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说几个有意思的故事。
汪曾祺在散文《多年父子成兄弟》中写到:“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他(父亲)喝酒,给我也倒一杯。抽烟,一次抽出两根,他一根我一根,他还总是先给我点上火。我们的这种关系,他人或以为怪,父亲说:‘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
闻一多先生在清华任教时,高梳浓厚的黑发,架着银边眼镜,穿着黑色长衫,抱着手抄稿本,像一位道士那样,昂然走进教室上课,但并不即刻开讲,却慢条斯理地掏出他的纸烟盒,打开来,对着学生们露出他那‘洁白’的牙齿作蔼然一笑,问道:“哪位吸?”
鲁迅先生烟瘾出奇得大,烟不离手,一根接一根,由于长期大量吸烟,全部牙齿呈黑黄色,牙根则是深黑色。去陕西讲学时,有人向接待人员探问:“周先生恐怕有几口瘾吧?”也有人问:“学者也吸鸦片烟吗?”接待人员问其所指,对方答:“周先生面带烟容,牙齿都是黑的,还能说不吃烟么?”
英国首相丘吉尔,烟是从来都不离手的,他那张对着镜头咆哮的著名照片,手里就拿着雪茄烟。有人调笑,丘吉尔在第二次世界大战中用雪茄烟打败了德国人。
不仅如此,二战盟军统帅三巨头的另外两位斯大林、罗斯福也都是嗜烟如命烟的大烟枪,与之对立的希特勒同志生活习惯良好,烟酒不沾,有人继续调侃:“三个大烟鬼打败了不抽烟的希特勒”。
讲了这么多,无非是说吸烟。
一直觉得吸烟这事挺矛盾,一方面香烟上印着“吸烟有害健康”的警示,人人皆知吸烟伤身,比如民国《大公报》的总编辑张季鸾,因为体态消瘦、面如黑炭,看着像个大烟鬼,张学良为投其所好派人持大包烟土相赠,弄得张季鸾大为生气,厉声拒绝。
鲁迅也因为吸烟闹出过哭笑不得的事,在定居上海时,鲁迅与妻子许广平到杭州度蜜月,因为个子不高,身体瘦弱,加之烟瘾太重,面色黑黄,不常理发,上火车时被宪兵搜查了一回,车开后又被另一拨宪兵翻翻箱倒柜地搜了一回,在北京戏院看电影时,有个瘾君子摸过来低声向鲁迅打听,到哪儿去买黑货(指鸦片)。
吸烟有害健康是公认的事实,但另一方面,吸烟却是无数人无法舍去的嗜好,明知飞蛾扑火,也誓将吐云吐雾进行到底,美国作家马克·吐温说:“如果天堂里没有烟斗,我宁愿选择地狱”。
英国一位生物化学教授更是做过研究,得出结论:吸烟是人类有史以来最有影响于人类生活的四大发明之一,足见吸烟对人之生活的影响之大。
聚会时,一群烟友你给我一支,我递你一支,虽然弄得烟熏火燎、乌烟瘴气,却没一个讨厌的,这是一种吸烟的情趣,甚至有人说“士不吸烟饮酒,其人必无风味”。
一个人高兴、郁闷、忙碌亦或无聊,点燃一支烟,便觉心里踏实了起来。
烟不吸的时候感觉没什么,一旦有了所谓的烟瘾,那便欲罢不能,并且,想要戒掉,十分地困难。
网上有这么一个有趣的段子:“千万不能和能戒烟的人交朋友,他连烟都能戒了,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
著名文学家林语堂说自己有一次一时糊涂,发过宏愿,立志戒烟,在一段时期内决心与烟魔决一雌雄,奈何经过三星期之久,备受良心责备,悔悟前非,并且赌咒着,再不颓唐,再不失检,要老老实实做吸烟的信徒,一直到老耄为止。
他说吸烟有两种人,一种是南郭先生之徒,以吸烟跟人凑热闹而已,这种人戒烟很容易。
另一种是自己这样的真正吸烟之徒,戒烟本就是违背良心、戕贼天性,使自身不能达到心旷神怡的境地。
并总结说:无端戒烟断绝我们灵魂的清福。
当然不能因为这个就说林大师强词夺理,提倡吸烟,林大师被称为幽默大师,谈吐诙谐,生性豁达,烟吸得厉害,但并未怎么影响健康。
此次不过是率真自然地道了很多烟民戒烟复吸的微妙过程,主张的是人不能因他人废喜好、废去留,简单习惯的改变却可以引发性情的转变,那些违背自己性情而屈服于他人意志的转变更可怕。
也许吸烟无益,可 “不为无益之事何以遣有涯之生”?并且很多无益的事更甚于吸烟者。
不吸烟者体会不到香烟缭绕中那飘飘欲仙、舒筋酥骨的惬意劲,照吸不误者也无从得到戒烟后的神清气爽,吸与不吸,大抵还是个人选择。
说起来,如今的自己也学会了吸烟,倒不是个老烟民,始自工作两年以后。
那时,自己独身在外、无人禁制,而天涯羁旅、心绪如麻,加之爱情失意、工作不顺,看见别人吞云吐雾,自己也就效颦起来,由“索而赏试”到“顷必必需”。
此后几年,由几日一包,甚者一日几包,期间也尝试过戒掉,终未能如愿,倒应了马克·吐温的一句话:“戒烟是很容易的事,我一年戒过好几十次了”。
一直觉得何其伟在《爱筠索咏烟筒》的两句诗说得很有道理:“亦知无甚味,只是苦相思”。
有些人,点上一支烟,便就有了伴,看烟头上的火一闪一闪的,像亲密的低语,只有自己听得出。
有些时候,点上一支烟,吸进的是雾锁烟迷,吐出的便是过眼云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