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 年
每逢过年,冀南老家都有磕头拜年的风俗。
三十晚上,也就是除夕之夜,都要闹通宵。全家人围在一起,有打牌的、喝酒的、看春晚的,热闹非常。零点的钟声一敲响,亲朋好友祝福的电话短信,一个接一个,真有些应接不暇。这一宿的鞭炮铺天盖地,响个不停,一直到天亮。
大年初一,不等天亮,晚辈们就早早地起床,挨门串户,给长辈拜年——磕头。每到这时,父亲很慈祥地面带微笑,一声不吭;而母亲总是格外地认真,先是整理一下衣角,然后用手捋一捋鬓角的散发静候着。待二老坐正坐稳,我和哥哥郑重其事地说:“爸、妈,给您们拜年了,祝您们新年安康长寿。”便一起给父母磕一个响头。
我对拜年磕头,是颇不习惯的。我生在东北乌苏里江畔,长在西北黄土高原,对老家的风俗,我一点也不知晓。小时候过年,见了长辈掬一个躬,道声:“新年好。”就可以了,从不磕头。
俗话说,入乡随俗。可我对磕头拜年,极不适应,而且非常反感,也许是从小在外地生活多年,受异地风俗习惯熏陶太深的缘故,这两条腿直挺挺的,实在跪不下去,更觉得很失体面。
记得在陇东上小学三年级时,我和大妹考试一门不及格,回到家,母亲从门后操起一把扫帚,先是打我的屁股,厉声喊道:“跪下!给我跪下”。我当时“宁死不屈”,不肯跪。母亲见我不跪,接着就打大妹,大妹哭泣着说:“哥哥也没跪。”母亲看我们兄妹俩个都很“坚强”,心也就软了下来,把扫帚狠劲扔在地上,转过身去自个抹起眼泪来。多年过去了,每每想起此事,记忆犹新。因此,总是把磕头拜年和下跪看作一回事,心里总是很别扭,不情愿。
回到老家,每到过年,母亲格外地看重老家这个风俗,晚辈如果不给她拜年磕头,她心里就有些不高兴,认为这是对长辈的不敬。所以,一到大年初一,哥嫂都要早早地给父母拜年,母亲每每总是很开心,总是高高兴兴地说:“拜吧,拜吧!”拜年后,母亲面带笑容麻利地转身走进厨房,煮起五更的饺子来。
我第一次拜年,是在新婚那年。家乡有一种习惯,头年新郎新娘不仅要给父母拜年,还要给街房邻居拜年。母亲早早地劝我说:“过去不拜年就算了,没人争你理。现在结婚了,还不拜年,外人就要笑话的,说你不懂事 。”就这样,我开了斋戒,每到过年都去给四邻长辈拜年。
可是,母亲很是不幸,三年前已经过逝了。每到过年,我就想起拜年的事来,总觉得很对不住母亲。如果以前,年年为母亲拜年祝福祝寿,母亲一定会很高兴的,也许就不会得那种病,也许就不会离开我们这么早。在母亲过逝的这些年里,我每到大年初一,就早早地把母亲的照片端端正正的摆好,然后眼含热泪,认认真真地给母亲磕一个响头,以弥补多年的遗憾。
也正是此时,我看到年迈花甲的父亲孤单的身影,有一种说不出的情感。大年初一一大早,我第一件事就是给父亲拜一个早年。父亲说:“不拜了,不拜了”。我说那咋成,说完重重地给老父亲磕一个响头。衷心祝福,祝福老父亲安康、长寿,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