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愿的达成对有些人来说,是要付出代价的,比如我。医院探望后,周路就消失在我的生活里,我这才开始惶恐,反思自己的行为是否会让他的家人感觉不适,我问他以前的小女朋友,那个女战士,他可能是因为什么不理我,她说了一大堆,她说他的父母可能不喜欢女孩子这样,她说他上初中的时候如何如何花心,又如何如何受欢迎,如何跟不喜欢的大姐大在一起,甚至还搞大过别人的肚子,这真的是也是他吗,我不相信,我唯一确信的是,在不和我联系这件事上,他铁了心。
我在懊悔中稀里糊涂地过了一个多月,然后到了毕业季,周露露参加了高考,志愿报在了南方,这对小情侣愉快地度过了一个暑假,在这愉快之前,还有一点点的不愉快,这点不愉快来自热心肠的婷婷,她告诉周路她在校园里看到周露露和别的男生手拉手很亲密,这对醋罐子周路来说自然是个天大的打击,在一系列的崩溃,痛苦,自我否定,以及伤感抑郁中,他选择了相信他的露露,这个决定是他自己做的,他再也不需要找我倾倒心事了。
他和她热恋着,我和我的回忆沉寂着,我能进行日常的一切活动,我和我的朋友们说笑打闹,逛街遛操场,可我的心好像空了一块,它被周路的沉默挖走了。我的爱情是空的,我的友情也让我神伤,我的好朋友交了男朋友,我像个变态一样呵护着她,生怕她遇到什么不好的事,那时我还不懂什么边界,只一心不想看她受任何苦,他们吵架闹别扭的时候我就跟她的男朋友沟通,有时是她让的,有时是自发的,但不管怎样,她的男朋友都不喜欢这份“好心”,所以有一段日子,我们都看对方不顺眼,我的朋友总是小心翼翼左右为难,生怕热了这边冷了那边,我则在被嫌弃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超大号电阻,我厌恶自己,后来出于某些因缘际会,我和我好朋友的男朋友和解了,我不再那么排斥他,他也不再那么排斥我,他俩成了我的哥哥姐姐,对我很好,一心想让我走出周路的阴霾。那年我还学会了网购,并且在网络上给周路挑了生日礼物,当然礼物送什么都是和周露露商量的,她上大学了,她也自由了,周路礼貌地感谢我,他还没学会怎么坚定地拒绝。
我的好朋友告诉我,她曾请村里的高人给我和周路算过,算的结果是,我上辈子欠他很多,那个故事真的很扯,我一遍遍问她,是不是编的,她信誓旦旦地说不是,于是我信了,并在心中生出一份喜悦,我开始爱上“羁绊”这两个字,我觉得前世今生的羁绊是很美的一件事。2013年的最后一天是雾霾天,傍晚的时候我写了一封信给周路,然后慢悠悠地走到邮局寄信,再慢悠悠地往电影院走,周围雾蒙蒙的,也没什么人,我的步子慢慢的,一边走,一边在脑子里放映我的回忆。我想起周路曾对我说“我爱你”,就是在我给他用手机传答案的那次,虽然后边加了一句解释来证明这是个梗而不是句表白的话;我想起曾经一个网友在我的某条说说下评论了句很下流的话,周路激动万分地问候了对方祖宗八百遍;我想起我为他写过好多日志,他都看过,我也为他创建过专门的相册,带密码,他几乎不用猜就知道答案是什么;我想起他把的他QQ交给我后我在他的空间为他创建的猫猫狗狗相册,后来周露露说不喜欢,他都删掉了;我想起我被那个女土匪威胁又联系不上他的那几天,我项链里的一颗米,全都碎成了沫沫;我想起某次我们一起走在路上,他说他是不允许我喝酒的;我想起某天他让我下了晚自习等他,我真的等了,他有点意外也有点高兴,他带我走到一个人少的角落,似乎想要胡作非为,可最终没有;我想起在绿野公园的不愉快,我其实是懂会出什么事的吧,还有一个放假了的下午,我脑子一热坐上车去县城里找他,他表现得是那样亲密,可家