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是我倚在吊脚楼上的梦

读书,是我倚在吊脚楼上的梦

----一个土家女儿的成长

文/宋雨霜

群山连绵处,绿水悠悠流。大山深处,是我的乡村。

我生在乡村,长在乡村的吊脚楼。大大的山,幽幽的吊脚楼,小小的我,小小的梦。我最初的梦,和读书有关,这个读书的梦,轻轻地倚在吊脚楼上。


梦轻轻地诞生在吊脚楼上


我读的第一页书,或许应该叫做生命的磨难。我想,我和这个世界定是有很深的缘分的,不然我怎会历经波折来到这个世界?那时计划生育管控很严,政府规定每户人家大的小孩必须比第二个小孩大四岁以上。可是那年姐姐才一岁,我就在妈妈的肚子里生根发芽了。躲过计生委的严查狠打,躲过七月时险被抛弃的遭难,我呱呱坠地。吊脚楼也多了几分热闹,我的哭声也让乡村多了几分生气。

在妈妈的肚子里,或许我是不开心的。妈妈怀我时,时常哭泣。母子连心,于是我有几分担忧,也有也分忧伤。那么,忧伤和生命的磨难是我来到世间读的第一课吗?

我出生后,时常哭泣,身体也很弱,常常拉肚子。妈妈和奶奶是何其心疼我呀,细心的照顾我。我的祖祖(曾祖父)会小儿推拿术,时常摩挲我小小的身体,让我早日康复。在家人的照顾和陪伴下,在眼泪和欢笑的交互下,在静默的吊脚楼里,我默默地成长。

因为生在秋天,爸爸给我取名“雨霜”,希望我像雨一样滋润大地,奉献他人,也像霜一样坚强,洁净,拥有高尚的节操。在乡下,亲人们和院子里的长辈都叫我“宋雨”。这个名字原本很好的寓意,可是却几分悲剧色彩,从我出生的那刻,历经风雨的苦难就已经打上深深的烙印了。


读书的梦,在吊脚楼上酝酿


小小的我默默地生长,很少言语,因为我是“夹舌子”(大舌头)。说话不利索,小伙伴嘲笑我,年幼的我也懒得说话。我只是坐在小板凳上,依着吊脚楼的栏杆,发呆。吊脚楼前,有一棵粗大的柿子树。我时常看着院坝的那棵柿子树,在风中摇曳。从春天的嫩芽,到夏天的枝繁叶茂,再到秋天的硕果累累,冬天的赤裸裸,大大的柿子树在我的眼中变化着季节。那棵柿子树,我看了许久,不知道是不是也想了许多。或许,那摇曳的树叶,那地上斑驳的树影,是我儿时的读物,那是自然给我的馈赠。

吊脚楼前的柿子树,应该是我读的第一本“自然科学”吧。与此同时的,吊脚楼的木门时常发出的嘎吱声,大人从走廊过路的脚步声,就是我的有声读物啦。我把小脑袋靠在栏杆上,听着这些声音,时间久了,我似乎能辨别出不同人的脚步声了。

再大点后,我说话慢慢利索了。爸爸教我背唐诗,最初背的是《静夜思》。儿时的摇头晃脑背诗,奶声奶气,如今想来竟是那样可爱亲切,那也是我和父亲最亲密的时光。

再后来,因为欠债累累,爸爸妈妈出门打工了。我和姐姐留守乡村,和年迈的爷爷奶奶生活。上学后的我开始真正的读书,写字,学习更多的功课。我要走好长一段山路,才能到学校。这条路,一走就是许久。一路上季节变换,夏天很凉爽的山风,冬天却是漫天的大雪。四季变化,我就在乡村,在上学的路上,在放学后的放牛中,在发呆的吊脚楼上渐渐的成长。

我记得儿时的语文课本,那些诗词是我最爱的。无论是李白的《赠汪伦》,还是贺知章的《回乡偶书》,我都背的滚瓜烂熟。在乡下,我没有课外书,我一遍遍的读语文课本,抄写那些字词。放牛时,我总喜欢带上语文书,看那些文章。读的多了,我也自己写写画画。在坡上放牛时,我也时常躺在草地上,望着天上悠悠的云,它们自由自在的懒懒的游荡,引得我浮想联翩。我开始做梦,梦想着何时自己的文章能印在书上。

为了买作文本和彩色画笔,我想办法挣钱。村里人修猪圈,需要背砖块。我便加入大人的劳力队伍。爬坡,几十斤重的砖块,背篓下的小小的我,这是一幅怎样的画面呢?或许是学习之梦的诗意,或许是留守儿童的无奈?

很偶然的一次,我在镇上赶集,捡到一本漫画,欣喜若狂。我反反复复翻了很多次,真是爱不释手。五年级时,我的母校马喇小学开放了图书馆。我激动地借了许多书。记忆最深的是《悲惨世界》。我是在寒假,坐在火炉边看那本书的。年幼的我,并不能完全读懂这个世界名著。我只觉得这厚厚的书籍捧在手里,很有分量感。那个冉阿让的经历,还有马吕斯和珂赛特的爱情,让我记忆深刻。

六年级时,到城里伯父家做客。伯父带我逛街,问我想要什么礼物。我说要书。在三花书店里,我挑选了《神话故事精选》《小学生作文》两本书,快乐地抱回家。过十一岁生日,妈妈给我寄回来的生日礼物,也是我盼念了许久的作文书。

