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温暖

五岁之前,我家还在用煤油灯,那时候家里穷,有电灯但不舍得用,只有逢年过节或家里来贵客的时候才舍得开一会儿。对于那么久远的事情,其实记得不太清晰,但每晚准时摆在饭桌上的闪烁着火苗冒着浓浓黑烟的煤油灯竟然那么清晰地刻在我的脑海里,大概是由于那股浓浓的焦油味总是不断刺激我的嗅觉,影响我的味觉,很多次引起我一阵阵呕吐罢了。

后来,家里从农村搬去了县城,虽然是县城的郊区,但至此以后家里就用上了电,装上了白炽灯、座机电话,好在告别了那段充斥着浓重焦油味的倒胃口的日子。那时候县城的小学依旧比较破,教室里只有简单的老式的木质课桌,还是连体的课桌,偌大的教室里熙熙攘攘挤着五十几个和我一样的小学生。头顶有两盏长条日光灯,在当时那个日光灯还没有完全普及的年代,我们已经算是非常幸运了,不过冬天没有任何取暖设备,我们只能裹紧了棉袄,往上拉一拉厚实的围巾,再搓一搓冰凉的小手。在那个年代我们根本就没听说过暖气。

上小学那会儿,家里换上了节能灯,老爸说,这种灯比白炽灯更加明亮环保,而且不伤眼睛。后来,老妈一咬牙一狠心还买了一台21寸的彩色电视机,那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看到彩色电视画面,觉得新奇又兴奋,开心得满屋子蹦蹦跳跳,不过老妈也是只许我在晚饭后看一个小时电视便催促我上床睡觉。那时最开心的就是老妈不在家的时候,可以偷偷看一整个下午的动画片,笑得前仰后合。

还记得五年级的那个儿童节,老爸送给我一盏绿色的青蛙造型的小台灯,是插电式的那种,对此我爱不释手,但凡有小伙伴来家里玩,便要拿出来好好炫耀一番。由于当时小小的我还很怕黑,总觉得黑暗的房间里会有妖怪,于是那盏台灯也成了我夜晚最信赖的伙伴,好多次醒来竟发现它被紧紧抱在我怀里还亮着光。每天吃过晚饭后,我也会自觉泡在房间里写作业,那盏小台灯就那样安静地站在我的桌角上看着我一笔一划地写字,我有时候写累了也会停下来对着它说话,告诉它今天发生的有趣的事情。有时候躺下了又睡不着,便偷偷爬起来,打开心爱的台灯,端坐在书桌前写日记,无非就是少年时期的小小心事,甚至是流水账。

上初中以后,家境才渐渐好转起来,陆陆续续添了一些家电,比如洗衣机、冰箱、热水器,还有一些厨房小家电,比如电磁炉、微波炉、豆浆机等。最让我好奇的是那台豆浆机,伴着它工作时发出的噪音声,我时常盯着它想:到底电是如何带动它转动起来的,然后用刀片把那些硬邦邦的豆子磨成碎渣,制成豆浆的的呢?脑子里总有稀奇古怪的问题窜出来,困扰着我。有次看电视正看得兴起的时候,突然停电了,老爸立马跑去检查电闸,用手按了一个按钮就好了,我歪着脑袋想,为什么会突然停电了,难道是漏电?老爸冲我笑笑说是因为家里用电负载过大,电流超过空开的额定电流造成跳闸的,然后还告诫我说以后一个人在家一定要注意用电安全,不要同时使用许多大功率电器,最好不要在雷雨天看电视之类的。伴随着一知半解,我竟对电产生了一丝敬畏感。

初三那年的清明节,爸妈带着我回农村老家祭祖,恰巧遇上电路故障,不知何种原因,整个村子都停电了,陷入黑暗,我猜想可能和近日里频繁的雷雨天有关吧。晚饭后散步时,我看见老家后山不远处的电线杆上立着一只漆黑漆黑的鸟,天空下起了雨且越下越大,而它却依然一动不动,后来我才听说,那只鸟不知何时被电死了,然后就保持那样的姿势立在那里好久了。我不禁扼腕叹息,突然想起平日里听过或看过的新闻里有人不慎触电而亡的消息,有的是学生偷爬护栏被电死,有的是池塘游泳被电死,有的是滥用家电被电死,还有的是在树下被雷电劈死,那场面令人胆战心惊。此刻,这只弱小的鸟就立在后山不远处的电线杆上,黑乎乎的一团,还能看出轮廓,就这样站成了永恒的姿势,赤裸裸的暴露在雨里,也淋湿在我的眼里。

