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这座小镇日子不久,战争的烽烟似乎未波及它的宁静,只是萦绕着四围的沉重,街市行人骤然加快的步伐,穿梭不息携家带口的旅客,无不昭示着这座小城犹如焦炭的死气。
与他的相见亦是如此,浑浑噩噩的下午,渺不可见的雨丝,我迎入那处酒家,许是天公不作美,此地闲谈打诨的粗客比往常多了些,纷纷扰扰的。
我听出了他的嗓音,哑哑的,却并不怪异,如同磨了砂的清润。他正讲着书生狐妖的聊斋异趣,书我是瞧过的,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我托腮阖眼,放空自己,渐渐的,我该是被他迷住了。
檐外雨珠成股流下,落入屋前灰扑扑的瓦缸,稀稀疏疏脆响,惊讶了枝桠上耷拉脑袋,独自酣眠的鸦鸟,浸湿了青泥板间绿得盎然的苔藓,她们溢出的绿,点缀了西门状元楼的墨客山水,不骄不躁,增之一分则为浓,减之一分则为淡。
渐渐地,忘记了嘎嘎叫嚣的椅凳,忘记了渗水的土墙,沉浸在他所搭建的世界,那里,是心灵的悸动与期许。 他或嗔或怒,或喜或悲,呈然在一纸折扇,掉光了扇面,唯剩下几叶根骨。他执扇比划,惧夜半嘶鸣,善秀妍闺女,诉衷肠志胆,声音陡高陡低,情绪或起或落。
“啪!”一响惊堂木,唤醒了醉迷幻想的人。我上前,,四方正正的条桌,一个收钱的瓦罐,一块醒木,一把折扇,一身洗得泛白的长衫,必是他全部家当。 我听闻他压抑的咳嗽,脸涨着通红,颤巍巍地端过茶盏一口仰下,我望着他数着一块一块铜币,带着不易显露的喜悦。
我晃了神,正欲离开,听得一声喟息,不知是我的,还是他的,亦或是旁人。 重来这座小镇时,我已愈而立,惊涛冲荡的顽石被磨平了棱角,每日繁琐,终抵不过妻儿的笑颜,人生无常,浑浑碌碌一局尔。
不知怎地,我慢踱至那里酒家,冷冷清清,店家见了我,忙不迭赶来询问,要了杯粗茶,入口苦且涩。 我瞧店家无事问到:“这里以前的说书人呢?” “咦!”店家讶然地望着我,似乎在脑海中奋力寻找我的来路,答案显然毫无印象。
“早在好几年前就不来了,据说是埋了,打仗呢,谁顾得了这个。” 店家摇摇头离去了。 我呆坐了许久,升腾的热气拂面,眼眶湿湿的,谈不上什么。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为何依旧劳碌,或许是贪恋,贪恋一处武陵游源。那位说书人呢,至少编织着,这样一叶方舟,有人伤害,即有人怜惜,如同克里特人的代达洛斯。
上天开了一盘棋,我们皆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