间房子注册了公司,开始一个人东奔西跑接单,当时房地产兴盛,他召集了一批在读大学生发传单,因为做事高效负责,又很善于和学生沟通,他把团队分成几大分队,每个团队根据城区负责几个项目,一年下来他做得风生水起。
可惜因为房地产紧缩政策,第二年他离开海南去了内地发展。走之前他请我和同学吃饭,我们以茶代酒,祝他在他乡发展顺利。
离开海南后,发生去了北京,又和同学一起做回了自己的水暖专业,他们成立了一家公司,接了几个小单后,因为吃苦耐劳,超期完成工期获得甲方的赞许,之后又陆续接了几单。我从电话里能听出他的喜悦,也分享了他创业中遇到的艰辛和烦恼。
第三年时发生已经不满足于只靠接单维持公司运转,他根据业务发展代理了一家中央空调,但是最初和厂家合作并不顺利,主要和利益分配有关。
发生选择了退一步,说服他的同学放下利益和厂家一起合作,通过他的坚持和市场不断拓展,在发生毕业第七年终于撅得了第一桶重金。
第七年年末时他又通过亲戚关系把产品推到了新西兰,业务比预想的更好,他也顺理成章地移民到新西兰。
国内的业务他一直把握得很好,每年都会有半年时间在国内,只要回国他都会带上好酒,把当年一起奋斗过的朋友约在一起,当我看到他端起酒杯,眼里闪烁着坚毅的光芒和对过往深厚的情谊,我知道此生他必不缺“葡萄美酒夜光杯”,祝福他。
我在祝福发生的同时常常感叹夏敏的时运不济,他本来是有好酒喝的,却因种种误了终生。
夏敏是我的大学同学,属于长得很帅的那类,高大魁梧,篮球打得很棒,在篮球场上的英姿常常惹得学妹们在场外尖叫。也许因此,夏敏眼里满是不凡的信息传递给身边的人,令人很不舒服,这不仅没有令他收敛反而更多了一份桀骜。
毕业后,他去了省城一家有名的设计院,最初在工作上也是勤奋耕耘的,有几次同学聚会他都晚点说在加班改图纸,他也得到了领导的重视,甚至一度想把他招为东床快婿,我们都认为他能一帆风顺地发展下去。
夏敏在设计院第三年就有了自己的房子,我们在他的新居里恭贺他,他依旧高高在上地致辞感谢,依旧让女生为他暗送秋波。
有一段时间夏敏设计任务很繁重,在一次交付任务后感觉一身轻松,于是约了朋友一起出去烧烤,在烧烤期间和另一桌的无赖起了纷争,朋友们都劝说夏敏不要计较,可是夏敏感觉其尊严受到挑衅和侮辱,乘着酒兴把酒瓶砸碎,刺向对方,导致对方终身残疾。
因此他不仅赔了钱也失了工作更没了斗志,我和同学们去他家,只见他抱着酒瓶烂醉在屋子里,他的母亲在一旁抹泪。
过了很长时间听同学说他依旧过着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日子,只是酒,换成了劣质酒。
夏敏的陨落很长时间在我心里都惋惜得心疼。只愿他今生的苦酒能早早饮完,早日苏醒。
其实不仅男人爱饮酒,女生也不例外,我的发小玟玟就是一位。
我和玟玟从幼儿园到高中,大学在不同的城市,她选择读师范,只因为她看中每年两个月的假期,可以悠游世界。
玟玟师范毕业后顺理成章回家乡做了老师,第一年暑假她就来到海南告诉我她要辞职,我诧异地问她这不是她一直以来的愿望,是不是愿望实现后都会迷茫或者空洞?
她苦笑着告诉我,她梦想的生活是“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可是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太远,初中教师的工作压力大,任务重,她既不忍心看着孩子在体制下被压抑也不愿意看到她那点可怜的奖金还被校长克扣还敢怒不敢言,所以她宣布要离职的第二年就来到了海南。
玟玟在我家马路对面的小区租了一个单间,第二天就找了一份销售房地产的工作。那时公司正在做第二个项目,我每天从早到晚都趴在电脑前改图纸,无暇顾及玟玟。再见到她时是一个月后,玟玟在我家楼下等我,我见到她时愣住了,才一个月的时间玟玟变得又黑又瘦,可是神采飞扬,她一见我就拿出一张图纸让我教她计算房屋面积和相关知识。
原来玟玟一个月销售了三套房,奖金比她在大陆的工资都高好几倍,这给她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喜悦感,所以她决定在这个行业发展,也学习和房屋相关的知识。
娇小柔弱的玟玟在两年后拥有了自己的房子,尽管只有五十平米,她搬进去时请我喝酒,并告诉我她要辞职了。
玟玟总是给我意外,她看出了我的疑惑,她伸出黑黝黝的手臂告诉我,她不愿意再奔跑于工地上,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客户和同事撕破脸皮,更不愿意一辈子只做一个售楼员。
我望着玟玟辛苦两年挣下的小屋和她被阳光晒得满脸是雀斑的脸,低下头表示支持她。
玟玟居然去了一家商业银行,她凭着做过教师的口才和售楼员的服务能力,在商业银行应聘做了后勤部的经理,并一口气做了五年。这期间还学会了银行业务,特别是各项投资理财。她曾在半夜打电话告诉我,你不理财财不理你,教我如何规划理财计算投资收益,我笑她如今是葛朗台爱财如命。她大笑并得意地告诉我:非也非也,她正在金融风潮下洞悉财富的奥秘。
我不知道玟玟积累财富的速度,只知道她自从进了银行从来没有晚上八点之前回到家,还告诉我她要从后勤部调到前台了,她说那里才是财富所在,玟玟说到做到,到下面的支行去做业务了。
当我依然日复一日在电脑上画CAD图时,玟玟又提出辞职,她说她要做回自己,我惊异地发现玟玟辞职后开始旅行书写旅途见闻和感受,对生活热烈又真诚,仿佛一瞬间回到大学时期。
每次她旅行归来,都会带当地的酒酿给我,有的是玫瑰酒酿有的是桂花酒酿,我问她怎么不喝酒了,她说酒酿养颜啊,我见她如今面若桃花,相信了。
我曾催玟玟再去职场,以她的聪慧可以挣更多的钱,她却反问我,她是没房住还是没车开还是没饭吃啊?我怔怔地看着她,恍然大悟,她已经安排好一切,如今只为做自己,连酒都随心意换成酒酿了。
葡萄美酒夜光杯,最终端起的是什么酒,靠的究竟是什么呢?
我常常在枯燥的绘图时间想起这些朋友,不时端起玟玟送的酒酿兑了冰水喝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