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我从来没有想过会去摆摊，正如我当年抗拒入厂一样

2017年5月，我的好朋友老吴叫我去广州，结束了我将近一年的啃老生活。

我一直不敢承认，那段时间是我因为和女友分手而沉迷的，当然我在意的不仅是分手带给我打击，还有人生面临的迷茫。

人的一生要面临很多的选择，因此而迷茫都是很正常的事，重要的是在迷茫过后能够重整旗鼓，再出发。

不过我的出发并不是因为重整旗鼓，更多的是逃避。那时刚从网咖里辞职，又经历了小姑的离世，使得我的心情忽好忽坏，所以离开家便是唯一的选择。

然而我到了广州也没有顺利就业，租了一间四百五十块钱每月的单间，继续过上没日没夜，没心没肺的生活。

我确实不知道我想要追求什么。

后来在老吴的怂恿下，刷信用卡买了一台笔记本和新手机，这便是典型的花钱如流水。但笔记本没有白买，先是沉迷于游戏中，似乎是要把当年落下的游戏瘾统统补回来，可这样对我的人生没有丝毫的改变。更可怕的是我还一直瞒着家里，所有人都以为我在广州有稳定的工作，即使工资不高，但起码不会饿死。

一个谎言接着一个谎言，我俨然成了演员一样，每天演着朝九晚五，其实还在浪费时间沉沦着。直到有几个同学一起挤入我的单间后，我才算是洗心革面，尝试着写网络小说，那是我多年来想尝试却又不敢做的梦。

实话说，我自认写作水平一直挺好的，但真的想凭此赚钱简直是痴心妄想。终于码了几十万字后，在2018年顺利签约上架，由于我本性懒惰，经常拖稿拖更，好好的一副牌被我打得稀巴烂。其实我也知道自己啥水平，照实了说就是啥也不是，周围的朋友也是褒贬不一，更多的还是客套话，毕竟我啥钱都没挣着。

生活看上去像是有了转机，可信用卡欠下的钱就像是一个大窟窿，把我一点点地拽入的黑暗漩涡中。实在没有办法，只能向朋友借钱，一来二去的把债务是越积越高，拆东墙补西墙，越活越废。

摆摊是在2018年的端午节后，老吴跟三个朋友在租房附近合伙开了一间奶茶店，他们也找我一起出资，可我连吃住都成问题，哪来的钱投资呢。奶茶店风风火火地开了起来，而在店门口的正对面恰好有一个空位，那一排全是小吃摊档。

于是老吴就问我要不要摆个摊。

确实在奶茶店对面摆摊是有搞头的，一方面正处于路边，另一方面还不用租金，还能从奶茶店接水接电，方便且不费脑。

我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摆摊了。

一直以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去摆摊，正如当年没想过要入厂一样。

我想起当年在东莞蛋糕店打暑假工的时候，有一家砂锅麻辣烫特别的好吃，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一般。特别是凌晨下班之后，约上三两同事，点上一锅热气沸腾的麻辣烫，好吃又满足。直到现在回想起来都回味无穷，所以我就想着摆摊也做砂锅麻辣烫。

人生就是如此，明明自己抗拒的工作，却在某一天变成糊口的资本，就好像活成了当年自己讨厌的样子，无可奈何。

二、我所做的，并不像我以为的那么简单

对于抛头露面的工作，一直都是我内心所厌恶的。

无论是暑假工站在店门像个傻子一样吆喝发传单，还是毕业实习进入手表厂做仓库物料员，再到支起帐篷卖砂锅麻辣烫，无一是我喜欢的工作。

但为了生活而妥协，大多数成年人也是如此走来，谁不想风风光光地度过一生？可对于大多数普通人来说，生下来活下去才是生活的本质，活着便是对自己最好的交待。我也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员，随风散落人间，用尽所有力气活着。

好说歹说，终于又拉扯上另一个小吴一起合伙，加上老吴就是三人合伙了。预计每人出五千，拢共一万五的启动资金，主要还是想在每个方面都完善一些。

我通过我哥向我爸借了五千块钱作为创业资金，我实在不敢跟我爸开口，因为一直以来，他对我的期待最高，而我让他失望的次数也最多。或许是让我读书的时间太长了，以至于我想法过多，就是不愿意按照他所期望的去做，最终咽下苦果的也是我。

最终老吴和小吴合起来才出了五千，而我成了最大的股东。

作为大股东，我自然是亲力亲为，不仅是购买设备，还是研究配方，我忙得不亦乐乎。其实我也想轻松一些，但因为做砂锅麻辣烫是我决定的，很多东西也只有我才知道，而老吴也有其他工作，小吴还得兼顾奶茶店，不过总算在九月初顺利把档口开了起来。

