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塬,我总爱叫它的全名:石柱塬。石柱塬坐落在山龄久远的文王、武王二山之下。文王,武王二山,一东一西并排耸立着,像一道屏障,守护着当年周天子脚下的这块土地。当年周文王站在这巍巍的山顶,一剑射丰,古老的丰京依然蓬勃发展着。
站在文王山的制高点上,脚下便是一一览无余的石柱塬。
极目远眺,能看到那远远的南岔口,南岔口下的小盆地便是yao耀州城。修文,京兆,木张,西古庄,龙首,青龙等等村落,分布在脚下的两个塬上,中间是黄土沟壑隔开。
芒种时节,天上的太阳热烈,云卷云舒,山野里草长莺飞,绿肥红瘦。风暖昼长,绿遍山原,蜂飞蝶舞,万物并秀。
夏天的美,带着它特有的炙热——藏在树叶的间隙里,躺在漫漫黄昏下,沉浸在如画的诗词中。一切都是那么的热烈和美好,但最美丽的画面却是塬上那大幅的麦黄图!
塬上的麦子黄了!金黄的麦浪在塬上肆意的
或平展展的一字铺开,或层层梯田金黄的如同着色的琴键,那是上苍赐予我们的食物呀。
从小就在塬上长大,从秋天播下第一棵种子开始,塬上的人就在辛勤的伺候着这些生命的源泉,一个冬天的蛰伏,一声春雷,青绿的麦苗在春风的召唤下,翻身起巨浪,给古老的塬身着起了碧绿的衣裙。金黄的油菜花点缀在绿色之间,是美景,但更多的是农人的希望。
很小很小的时候。每当盼黄盼割的鸟鸣响起第一声,不用看,塬上的麦子黄啦。
金黄的麦浪在夏风里轻轻缓缓的摇曳,它已经不能轻松的摇动了,沉甸甸的麦穗饱满的压着它的躯体。熟透的麦穗就谦逊的低着头,它不会耀武扬威。谦逊是成熟的麦穗。
于是不知在那个清晨,也不知是谁在地里割了第一镰,夏收开始了。那时候,村里的人可真多,家家户户在外面工作的,打工的,上学的都回家了。记得当年邻居的大妈常说,龙口夺食,绣姑娘都要下床。古时候的大户人家,未出阁的姑娘,平时是不能出秀房的只有每年麦子黄了时候,她们才能出得绣房,参与收麦。我想她们肯定很高兴,因为,能自由的走上原野,是多么畅快的事呀。巷子里跑的都是我们这些孩子,大人们经常说我们把人都能绊死。大太阳底下,是我们不知疲倦的玩耍与嬉闹声。清晨,太阳还在睡梦中,父母便已经走上麦田,一定要赶时赶点的把这金黄的麦子收到场院里。我们在地里给父母干着很多力所能及的活计。抱麦,捆麦,拾麦是我们最主要的工作。虽然那时我们很小,但从麦黄的那天起,所有的孩童思维就全部收藏了,我们每个人都是小帮手。从家里给割麦的父母送去红豆汤,茶水,家里妈妈清晨出发时热在锅里的馒头,都是经我们的手送到了田间地头。趁着父母休息,不知疲倦的我们,用那大大的草帽,在麦行之间捕捉着那美丽的各色蝴蝶。那时候,捉蝴蝶是我们收麦子时最大的乐趣了。
收麦子的辛苦都被这些小小的乐趣给稀释了。每家每户都团聚了,所有的人都回家收麦了。收麦也是一个团圆的盛大节日。
等麦子都收到场院里了,就能轻松一些了。那时候可喜欢在场院里吃饭,那感觉真好,真的可以用兴奋来形容我们这些小孩子的心情。夕阳西下了,暮色苍茫,劳作了一天的大人们都坐在场院里,三三两两的说着你家的麦好,我家的麦好,估算着能打下多少石麦子的话题。我们便在场院里的麦剁间捉迷藏。笑声惊醒了天上的星星。
收麦的父母总是很大方,能给我们买好多冰棍,能买好多那种喝起来很甜的小香槟。我们被这些美食诱惑着,便很喜欢收麦,很享受那种所有的人都万众一心的感觉。人们你给我家扬麦子,我给你家碾场,那手扶拖拉机在场院里摊平的麦子上,后面带个石碾子,一圈一圈的转圈碾麦,也就是脱粒最原始的做法。我们就坐在手扶拖拉机的后箱里,一圈圈的丈量着太阳,很多孩子都转的睡着了。没有人会怕我们晒黑了,黑是曾经收麦的我们。这所有的工序全都经手几遍后,收麦便进入了尾声了。小时候一直都有个念头,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把塬上麦熟的画面画下来,把相亲们收割美好的幸福画下来,把这份快乐留在笔下。
而今,当我追寻着布谷鸟的叫声踏塬而上后,金黄的麦浪滚滚流淌,整个的原野上都是成熟的香味。时值正午,肥胖的太阳在头顶燃烧,地里没有一个收麦的人。村里也没有跑动的孩童,孩子们大多都离开了土地,在城市里上学工作了,青壮年都出门打工了,如今的收麦也许就是一个时辰的时间,就全部收回家了。所以,也就没有了当年所有的人都回家收麦的仪式了。忽然就感觉空落落的,我们童年回忆里那盛大的的收麦场景在时光里真的消失了,那麦地里挥动镰刀的的身影消失了,翩翩起舞的蝴蝶在孤独的表演着,场院里没有了热火朝天的碾场景象了,离开土地的人太多了。那童年的麦收画面就真成了珍贵的记忆了。记忆里的画面一帧帧的在麦田边回放着,记忆能回放,到童年的却永远的消失了,那份收获的快乐也没有了。塬上留在记忆深处最深刻的一幕只能是记忆了。
眼前的麦浪在阳光下金光通透,丰收的喜悦感只能在我们的思维里出现了,现在的孩子们是不会体会到了。因为现在的收麦,他们不用参与,一家一个人,跟着收割机,一场盛大的麦熟图画就结束了。他们体会不到收割的忙累,也就体会不到麦子金黄后那空气里弥漫的珍贵的麦香和丰收的喜悦!
塬上的麦子年年金黄,收麦的场景却再也没有了,但丰收的喜悦依然挂在我的脸上,那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因为我是土地的孩子,我曾在很小就体会了收获的丰满,尽管土地不是自己的,收获却是整个大地的快乐!
塬上麦又黄了,金黄的麦田,葱绿的树荫,葳蕤的青草,翻飞的蝴蝶,还有那灿烂的夏花都和当年一样,只是再也找不到童年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