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看到那条狗撒了一泡尿,在书柜里。不管它,这只它的天性,可没什么合适的理由能使人类满意。
昨天邮递员来到我家门口。给海的信,他说。阿海一口接住,摇着尾巴张开嘴巴点点头,转身回房,用右后腿踢紧了房门。
给海的信,莫不如说是出远门的主人事发后想给自己写封信,看到一片海,又想起了家里的那条狗,也是这个名字,才这么写着海的名字寄到自己家里。海信不长,潦草字迹,信中表明主人这时已被海吞并。
海信这么写道。你知道的,我是一个颓死的老人,想在我死之前看一看我要住的坟墓。我拄着拐杖爬上山坡,两个年轻人在帮着我挖墓,看见我,他们对着我笑笑,继续他们手头的工作。
我以为我找到了可以说话的人。亲人都忙着他们的事无暇理我,他们以为我还可以活很长,那么长,从十年以前到以后十年,都没时间顾及我。而年轻人有大把的时间。
我跟年轻人说了许多,说了我死后要干的事,我说……说了许多。年轻人听着,很是向往一般,听得认真,时不时抛出一句:你怎么会知道要干这件事……等等,再说一遍,详细一点。
我继续说,说到天黑了。他们两个相视一笑,把我推入了坟墓,我想他们可能是想忙着干完这事,毕竟很忌讳,跟一个颓死之人说这么多,反正到时还是要把我埋葬,还不如就此解决,省了以后的麻烦。
但事实不是这样,他们也跳入了坟墓,往自己身上扒拉着土,我贴着墙,怕他们把我的身子弄脏,毕竟我还不到死的时候,可不能这么邋遢。
我问他们,为什么。他们不说话。夜已深。我害怕。对,我那时就在想,我是该爬上来还是打算怎样。对于他们做法,算了吧,他们这么急着赴往另一个世界,我怎么好阻拦。虽然这全是我的错,我不该跟他们讲这么多。完全会错意了吧,我说我死后会干那些令人向往的事,但不求死,人应顺其自然,不因死后更加快乐而立马丢掉自己的灵魂。
我还想活,毕竟我还不到死的时候。于是我奋不顾身地跳到地面上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跟他们说着再见。他们白天就会上来的,晚上被埋葬的只是他们的灵魂。白天,他们继续度日。晚上,灵魂又一次进行自我埋葬,我想。
阿海,我很害怕。今天我看到海的一幕,我很害怕,我就这么迎接死亡的到来,不可避免。海浪巨卷乌云,我被吞没,鲨鱼在水中静静咀嚼着我的骨头。
我想到要给你写一封信,你的名字叫海,我应该给你写这封信,我把我喜欢的一块骨头装进这个信封寄回来,我像一条鱼,回到了另一片海里,我的家,我养的你,这条狗,身旁。海信差不多结束。
今天清晨,我从噩梦中醒来,发现自己躺在阿海的胃里,依然是那根可爱的鼻梁骨头。
当你会说话了,不要愧疚之,我已经是个死人了,这是我死后真正想干的事,可没有那些令人向往的名堂。阿海躺在沙发上,读着信的最后一句话,随即呜咽不止。我能感受到它的心跳,像我的心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