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郊祀志上（六）
这年春天，乐成侯丁义上书推荐栾大。栾大是胶东康王的宫人，曾经和李少翁同师学艺，随后成为胶东王府中掌管配制药方的尚方令。而丁义的姐姐是康王的王后，她没有生育子女。康王去世后，另立其他姬妾的儿子继承王位。康王的王后有淫乱行为，和新王不和睦，互相想办法整对方。康王后听说李少翁已死的消息后，想亲自去向汉武帝献媚，先通过丁义举荐栾大去见刘彻。
汉武帝杀掉李少翁后，后悔他死得太早，没有得到长生不老的秘方，见到李少翁的同门师弟栾大后很高兴。栾大长得高大英俊，说话很讲究策略艺术，吹起牛皮来一点也不脸红。
栾大对汉武帝说：“臣我曾经往来海中，见到过安期生、羡门这些神仙。他们认为我出身低微，所以不相信我。又认为康王只是一方诸侯，不配给他们秘方。我多次向康王建议，但康王却不听从。我的老师说：‘黄金可成，河决可塞，不死之药可得，仙人可招。’我害怕像李少翁那样被杀，众方士们也都闭口不言，所以谁也不敢说出长生不老的方子。”
汉武帝说：“李少翁只是误食马肝而死。如果你对方术真有研究，我有什么舍不得的呢！”栾大说：“我老师从不有求于人，而是人们有求于他。陛下真想招来神仙，那就要加封神仙使者，赏赐他佩戴各种印信，让他成家立业，用客礼相待，那样使者才能传话给神仙。至于神仙究竟肯来不来，还是看缘份够不够。”
汉武帝想让栾大表演个小方术，以便检验一下效果。栾大就当场表演了斗棋，那些棋子在棋盘上，随着栾大指令不断互相撞击。汉武帝不知道这其实那只是用磁石棋子和磁棒搞的骗人把戏。
汉武帝这时正担心黄河决口，炼制黄金也没有成功，就封栾大为五利将军。一个多月后，栾大竟然得到了天士将军、地土将军、大通将军、天道将军四块金印。
汉武帝下诏给御史说：“以前大禹疏通九江，开引四渎。近年来，河水泛滥溢出淹没陆地，征调筑堤的劳役连年不断。我治理天下二十八年了，上天如果要派名方士帮助我，那应当封为大通将军。《乾》卦中说‘飞龙’，‘鸿渐于般’，朕的意思正与此相合。加封天士将军栾大为乐通侯，赏赐两千户封地。”
汉武帝赏赐给栾大一等宅第和一千多名奴仆，又把自己所用的车马和帷帐等器物分赐给栾大，甚至把卫长公主嫁给了栾大。赏赐栾大黄金万斤，把栾大居住的城邑改名为当利公主邑。
汉武帝亲临五利将军府第。使者们纷纷前往慰问，所赐赠的物品络绎不绝。从汉武帝的姑姑大长公主到将相以下的人，都在家里置办酒席宴请他，不断馈赠礼物给他。汉武帝又刻了一枚“天道将军”的玉印送给栾大。栾大也经常夜间在家中祭祀，梦想祈求神仙下界。表演了几个月后，栾大害怕事情露陷，就整理行装，东行到海上，自称是去寻找他的老师。
栾大被召见后仅仅几个月的时间，就佩戴上了六枚将印，尊贵之名震惊天下，使得燕、齐沿海地区的方士们无不激动振奋，都说自己也有秘方，能够勾通神仙。
这年夏天六月中旬，汾阳有个叫做锦的巫师在祭祀时，看到后土神庙的旁边有一带土地隆起，就进行挖掘，得到一尊鼎。这尊鼎和其他鼎很不相同，上面镂刻着很多花纹，但是没有文字。他感觉很奇怪，就报告了当地官吏。官吏报告了河东太守李胜，李胜随后报告了汉武帝。
被欺骗了多次的汉武帝这回学精了，他先派人前往查验，仔细询问巫锦得鼎的情况是不是伪造的，确认后派人前往迎接，自己亲自随行，准备安放在甘泉宫。李胜跟随汉武帝前行，在前面带路。汉武帝到达中山，天气温暖，天空中飘来一片黄云。有一只鹿突然跑过，汉武帝一箭射中，马上用来祭祀天空中的黄云。
