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吃榴莲蛋糕……”一个小女孩躺在病床上，眼睛里含着泪水，对着每一个靠近她的人哀求，她裸露在外的皮肤红肿不堪，布满青紫色的淤青，显是遭受了非人的虐待。

有不知情的人路过，被这惨状骇了一跳，又受不住女孩令人疼惜的眼神，忍不住问：“这孩子怎么了？”见无人回复，那人迟疑片刻，终是不忍道：“孩子受了这么大罪，她实在想吃，就给她买呗。”

守在病床前的中年妇人红着眼抬起头来，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些什么，话未出口，又抑制不住地发出一声抽泣。

这天是女孩4岁的生日，妈妈早上偷偷地对她说晚上有好吃的，她便期待了一整天。

晚上吃过晚饭，爸爸照例出门打麻将，他经常半夜才回家或是干脆夜不归宿，家里便只剩下母女两个人。

女孩小动物般带着渴求的眼神望过来，妈妈的心就化了，她变戏法似的端出一个小小的生日蛋糕。女孩的眼睛亮了，她跳起来，惊喜地喊道：“妈妈，是奶油蛋糕！”

“嘻嘻。”女人脸上有着小小的得意，“别的小朋友过生日有生日蛋糕，我们囡囡也要有。”

上次小朋友过生日，女孩分到了一小块蛋糕，松软的蛋糕和柔滑的奶油混在嘴里，又香又甜，好吃极了！

女孩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她珍惜地咬了两口，依依不舍地把剩下的一丁点蛋糕藏起来，带回家悄悄地给妈妈吃。女人看着女儿亮晶晶的眼睛，把那挤得面目全非的蛋糕拿起来，和着眼泪、欣慰和酸楚一起咽进了肚子里。

现在，女孩也有属于自己的生日蛋糕啦，虽然比起小朋友的那只蛋糕，它小得有些可怜，但这并没有减少女孩的快乐。小家伙乳燕归巢般扑进了妈妈的怀里，母女两个拥在一起，点起蜡烛唱了生日歌，许了生日愿望，举起刀叉想要分享这充满甜蜜的生日蛋糕。

门口突然传来一阵响动，身材魁梧的男人很快走了进来，他看着眼前的情景微微一愣，目光阴沉地扫向了一脸惊惧的母女二人。

女孩颤着声微弱地叫了一声“爸爸”。

“哟！过生日呢。”男人笑了起来，他看向女人，如川剧变脸般在下一秒黑了脸色，“你哪来的钱买蛋糕？”

女人尚未来得及说什么，男人抬起腿对着女人当胸就是重重一脚，瘦小的女人被踹得撞上了墙，她短促地痛叫了一声便紧紧咬住唇，再不敢发出声音。

男人大喇喇坐在凳子上，把桌上的小蛋糕随手扣进垃圾桶，又将自己带回来的盒子放在桌面打开，原来是一只榴莲蛋糕，黄澄澄一大盘，看起来分外诱人。

他把吓得缩在一边的女儿扯过来，作出一副和蔼的表情，温声道：“那么小一个蛋糕有什么吃头，吃爸爸给你买的这个。”他“啧”了一声，“就这么个玩意儿，死贵死贵的。”他的手掌重重地拍上女儿的肩头，小小的身躯被拍得一个趔趄。

男人又露出笑容，“今天囡囡过生日，爸爸给你买了这么大一个蛋糕，我们的乖囡囡，可要好好的吃完啊。”

女孩害怕得浑身颤抖，她想了想，鼓起勇气说：“妈妈……妈妈说不能吃……”

一句话未完，男人一个耳光扇了过来，女孩摔在地上，她年纪还小，尚不能忍耐这突如其来的疼痛，哭叫了起来，“爸爸！爸爸别打囡囡！”

“别他妈给脸不要脸！”男人一个跨步将倒在地上的女孩拎起来，她细瘦的胳膊攥在他的掌心，像随时会被捏碎一般，他恶狠狠地吼道：“老子让你吃你就吃！吃不完老子打死你！”

女孩嚎啕着，抖得站不稳，男人不耐烦地挥起了手掌。

原本蜷在墙边的女人不知何时站了起来，她扑上来抱住了男人的手臂，哀求道：“囡囡还小啊，求你了，求求你放过她吧……”

男人暴躁起来，他瞪起眼睛，将女人按倒在地就是一顿拳打脚踢，他一边打一边喊：“连个儿子都生不出来，你怎么不去死！”

女人挣扎了几下，很快便失去了反抗能力，她使尽全身的力气抱住头，嘴唇咬出了血，沉默地忍受着这有些习以为常的殴打。

男人感到了无趣，他丢下女人，转身走到女儿身边，拉起她的头发劈头盖脸又是几个耳光，随手把桌上的榴莲蛋糕推在了地上，阴恻恻道：“你他妈吃不吃？”