想起那些冲锋在第一线的电力工人,不禁肃然起敬,每当某地出现了电力故障,他们总是第一时间现身,背着笨重的工具箱积极抢修,他们的身影,遍布城市和农村的各个角落。有次路过一条巷子,恰巧碰见一名电力工人爬在一根高高的电线杆上,背上还背着一包笨重的工具,他不停用一个扳手模样的工具在那反复检修,好几根又粗又长的电线坠落下来,绕在他的手上脖子上,看他的表情也十分费劲的样子,底下还有另一名电力工人在不断收拾垂落下来的烧掉的电线。我呆呆站在不远处看了好久,心里柔软的部分被触动,看着他们被汗水浸湿的后背,看着他们朴实的脏兮兮的衣服鞋子,看着他们卖力又艰难的表情,我心想,在这座城市的背后,又有多少个和他们一样的电力工人呢,他们也同样干着如此危险艰辛的工作。在多少个我们沉沉酣睡的夜晚,他们,却奋斗在工厂里;在多少个我们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剧的假期,他们,却坚守在岗位上;在多少个我们坐在办公室里吹着空调吃着西瓜的炎夏,他们,却暴晒在烈日下;在多少个阖家团圆举杯畅饮的节日,他们,却战斗在第一线······我不敢想象,如果没有背后这群默默无闻的电力工人,我们的生活会是这样的?如果没有他们,我们还能安然的坐在家里玩着手机敷着面膜吗?如果没有他们,我们还能坐在电脑前收发邮件顺带玩个小游戏吗?如果没有他们,我们还能使用各种便利的家电代替人工吗?如果没有他们,我们还能在冬日里吹着暖气抵御酷寒吗?如果没有他们,我们的孩子还能坐在宽敞明亮的教室里读书学习吗?

夜深人静时,我时常站在不开灯的房间阳台上向外眺望,看这座城市的万家灯火,看那些从高楼大厦的落地窗里透出的灯光,一个格子一个格子的,明晃晃的亮着,每一格子里,都有每一个格子的故事。更远处一些的楼房,透出的光就不那么明艳,模糊糊的一团,各种颜色交织在一起,煞是好看,尤其是那些每条马路边站着的路灯,笔直的整整齐齐的站成一长排,为每一位夜行的路人送去光明和温暖。过了十点之后,有些窗子的光陆续熄灭,一盏两盏四五盏······陆陆续续熄灭,有些窗子的光依然亮了很久,我想,窗子里的主人一定和我一样失了眠。我温柔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心想,假如此时此刻整座城市突然停电了,所有的窗子都同时瞬间暗下去,那么会怎样?眼前这一切温暖的氛围不见了,拥有的是无尽的恐慌,在习惯了光明的人们眼里,黑暗是多么令人恐惧。试想下我所说的以上这个场景,当所有光亮在你眼前瞬间湮灭,整座城市就像失去了动力的马达一样,了无生气,破败下来,黯淡无光。而这座城市里的人们也同样变得了无生气,落寞下来,像丢失了睡眠的妇女,需要厚厚的粉底来掩盖粗糙使其看起来依然光鲜亮丽。

我不希望那些充满人情味的明亮的窗子都变成我所假想的那样黯淡无光,了无生气,在傍晚渐渐变暗的自然光下透出冰冷阴森的模样。它们应该永远像我眼前所见的这般场景一样透出温馨和睦的气氛,像曾经看过的那个卖夜宵的老人为夜行的路人举灯的广告一样,传达出人性的温暖。

自从电的普及以来,我们的生活就开启了全新的模样,出行、购物、娱乐、工作等无一例外都和电息息相关,我们每一天都生活在电给我们带来的便利之下,它悄无声息的改变着我们每个人的生活方式和每座城市乃至国家的发展水平,成为我们人类发展进程中重要的里程碑。然而却极少有人能注意到在这背后为这里程碑做出重要贡献的人们,他们也许是电力学上赫赫有名的发明家,也许是为电力研究做过无数失败实验不知名的冒险家,也许是推广电力产品的小公司,也许是生活在我们身边普普通通的默默无闻的电力工人,也正是这些先辈们的学识与汗水,造就了现今繁荣昌盛的城市,为每一座城市点上希望的灯火,给人类无数黯淡无光的日夜送来光明与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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