里人差点以为我丢了,那次妈妈很生气,发了一条很长的短信告诉我我应该听话,告诉我他们有多么不容易,那天在等末班车的时候,我手机上有好多好多周路的未接来电,最后我一通我接了,我听出了他的恐惧和放心,然后就笑了,那天我知道了,他喜欢蓝色,喜欢的城市在南方,后来我甚至还专门送给他好多贴了贴纸的南方城市的照片,我真傻;我曾不止一次地上网搜索,一个人会想要吻自己不喜欢的人吗,没有什么结果,结果都在我心里;我想起我曾让邱蝶帮忙买些花生送给他养胃,邱蝶说收到我的消息后她就跑到四楼周露露的教室外,看墙上贴着的周露露的照片,看完后她就哭了,也不知道是为什么,我听完也想哭了,一个人如果已经拥有了漂亮的女朋友,怎么可能对另一一张普通的脸有什么惦念;我想起他的那些二分之一,和因此而来的我的网名“半生",如果有人问我为什么是半生,我就回答说,因为是生命的一半啊;我又想起他生病后我的恐惧不安和祈祷,我想起我在电话这边声嘶力竭的哭泣,我想起在山顶为他写的红丝带和发疯一般的许愿呐喊,我想起在山脚下快要喝撑的好多露露,我想起我对爱的领悟,我问自己,爱应该是什么样的,我得出的结论是,爱最起码应该是两情相悦的。那天那条路我走了很久很久,在电影院里,我陪自己看了一场跨年电影,好奇怪的一年,总是下雨。
那个寒假我还是见到了周路,他瘦了,大概为了把激素打起来的体重减下去,经常不吃饭,他不怎么说话,偶尔点一根烟,我问他,有没有收到那封信,他说没有,可能是被门卫扣了,也可能是被班主任扣了,我告诉他,我们前世是有羁绊的,然后问他,相信吗,他想了想说,可能是真的吧。多数时间我们都沉默,可即使是沉默我也想让他多陪我一会儿,他却说他的爸爸妈妈该以为他在外边鬼混了,他说要不你和我回一趟家吧,这样他们就知道我是和你在一块儿的,于是我坐上了他的后座,他一边骑车一边埋怨说我又吃胖了,自行车嘎吱嘎吱的,我抓着他的衣角,喊他哥哥,喊了好几次。那是我最后一次走进他的家门,只停留了几分钟,他的爸爸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的妈妈已经换了睡衣躺在被窝里了,他跟他们说,他要出来送我,然后我们就下了楼,但并没有待很久,然后我们告别,然后有很长很长的时间,我都没有他的消息。几个月后,他毕业了,我看到周露露发在空间里的他们的点点滴滴,他春风得意,终于熬出来了,他带着她去和同学们聚会,他喝多了,她把他带到小姨家照顾他,他妈妈请她吃了饭,他爸爸给他们弄到了草原音乐节的门票 ,他们去音乐节开心地做帅哥靓女,甚至还发了一张照片给我,他说,是你嫂子让发的,我对他说谢谢,祝他玩儿得开心,我把这张照片传到的我“好朋友”相册里,我的好友们评论说,这个帅哥是谁呀,我说是好朋友呀,那个他曾经唯一依赖的女同学很惊讶地问:你们仨一起去的?我回复说怎么可能,是啊,怎么可能。在他上大学之前,我们的最后一点联络是我建议他学编程,他没有接受这个建议,他去学了畜牧业。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前他去了周露露上大学的南方城市,她给他拍了很多照片,她摄影技术优秀,他又是个不错的模特,我看到了那组照片的时候,恍恍惚惚的,我忽然意识到,我竟不能在脑海里完整勾勒出他的样子。
第二年我生日的时候,他和她在我的生日动态下都祝我生日快乐,我感觉到被怜悯了,被可怜了,好恶心,我不喜欢这样,我几乎没做任何思考就把他们都删了。我以为我们会一直老死不相往来,直到某个清凉的早上,我接到了他的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