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是个冷酷无情 酗酒 骑摩托车会飞起来的英雄”
“父亲是个冷酷无情 暴躁 会骂人会打人的父亲”
“父亲是个冷酷无情 不孝又怕老婆的男人”
这些是记事来至初中对父亲的印象
记忆里他严厉又可怕 童年在楼下玩耍时听到远处他摩托车开回家的声音会吓到去楼顶假装看书
打过我那么几次 我们的对话却很少 几乎是没有
大多数是他吩咐我一些事 我点点头就去做
奶奶告诉我:“你啊 刚生下来 大家看你是个女儿身 没有人想要你的 我看你一直咳嗽可怜才抱回家的”
父亲嘴上总挂着“生你不如死”
小时候不懂事 只当把这些话当作大人唬孩子是路边捡回来的 还觉得幸福呢
有次高烧 父亲接到奶奶电话 从市场赶回家 骑摩托车载我去诊所点滴
摩托车是我们当地的唯一交通工具 是父亲的生存工具 平日里坐他的车 都抓着摩托车尾部抓的紧紧的
只有那天 父亲把发高烧的我放置在他怀里 随着山路颠簸过于急速摩托车会小小的飞起来
我想父爱不过如此了吧
幼时身边小朋友或者邻居都会娇滴滴的喊着爸爸
有一次 我放学到家 鼓足好几次勇气
对着他背影喊了声爸爸
他回头骂咧咧一些难听的话 并制止我再也不许喊他爸爸
我心里想他定是过于害羞 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肉麻的称呼
我像个顶天立地的小男子汉般 跟随他又敬佩他又怕他
初中毕了业娶了我的母亲 没两年便分开了
他又交往了一个长发很苗条的阿姨 这个阿姨温婉又大方 给我织了件橘黄色的毛衣
后来也分开了 和如今的后妈在一起
后妈嫁进门那天 我们全家躲在客房里 院子里开始放炮 新娘开始正堂走 我扒在窗户上掀开窗帘的角落偷偷往外望
父亲发现后甩了我一巴掌 说是二婚的媳妇儿没进正堂前 夫家的人都不能看见她 看见会有霉运
后妈是个赌瘾较重的人 嘴巴很大 不止是外观很大 也是真的“大嘴巴”
我们都叫她“宽嘴巴”
她给父亲生了个儿子 父亲非常开心
父亲给他买玩具 买牛奶 买衣服
我小的时候父亲和我一起动手用废木头做了把书桌凳 父亲刷了浅灰色的漆
我吃饭写作业看书都在这把凳子上 但左腿比右腿矮了些 我总是把脚上的拖鞋前部塞进去 这样就正好了
我看着父亲为了儿子好像真正变成一个书上电视上父亲的样子
不免有些难过 也怨自己为何是个女儿身 我本可以让父亲更开心的
后来我被亲戚收养 我到了北京生活 再也没有父亲的消息
偶尔和奶奶通话中会听到她念叨父亲
后来听说他们一家搬到呼和浩特做生意
有一年爷爷带了件羽绒服给我还有五十块钱
说是父亲在路边大甩卖上给我买的
是一件浅蓝色的背靠背的男士短款羽绒服 我爱不释手 穿了整整四年
那五十块钱也被我夹在书里 不知如今在何处
后来父亲生意失败也与后妈不断争吵 父亲独自来到北京 在养父公司里开车
我们又开始见面了 我已经成人了
偶尔他来家里做客 我总是隔着对角线站在最远处观察他
我开始观察他的行为举止 我想和他更像一点 我偷拍他的照片 对比自己的五官哪里和他相似
后来他病了 需要做手术 我更加热衷了
早晚都往医院跑 他进手术室那天 我在门口也紧张不已 手术室门开时医生出来叫一位家属看一眼从我父亲肝了取出来的石头
我爷爷进去了我在门口望了一眼那块黑漆漆的石头
一块石头而已 我的父亲是个狠角色 他总是没有什么痛苦 不曾怕过什么
他从手术室出来 奶奶泣不成声我们推着他往病房去
他一直发抖 我站着发愣 奶奶训斥我 “快去摸摸他的手”
奶奶像抱着婴儿一样抱着父亲 安慰着 没事了没事了 都过去了 手术很成功
我小心翼翼摸着他的手背 一遍又一遍 这是我和父亲第一次这样接触
我抬头看父亲 他细碎的白发 紧皱的眉头 流了些眼泪 他带着哭腔说他怕
我出了病房 不愿接受这样的父亲
后来生活就不平不淡的我们没有什么交集
过年回家会听他催促我养父养母 还不快让她结婚 就要没人要了
直到今年寒假 在所有人的逼婚下 我没有妥协并逃跑了 气的我养父养母放弃我
我摔断了腰 父亲赶到医院时 看了我一眼 打了我几巴掌后骑着摩托车回家准备住院的生活用品
手术前一天 父亲在病房里挨个给亲朋好友打电话借钱“是啊 我那个该死的大女儿不小心摔断腰 需要手术 ”
他一遍遍抱起我放在推车上 去做各种检查
进手术室那天 只有他陪着我 他推着我往手术室方向走
说不害怕是假的 我看着父亲也想告诉他我怕
后来想想“ 算了 不够男子汉”
那些天我的母亲也来看望我 她会刻意躲开父亲在的时间来
她恨不得把二十多年的话都和我讲完
她说都是你父亲的错 现在也无法回头了
她说是我们对不起你
我嫌她太过女人了 哭哭啼啼
刚做完手术第二天 父亲说”来 试试能不能靠自己做起来“
我像是只被主人冷落了十几年 好不容易听到主人的任务般
挣扎着在病床上忍着腰痛撑着胳膊慢慢坐起来
想证明给父亲看 我是个男子汉 我不曾让你失望过
医生查房看我竟然坐着 吓坏了冲过来责怪我父亲 怎么可以让我坐着
我虚弱的争辩 还带着骄傲“是我自己坐起来的!”
医生解释道“你刚做完腰椎手术 给你打了四根钢钉 你要躺一个半月才可坐起来 三个月后才可以走动”
出院回到父亲家中 大小便都要家人帮忙
父亲时不时会过来问我”要喝水吗?吃水果吗?想上厕所吗?“
我摇头的话 他便在房间里走来走去 过半个小时再出门
我若点头 他便弯腰 过来搀起我 替我穿戴好护具 送我到厕所门口
他有个小女儿 如今七岁还是八岁了
她总是眼泪汪汪的和父亲撒娇 索要礼物
要手机 要吃的 要抱着睡
我期待着父亲像对待我一样对待她 等待她大哭 好让父亲知道 到底谁才是他的好孩子
出乎我意料的是 父亲抱起他 用笨拙的普通话 哄着她”好好好 你吃完这碗饭 我就去给你买手机让你打王者荣耀“
或者抱着她在怀里睡着也不敢松手怕惊醒她
再或是像个傻子般配合女儿的笑话 笑的前俯后仰
原来父亲 也会是个电视里的父亲啊
课本里月台上的“父亲”真的是父亲
我躺在床上憋着最后一泡尿
在第二天 我带着我所有药片 义无反顾瘸着腿离开家
父亲是个“没出息 软弱无能 无趣又恶毒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