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车窗外不停闪过的麦田和山坡,
像是一场掠夺。
我看见农夫和狗,看见花和云朵。
始终看不清倒映在玻璃窗上的我。
我猜人类根本不知道双脚的作用,所以才会发明那么多工具代替双脚的移动。我猜人类根本体会不了路途真正的尽头,才会那么迫切的想要抵达尽头。所以,拥抱不代表坚守,只是或机械或本能的动作,所以笑容也只是笑容,好像春天过后就理所当然地迎来丰收的秋。
我 是怪克,一只断尾的猫。我不是天生的流浪猫,我有过一个男主人,但他死于一次火车的意外中。幸好男主人把我藏在坚硬的旅行箱里。我没死,虽然失去了一条尾 巴。我重新开始练习平衡,练习走路和跳跃。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能从地面轻而易举的跳上围墙,不能从树上从容不迫的回到地面,我就失去了猫的意义。
所以即便我失去了对我至关重要的尾巴,我也不能失去作为猫的意义。
所以既然我已经失去了对我至关重要的尾巴,我更加不能失去作为猫的意义。
说是死于火车的意外,其实不过是他跳车了,我从旅行箱的细缝里看见他纵身一跃,我情急之下在箱子里乱窜以至于和箱子一起滚了下去。
男主人虽然寡言,但我知道他这一跳是为了一个姑娘,一个可能毕生都无法拥抱的姑娘。他这一跳,从此彻底失去了姑娘,也失去了自己。他这一跳,让我失去了他,也失去了我的尾巴。
从那之后我再也没有坐过任何交通工具,我知道所有高速移动的东西都不是好东西。它能把你从一个地方带去另一个地方,也能把你从一个地方彻底的带去另一个你永远回不来的地方。所以,我不喜欢汽车,轮船,还有时间。
我喜欢四只脚踏实地触摸到土地,每一步都属于自己的印迹,每一个印迹都有属于每一步的意义。
不知道经过多少年多少个昼夜的练习,我终于重新掌握了所有正常的猫都有的能力,可以跳跃可以踱步。在那一天我觉得我重获新生。在那一天我遇见了另一只猫,我知道我虽然重获新生,但也许在劫难逃。
那天是男主人的忌日,我按照往年惯例,溜到火车行进的铁轨旁,静静地守着。也许主人早已投胎,忘了这一世的我。但每年的今天我还是会在他纵身一跃的地点静静地守着。这让我觉得,我并不是一只野猫。只是主人走得太快,我没跟上。
我看见火车缓慢的行进着,突然在窗口看见一只猫从一只咖啡色的包里探出了头,那一瞬间我感觉我重新长出了尾巴,那一刻我好像感觉,我可以不再流浪。我迅速追着列车跑,看准时机跳上了列车。
我小心翼翼绕过酣睡的人群,凑到她的身边,她是一只苏格兰折耳。
我也钻进她的包里,和她拥抱,目光交错。她小声发出只有我能听到的叫声,在说她很喜欢我。我不能说话,不能被其他人发现,其实我只是不想被她的主人发现。毕竟她是贵族猫,而我只是一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野猫,而且还没有尾巴。
后 来我常常躲在列车里,嗅她的味道,我们总在列车里约会。她说她会跟我走,只是主人还需要她,时机还不成熟。终于有一次列车到站,她被主人提着下车,而我则 躲在一旁小心的跟着。在人来人往的街道,我看见她的主人和另一只猫的主人打起了招呼。我看见另一只苏格兰折耳猫,踱着步子朝她走了过去,很熟练而自然的在 她脸上蹭了蹭就开始玩耍。如我所见,她骗了我。
那一刻我飞奔进反方向的列车,好像这样一切就可以倒回去。随着反方向的列车我就可以把一切关于她的记忆都甩得远远的。我不再害怕人群看到我,我顾不了那么多,我用尽力气流眼泪,直到身体都颤抖。我站在窗口,真想纵身一跃,那一刻我突然就明白了我的男主人。
其实这一切也许都没有发生,其实也许这一切只是重新发生了一遍。
我的男主人失去了一个她,
我失去了我的男主人。
现在我失去了一个她,
就像当年失去了一条尾巴。
我得重新开始练习平衡,练习走路和跳跃。因为我知道如果我不能从地面轻而易举的跳上围墙,不能从树上从容不迫的回到地面,我就失去了猫的意义。
所以即便我失去了对我至关重要的尾巴,我也不能失去作为猫的意义。
所以既然我已经失去了对我至关重要的尾巴,我更加不能失去作为猫的意义。
火车窗外不停闪过的麦田和山坡,
像是一场掠夺。
我看见农夫和狗,看见花和云朵。
始终看不清倒映在玻璃窗上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