真是不去做，永远都不清楚生意到底有多难做。

我做的砂锅麻辣烫最大的卖点便是“砂锅”，其次就是汤底，最后是价格。

说起来也是胆大，在那一排小吃摊已经有两档是卖麻辣烫的，但没有用砂锅，汤底也只是普通的开水加调料或火锅底料。而我的汤底用的是骨头汤，买半边猪头骨，从下午三点开始熬汤，等到六七点开档时汤底已是浓郁的骨头汤了。

之前去那两家麻辣烫帮衬的时候，荤素菜的价格都是很模糊的，通常都是一元两元每串（份），但最后结账都要好几十块。明明选的材料并不多，最后算账却超乎想象，可是也不敢质问。

所以我订的价格都是一元，特别是素菜，分量够足，像豆芽之类的更是随意送，毕竟成本低。荤菜也是选择较好的，特别是牛肉丸和牛筋丸，都是尝过味道才确定入货。虽说比正宗的口感还差得远，但也不至于吃起来软软乎乎，像是吃面团一般。

我没有任何的经验，更没有做厨师的经历，就这么把摊档给支起来也是够胆大的了。

虽然在我看来，无论是食材，还是味道，我都非常满意，来吃过的客人也都认为好吃。但生意就是好不起来，每晚就一百几十块钱的收入，除去人工成本，几乎没有利润，更别说还要分三份呢。

从精神面貌来说，但起码我也是个积极向上的勤奋青年了，大概。

三、再好的朋友，也不要合伙做生意

我以为，只要我们同心协力，定能把生意做好的。但事实上，是我想多了。

老吴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仅跟别人合伙开了一间装修公司，还投资开奶茶店，同时跟我合伙做麻辣烫。看起来应当是那种非常有生意头脑的人，我也一直很信任和佩服他。

在砂锅麻辣烫摊档生意冷淡之际，老吴提出了退出。

“生意不好，干脆我退出好了，钱也不用你还了。”他如此说道。

当时我就心生退意了，因为老吴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每天的备料工作，但至少他让家人帮我忙了。开始就是他带着一家子在广州先落脚，再让我租下了同层的单间，我才敢独自留在广州。在摊档开起来后，每天是我去买菜，然后再让他家里人帮忙洗菜、串菜，最后我才搬到档口开档。

而现在老吴退出了，意味着全部的工作都得我来。至于小吴，压根就指望不上。

奶茶店的合伙人有四个，抛开利润分成不说，单是分工就已经产生矛盾了。因为老吴是有装修公司的，所以基本不参与日常经营，但意见甚多，往往引起其他人的不满。而小吴是一个死宅男，在此前从来没有做过相关的工作，话很少，干活很慢，无欲无求的存在。

剩下L和H，虽说尽心尽力经营，但抵不过老吴的每天挑刺。更何况L因为已成家，压力巨大，根本就顶不住在店里拿两千块钱工资，所以率先退出了。

H当上了店长，其他人不得参与，而我则劝说小吴用心用力和我把麻辣烫搞好。可我还是对他过高期望了，因为小吴连菜都分不清，更别说能够帮我分担工作了。

“算了，你也退出吧。”我无气无力地对小吴说道。

“那这段时间所挣的钱还没有分？”小吴试探地问。

我说：“你还想要钱啊？每天除了帮忙吃，还做了什么？”

小吴撇撇嘴，不敢吱声。

但其实我说的是气话，因为合伙人就应该共同进退，有一分钱也要按规定分摊。

只是当前的情况很不利，我不仅要买菜洗菜备菜，还得开档守档收档，所有都是我一个人完成。就算如此，我也没有得到别人的认同，特别是偶尔下大雨，或者我太累的时候选择休息一天。然后除开熟客的询问，还有奶茶店房东的八卦。

“怎么又不开档？”房东经常跟老吴如此说我。

可没有人能够明白，我所承受的到底有什么。

先说摊档的位置，因为地处环境复杂，并不属于小吃街的管理范围（是房东利用我们把那块地占为己有，虽然不用铺租，但饱受争议）。再加上处于低洼，一下雨便被淹了，好几次我都生怕冰柜被淹坏，或者连我都触电身亡，而帐篷也被吹坏了好几个。

其次是工作量，因为是我自己的选择，我无法埋怨。但设想一下，我从下午一点钟起来走路去市场买菜，回来一点点洗好串好（不好再让老吴的家人帮忙）。当中还得到档口熬汤，处理一些复杂的食材，比如猪肺（煮熟切片串好）、鹌鹑蛋（煮熟剥壳）等等。几乎等到开档已经到七点钟了，甚至有时候还得八点，这想必也是生意差的原因之一。