在乡村,我和那些小草一样,年复一年的长着,只是我长得比小草更高更壮。年龄变化,不变的是喜欢看书的习惯。我仍然喜欢靠在吊脚楼上看书,在柿子树下写作业。柿子叶落在我的作业本上,我又开始做梦了。我在梦想着,读更多的书,见更多新鲜的事物。

很快,小学毕业季来了。我以全镇第一、全区第二的成绩考入黔江中学。我的成长,开始了新的篇章。

村里人都为我庆祝,我是第一个考上黔江中学的孩子。宴席上,爷爷喝醉了酒,喃喃地说“我家宋雨,有出息,有出息……”

别了,我的吊脚楼,别了,我的老黄牛,别了,那条我走了无数次的上学山路。

离开乡村的那天,刮了很大的风,下着雨。雨淋湿了院坝,风吹乱了我在院坝种的花花草草 。一步三回头,我恋恋不舍地告别了我的乡村。


吊脚楼,在我的读书梦里


城市,我来了。

在县城里,读书的梦,一直在继续,学习的梦,也一直在生长。我不敢有一丝的懈怠和懒惰。在城里读书,我终于去了真正的图书馆,见到如海的书籍。我也见到了车水马龙的大街,见到欢声笑语的了游乐场,见到了好多乡村没有的东西。

时间是用跑步的姿态,渐行渐远。离别家乡,离别乡下已是多年。如今,我在大学深造。我在蓉城,考取了四川大学,终于实现了大学梦。我读了更多的书,见了更多的新事物。终于,我写的文章也变为铅字。

从县城到了大都市,我也好奇激动不已。空闲的日子,我在大街小巷游走,像个好奇的小猫想要抓住所有飞舞的蝴蝶。可日子久了,我就有些疲惫,甚至厌倦。城市里,钢筋水泥筑起的楼房少了几分温馨,多了几分冷漠,车水马龙的街道多了几分忙碌,少了几分闲适,熙熙攘攘的人群脸上写满了疲惫和漠然,少了几分柔情。

我开始怀念我的乡村。我最先想起我的吊脚楼,那散发着木质芬芳的吊脚楼。我们是土家族,住在两层的吊脚楼上。底楼用来圈养牲口,堆放柴禾,楼上居住着勤劳善良的土家儿女。老家的房顶上铺满青瓦,就像一个个琴键,跳跃着乡村的音乐。我尤其喜欢下雨天,在屋檐上看雨,一丝丝,连成线,那种感觉美极了。吊脚楼还有走廊,刻着古典图案的栏杆倚着我童年的梦想,走廊连接着乡亲们纯真的感情。那时乡下没有秋千,我和小伙伴们便在走廊的房梁上系绳子,挂个板凳,那便是我们的秋千,荡漾着我们儿时纯真的欢乐。

吊脚楼后是一片竹林。风吹过竹林,沙沙的声音似天籁。下雨后,太阳出来,我便和小伙伴提上竹篮去摘蘑菇,那些大大小小的蘑菇是我们心中最好的美味。春天,竹林里开出星星点点的花朵,点缀着绿竹下这片静默的土地。我经常在这里采摘一种叫“老鼠屎”的草,把它扎起来做成毽子。如今,那片竹林还有我的蘑菇和毽子吗?

乡村的菜园子,一年四季,青葱翠绿。我喜欢清晨去摘丝瓜、黄瓜,顺手扯下几朵喇叭花,才不顾忌什么打破饭碗的说法呢。秋天的乡村,田野金黄,稻谷飘香,倾吐丰收的喜悦。每当这时,我喜欢和小伙伴去摘八月瓜和刺梨子,泡成香甜的果酒,慢慢品尝。

还有乡村的小路,石子是散落地上的精灵,偶尔磕我的脚板。在小路上,我的牛儿悠闲地吃草,我和小伙伴们则摘着竹节草,玩着小魔术,欢声笑语在乡村小道上久久不去。乡村的山林,有太多的秘密。我不知道有多少野果等我去尝,有多少鸟蛋等我去掏,有多少树等我去爬?


吊脚楼,我回来了


我怀念乡村,怀恋吊脚楼,也怀恋我儿时的读书梦。我终于回到乡下,回到乡村。当我走进,失落和惆怅让我的眼睛模糊不已。我的柿子树已经不在了,院坝显得有几分荒凉。是的,时光荒芜了我的乡村。我的吊脚楼显得有些衰老了,像一个满脸皱纹的老人,静默地等候我的归来。开门,房门发出“嘎吱”声,这是吊脚楼在迎接我的回归吗?房顶上的瓦,碎裂了一些,那是吊脚楼受伤的痕迹吗?雕刻的窗花,灰迹斑斑,这是时光的皱纹吗?房屋里,那个奶声奶气背唐诗的娃娃去哪了?那个贴着我儿时奖状的板壁去哪了?

没有人回答我。乡村,院子,吊脚楼,都静静的。

我站在院坝,对着我的吊脚楼,深深地鞠躬。是吊脚楼,托起我儿时的梦想,我才一路走到今天。我靠在吊脚楼的栏杆上,默默地看书,看一本印着有自己文章的书,我终于实现儿时上书的心愿了。边看书,我心里想着,比起乡村和吊脚楼承受的岁月磨砺,我个人的那些酸苦算什么呢?吊脚楼,教会我承受和忍耐,在静默中生长,教我在木质的芬芳中编织一个斑斓的梦。

哦,亲爱的乡村,哦,亲爱的院坝。哦,我的亲爱的吊脚楼,让我再靠靠你,回到你温暖的怀里。古朴宁静的吊脚楼,让我再在你的怀里,做一个读书的梦,做一个永恒的温馨的不愿醒来的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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