女孩被打得的脑中一片嗡鸣，极致的疼痛和恐惧使她甚至无法哭喊出声。

在男人阴冷的眼神中，女孩涕泗横流地跪坐在一片摔得稀烂的榴莲蛋糕中，小手一把接一把地抓着往嘴里塞，呜咽着断断续续发出听不清的声音：

囡囡吃……囡囡很乖的……爸爸不要打囡囡……爸爸不要打妈妈……囡囡吃的……囡囡爱吃榴莲蛋糕……囡囡想吃榴莲蛋糕……

男人坐了下来，他看着一边狼吞虎咽吃着榴莲蛋糕一边被噎到翻白眼却仍不敢停下手的女儿，甚至闲适地点了根烟，吞云吐雾起来。

然后他突然睁圆了眼睛，整个人僵住，长大嘴却无法发出声音，他缓慢地回身，对上女人一双赤红的眼睛。

女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挪到了厨房，怎么摸到了一柄西瓜刀，怎么悄无声息地走到男人背后，怎么将那一尺长的尖刀从男人的背后捅了进去……她只知道自己的女儿要死了，这个男人要杀死她的女儿。

那是她的女儿，是她的小乖乖，是她的心肝，是她的命。

这个男人，他不是她的丈夫，不是女儿的爸爸，他是一个魔鬼。

她在那一刻仿佛有了无穷的力气和勇气，她的内心只有一个声音在尖利地高叫着：杀了他！杀了他！！杀了他！！！

男人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向来柔弱的、逆来顺受的妻子，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扎了一刀的事实，他看着她满是仇恨的眼睛，感到力气在急速流失。

暴戾的本能使他突然暴起，他抄起一边搁着的一只花瓶，挥过去狠狠地击中了女人的头部。女人甚至没发出任何声响，一头倒在地上便没了动静。

男人有些站不住了，视线也有些模糊，他挣扎着向门口的方向爬去，血从他的背上涌出来，在地上拖开一条浓重的血痕。

那真是个强悍的男人，他喘息着爬到了门边，甚至扳下了门把手，他的手指从门缝里插进去，想要将门打开。

他想他能活了。

在这样美好的臆想中，他昏沉着陷入了黑暗。

清晨，现场被警戒线围了起来，警察们进进出出，一群人远远地看着。

一个老太太脸色刷白，余悸未消地和街坊邻居唠着：

“一大早出门看到对门儿门开着，门缝里夹着个手，可把我吓死了。我一寻思，那男的约莫是醉死睡到门口了，就过去叫了几声，结果没反应，推门也推不开。我就喊我家儿子一起推开看看是个咋回事，结果……”

“好家伙，满地的血啊，那男的背上插把刀。哎哟我的妈呀，吓得我腿都软了，赶紧叫我儿子报的警。”

“……两口子全死了，丫头说是抱着她妈晕过去了，还剩着一口气，赶紧给送急诊去了，不知道能不能救回来……”

“……经常打，老婆孩子都打。那男的就是个畜生，打小就是个恶霸，长得五大三粗，壮得牛一样，耍横不讲理，谁敢管哟。”

“你说男的那个祸害死就死了，那小媳妇跟小丫头乖的嘞，可怜见儿的。”

“唉，真是造孽呀。”

……

“我想吃榴莲蛋糕……”女孩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泪流了满脸，她对着每一个靠近她的人哀求，嘴里喃喃地说着：“都是囡囡的错。囡囡乖乖地吃掉榴莲蛋糕，爸爸就不会生气了，就不会打囡囡了，就不会打妈妈了……妈妈就不会死了。”

“姑姑，给囡囡买榴莲蛋糕好不好……”

病床前的中年妇人捂住嘴，呜呜地哭出声：“不是囡囡的错……不是囡囡的错……”

她悔恨交加，如果当初听说弟弟殴打妻女的事情后，他们能出面劝上一劝，阻上一阻，也许事情就不会发展成现在这个样子。

可如今，一切都太迟了。

另一间办公室里，医生对前来问询的警察叹息着。

“那孩子上个月就来过一趟，她对榴莲有严重的过敏反应。那次不知情，吃了得有半个，送过来的时候全身红肿，长满红疹，人也昏迷了，要不是送救及时，险些没了命。”

“我跟孩子她妈反复强调，孩子体质特殊，千万不能再给吃榴莲。她还跟我保证过，会好好教孩子，唉……”

“这次过了这么久还能救回来，多亏是吃得量少。”

男人贪便宜在巷子里的小店买的蛋糕。榴莲价格高，那店主偷工减料，只放了少量榴莲，加了调味素，搅合了一些便宜水果充数。男人也没吃过榴莲蛋糕，便以为就该是这样。

自打得知女儿对榴莲严重过敏，他便有了主意。小孩子嘴馋偷吃蛋糕，和他有什么关系，他又不知道。

赔钱货不需要活着，他只想养儿子。

可他没想到，女儿被妻子教得那么好，她认得榴莲的味道，也一直记得自己不能吃榴莲。

脾气暴躁的男人懒得想太多，他习惯性地扬起了巴掌……

他把自己送进了鬼门关，也带走了那个可怜的女人。

女人其实已经悄悄地藏了一些钱，她想着，等男人哪天喝酒醉得沉了，她拿到那串他从不离身的钥匙，偷出自己的身份证，就可以带着女儿逃离这个家。

可她终究没能等到这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