我何尝不想早点开档，每晚凌晨一两点收档，把锅碗瓢盆洗好都凌晨三四点了，所以经常是睡过头。

现在我想起来都觉得自己太牛了，不知道为了什么而坚持的。

四、让我心动的她，最近还好吗

尽管每天都是那么累，但我还是斗志满满的，因为能得到客人的夸赞，我就非常有满足感。

奶白色的汤底倒入砂锅中，按照难熟和易熟的顺序相继放入食材，加入胡椒粉、鸡精、食盐调味，然后再遵循客人的要求加辣或不辣。辣酱是我亲自做的，当红油在奶白色的汤里混合，再把青菜放入，关火，起锅。就算离开炉火，砂锅内还是沸腾着的，趁着热气加上酸豆角、黄金豆和葱花，最后再浇上一点蒜油，香味顿时就洋溢整个档口。

通过客人的反馈，我也得知自己的手艺正在慢慢变好，麻辣烫的味道也逐渐提升，我还是十分享受煮麻辣烫的过程的。

更重要的是，在我的麻辣烫摊档，我还遇上心动的人。

相遇总是那么猝不及防，正如我摆摊的决定来得如此突然。

距离上次恋爱已经过去三年了，一直没有主动去追求，我觉得自己是害怕了。我害怕还会像上一次那样无功而返，害怕自己没有能力给别人幸福，既然如此，还不如别祸害别人了，一个人也挺好的。

她像是一阵风，在我被热气包围而满身大汗的时候出现，顿时就将我的汗水吹干，却让我的心跳加速，脸蛋发红发烫。

通过聊天，我得知她是老乡，平时很少吃宵夜，除非是下班晚了，所以我能跟她相遇也是极大的缘分。在第一次光顾我的麻辣烫时，我的表现还没那么狼狈，就是放的辣度不够。

“味道还好，但辣味不够。”她说道。

“是吗？那今晚给你多加点辣，上面再撒上一层辣椒油好吗？”我声音都有些颤抖。

“够了够了，真当我是外省人了啊？”是的，广东人都以为外省的都很能吃辣。

“这不是怕你不够辣嘛。”我拿勺子的手都颤抖起来了，不知道她有没有发现。

“多少钱？”

“这次我请你，不收钱。”

“不行不行，一定要给钱。”她执意扫了十五块钱。

其实她点的东西很少，所以我一般都只收八块或者十块，或许她也知道我的心机吧。直到她来了第三次、第四次......我终于鼓起了勇气。

“我可以加你个微信吗？”我声音依旧颤抖，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

“加我微信干什么啊？”她眯着眼睛看着我，笑道。

“呃......”我语塞了，心里非常的慌乱，生怕她看不到我的心意，又生怕被她发现我的狼狈。

“好吧，我加你。”她拿出手机说道。

随后我紧张地打开二维码让她扫了扫，目的达到了，心跳却没平复下来，直到她的身影远去，我的视线都舍不得收回来。

自那以后，我出摊的动力又增加了一份，每天能够看到她从档口前走过就无比的满足。如果哪一天没有看到她，就去看她的朋友圈，猜测她当天的去向......我每天的事情除了开档，就成侦探了。

但是我给她发信息，要么回复很慢，要么就没有回复。就算我约她，也从来没有答应过，看到她朋友圈说想吃烧烤，立马想给她送去也都拒绝了我。慢慢的，我如火的心开始降温，直到有天凌晨看到一个男生送她回来......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原以为主动了就能得到回应，但事实上只有相互喜欢才会真正互动。自己的心动绝对不可能影响到对方也产生心动，所以我不再心怀期待，不再关注她的朋友圈，更不再动不动就打开对话框，企图给她发信息。

后来，我的麻辣烫档口关了，或许赚了，或许亏了，反正就是偶尔有人问起时，我才记得曾经摆过摊。就好像朋友圈突然看见她的动态，无论是工作上的，还是旅行中的，我都一划而过，不再评论，不再点赞。

那夜如同风一般的她，已经吹远了。

五、最终我还是离开了广州

2019年2月，H发信息告诉我档口的帐篷塌了。可在他之前早有熟客跟我说过了，因为我没有回家过年，直到初十才回家，所以就待在家里多几天。

H也是我多年的同学，而老吴和小吴也在广州，但他们竟没有人帮我照看一下，眼睁睁看着大雨将帐篷压塌了。我并不是要责怪他们，毕竟那是我的档口。

虽然我很着急，可也没有办法，等到回到广州时，档口已成了垃圾堆一般，落叶和积水开始发臭了。

在H准备要离开奶茶店的时候，老吴跟我说：“反正你也没有什么生意了，要不你来帮我看奶茶店算了。”

