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我的父亲,不知怎么的,竟然联想到苏大强,但我敢自豪地说,我的父亲不是苏大强。
我和苏明玉家庭结构有相似性,我在家最小,上面有三个哥哥。母亲思维缜密,考虑问题周到,父亲考虑问题往往不够周全,时间久了,我们家父母的角色就颠倒过来了,这点跟苏明玉家也相似。幸运的是,我的父亲不是苏大强。
我的父亲爱我,三岁那年,我第一次跟父母去百货商店。我看中了一条粉色的裙子,一定要买下来,父母都不肯,我竟然在地上打滚放赖起来,一定要买那条裙子,父亲没办法,只好替我买下了那条裙子。只是,裙子买得好大,直到七岁上学,我还穿着那条粉色的裙子。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如此任性地向父母索要物品,自那以后,我好像就变得懂事了,再也没有如此任性过。后来我问父亲,我小时候怎么样,父亲竟然就说了两个字:好哭。
我的父亲还是我们的启蒙老师,现在只记得一个画面,父亲用粉笔在一块旧门板上写字,都是结构简单的字,然后一个字一个字的教我认,我现在头脑里还清晰的记得他写的是一个“刀”字,其他的字已不复记忆。我和哥哥们都天资愚钝,三哥八岁读一年级,仍然不会数数,在学校自然常被老师奚落。三哥自尊心受挫,哭着跑回家,父亲正在田里插秧,见三哥来哭诉,只好爬上田埂,找一截树枝,折断树枝当小棒,用沾着泥土的手拿着小棒,在田埂上教三哥数数。没想到数数都数不好的三哥长大后竟然成为一名物理老师。
父亲很少发火,唯有一次,不记得我犯了什么错,父亲非常生气,举起手,正要打我,我惊恐的闪躲。父亲本来执意扬起的手臂竟然松弛下来,父亲还是没舍得打她的小女儿。小时候三哥总是欺负我,母亲一视同仁,两个都凶一顿,父亲却明显更偏袒我,在父亲那里,我受到更多的宠爱,这宠爱为我的人生打了温暖的底色。在遇到挫折与痛苦时,我不至于像苏明玉那样,无助地窝在浴缸里。
我是家里唯一的女孩,又最小,所以每年大年初一,我都扎着两个羊角辫,蹦蹦跳跳的给家族长辈送茶叶蛋。父亲还教我跟长辈说:“吃个双元宝吧。”我就挨家挨户拜年,送“双元宝”,家族长辈也很高兴,给我糖果吃。大概十一二岁时,父母突然不让我送茶叶蛋了,我有点奇怪,只听到父母在房间小声讨论,说女儿长大了,再去送茶,怕人家不开心。我当时不太明白,父母也没有跟我解释,现在才懂得,那时候重男轻女风气还很浓,虽然女孩儿在自家是宝贝,别人未必这么看。父母又怕伤害我,所以就假装是一件平常的小事,直接让哥哥去送了,没有跟我解释什么。
我青春期的时候敏感娇气,遇到不开心的事情,就把门一摔,把自己拴在房里。母亲假装没看见,只是把菜放大锅里蒸着 ,等我自己出来吃。父亲不一样,他总是贴着门缝轻唤:“丫头,出来吃饭啦!”任性的我嫌弃父亲的殷勤,不理父亲,父亲唤了几声,见没反应,只好随我去了。等家人都出门干活了,我饿得受不了了,就偷偷的溜出来,饱食一顿,然后又自欺欺人的把饭菜原样放好。父母回来后,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悄悄的维护我脆弱的自尊心。
父亲特别喜欢看电视,而且很专注,投入故事情节无法自拔,有次竟然看得泪流满面,说话都有点哽咽。见父亲如此投入,我有点吃惊,同时也终于明白,我这多愁善感的性格遗传谁的。
我是超生的,又生过一场惊险的病,能长大成人非常不易。上次跟父母一起聊天时,说到我的超生,说到我的那场病,父亲哈哈地笑着,眉毛都跟着跳跃,说幸亏逃离医院,说竟然还超生了一个大学生,神情甚是得意。
父亲长相清秀,哥哥们也遗传了他的长相,所以哥哥们十几岁的时候,就有两家亲戚看上哥哥他们,亲戚的女儿们也都很漂亮。他们委婉暗示父母,可以联姻。父亲不愿意孩子近亲结婚,又不能得罪亲戚,左右为难。后来我问父亲怎么处理这个事情的,父亲说就让你们拼命上学,让人家没机会开口,说完又得意的大笑。
母亲一般不轻易表露感情,父亲却不一样。我工作后,有时候忙于工作,有时候沉迷于自己的娱乐,很少回家。父亲就会打电话,让我回家,母亲总是阻拦他,说孩子工作忙,跟母亲的冷静理智相比,父亲更任性,也更有人情味,也更易亲近一些。
我很幸运,我有这样的一个父亲,并且,他不是苏大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