队伍返回长安后，公卿大夫们商议如何尊奉宝鼎。汉武帝问：“这些年黄河泛滥不休，几年都没有治理好，所以我才祭祀后土神，那是为百姓祈祷上天保佑。今年是个丰收年，我还没来得及祭祀回报后土神。大家说说看，这鼎是因为什么现世？”
有关官员说：“我们听说以前，太帝太昊伏羲制造了一只神鼎，表示天下一统，是说天地万物都归统于神鼎。黄帝也打造了三只宝鼎，象征着天、地、人，夏禹收集了九州铜铸成九只宝鼎，象征九州，都曾经烹煮牺牲来祭祀上天鬼神。其中足中为空的就叫鬲，用来象征三德，享受继承天福。夏朝世德衰微，鼎就迁移到殷朝；殷朝世德衰微后，鼎就迁移到周朝；周朝世德衰微后，鼎就迁移到秦朝；秦朝世德衰微，宋的社坛被毁以后，鼎就沦没不再出现了。《周颂》说：‘从堂室到门塾，从羊到牛，大鼎小鼎，都很干净，寿命就会长久。’现在宝鼎已迎回甘泉宫，它光彩夺目，变化神奇莫测，预示着我们大汉王朝会获得无穷无尽的吉祥。只有受天命做皇帝的人，才能够做到天意和天德合二为一。这尊宝鼎应该进献给祖先，以后珍藏在皇帝宫廷中，这样才符合种种吉祥征兆。”
汉武帝下诏书批复说：“可以。”
那些到海上访求蓬莱的人，都说蓬莱不远，但不能到达，大约是因为不能见到其气。汉武帝就派遣望气的人帮助他们观察云气。
这年秋天，汉武帝再到雍城郊祭。有人建议说：“五帝是泰一神的辅佐，应当在长安设立泰一神坛，陛下亲自祭祀。”汉武帝对这事迟疑不定。
齐国人公孙卿说：“陛下今年得到宝鼎，今年的冬天辛巳日正是冬至，这和黄帝那时是同一天。”
公孙卿后来专门上书说：“黄帝在宛朐县得到宝鼎，然后找人推算，以后大约每二十年就会遇到朔日早晨是冬至，一共推演了二十次，共计三百八十年。最后黄帝成仙，升天而去。”公孙卿把自己的书奏报后，负责这事的所忠看到后认为荒诞不经，怀疑公孙卿是胡说，就答谢说：“宝鼎的事情已经决定了，还上奏这事干什么！”
公孙卿又找到汉武帝宠信的太监奏报。汉武帝十分高兴，就召来公孙卿询问。公孙卿回答说：“传下这本书人是申功，他已经去世了。”汉武帝问：“申功是什么人？”公孙卿说：“申功是齐国人，他和安期生有过交往，曾经受过黄帝教导，没有其他著述，只这本关于宝鼎的书。书中说：‘汉朝兴盛时期，恰巧和黄帝时的历日相同。汉代的圣君，要出现在高祖皇帝的孙子或曾孙中。只要宝鼎出现，就能和神仙相通，必须举行封禅仪式。自古以来，举行过泰山封禅大典的有七十二名帝王，只有黄帝登上过泰山祭天。’申功又说：‘汉朝的皇帝也应该登上泰山祭天，然后就可以成仙升天了。黄帝时期有上万个诸侯国，因为祭祀而建立的封国就有七千多个。天下名山共有八座，其中三座在蛮夷境内，另外五座在中原地区。中原地区有华山、首山、太室山、泰山和东莱山，这五座山是黄帝经常巡视的地方。黄帝当年在雍城郊祭上天时住了三个月。最后有一天，黄帝骑上一条巨龙升天，群臣和后宫嫔妃跟着上去的有七十多人，巨龙飞腾离去。没有上去的臣子都抓住龙须不放，龙须最后被扯断，黄帝的弓也落了下来。百姓们抬头望着黄帝升天而去，只好抱着他的弓和龙须大声哭喊，所以后世把那个地方称作鼎湖，把那张弓称作乌号。’”
汉武帝说：“哎呀！如果我真能像黄帝那样，那么离开妻子儿女就像脱掉自己的鞋子一样了！”汉武帝加封公孙卿为郎官，让他向东到太室山去等侯神仙。
黄其军
作于2021年6月9日（古历辛丑年四月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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