“H愿意退出了吗？”我问。

“现在我是叫他把店转让出去了，要不以你的名义帮我盘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让我出面来转让？”

“你不是有个堂妹嫁在隔壁村吗？就用她的名义也行，到时候我把钱转给你。”

“好吧。”我没有犹豫多久就答应老吴。

一方面奶茶店的生意每况日下，合伙人之间的矛盾也越来越明显，特别是H开店营业的时间过于随心所欲，引得老吴和其老婆日愈反感。另一方面则是天气逐渐炎热，麻辣烫的生意更是惨不忍睹，若是有个舒适的店面，应该还好过一些。

所以我不得不接受老吴的建议，以我堂妹的名义跟H谈判，那时H作为店长和大股东，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最后以十万块钱成功接手奶茶店，钱是老吴先转给我，我再转给H的。

在配合上，我跟老吴的默契依然跟高中时期一样，天衣无缝，流畅自如。

H离开广州后，老吴顺理成章当了奶茶店最大的股东，不久后顺便把小吴的股份也拿下，最终拥有整家店的所有权。

一场看似顺利的合伙已然土崩瓦解，而我成了老吴的员工。

因为以前我就有做奶茶的经验，所以上手极快，除了有些客人对我的出现有些意外，其他都是无缝衔接，非常完美。

没多久老吴的装修公司垮了，详细的过程不清楚，反正他又找了一份工作，远赴新疆。奶茶店就几乎让我全权负责，日常除了我，还请了一个服务员。老吴的老婆也是我同学，在某家公司当财务，最多就只有晚上时分来店里帮忙，毕竟家里还有老人跟孩子。

我尽心尽力地帮老吴经营，偶尔营业额还直逼开业那天，这也意味着我很累，特别是服务员辞职走人的那段时间。

一时间招不到人，奶茶店就全是我一个人在做，从早上直到晚上，别说吃饭了，有时连厕所都去不了。时间一长，我身体也开始吃不消了，等到重新招到人，已经是一个月后了。所以我要求过老吴加工资，他犹豫了很久，有难处，但我也确实是受不了。

“最近生意怎么差了那么多？”老吴在群里询问道。

是的，天气又开始转凉了，生意变淡很正常。

“我觉得店里的装修可以改一下了，特别是招牌。”我建议道。

招牌只有简单的数字，连明确的标识都没有，店内的装修宛如十几年的老年一般。因为城中村的人流动快，若是新搬来的人，压根就没有吸引消费的地方，所以我才有此建议。

“若我改了装修，你能保证生意好起来吗？”老吴理所当然地问道。

我无言以对，这点我无法保证。

工作繁重只会让身体疲累，但人的话却容易让人心累。

地位身份的不一致，有不一样的想法很正常，但若是超乎常理的操作，我实在是接受不了。

于是在2020年的春节，我决定不再回奶茶店帮老吴的忙了，再加上碰上疫情，竟让我名正言顺地再次留在家里。

六、兜兜转转，我还是我

当我回广州收拾行李的时候，我发现小小的单间里竟收拾出十几箱的东西，单是这些年买的书就有七八箱，当然其中还有很多没看的。

最印象深刻的是在搬行李的时候，老吴的母亲对我说的一句话：“你搬走之后就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

是啊，对于老年人来说，舍弃熟悉的地方随儿子搬来广州，确实需要很大的勇气，当然无非是为了帮儿子分担一下压力罢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对老吴心生不满，不仅是因为在奶茶店事务的处理上，还有他对待家人的态度上。他的父亲因为某种情况被他赶回老家，只能与老伴分隔两地，细想都会觉得无比凄凉。同时在某一次我见到他的母亲因为带孩子而流泪，驼着背照看大小孩子的疲累感是我无法想象的......这样的选择是可以替老吴减轻压力，但对父母自己真的公平吗？

不过这毕竟是别人的家事，我无法左右，更没办法改变。

人这一生总是会面临很多问题，或许很多都找不到答案，或许也不需要答案，能做的只是继续前行。可我兜兜转转几年间，到头来一看依然一无所得，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浪费时间，更不知道那些经历能为我带来什么。可我当时就那么选择了，最大的遗憾应该就是没有在一件事上从一而终吧，所以最终也只能暗下后悔，表面还要装出一副我经历丰富，我很满足的样子。

我就是我，看自己都上火。

上火归上火，喝一杯降火的凉茶，再含上一小片陈皮，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