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是8班的宋熙雯,这个聪慧女孩儿的文字似她一般灵动,亦有古风古韵。这些天来,她无时无刻不牵挂着远在湖北老家的爷爷,一次次无法触及的问候令人动容。月是故乡明,人是故乡亲。
絮 语
宋熙雯
“喂!爷爷!我是雯雯,是雯雯不是蒙蒙啊——”
又一次千里连线的电话,挂了电话后,是一声长叹,一抹暗淡。
爷爷怕是真的老了,耳朵是愈发不灵了,这是一次又一次的长途电话中磕巴的只言片语及简短的对话中我所了解到的。他的乡音浑厚铿锵,像鹰爪攥紧树枝那样紧紧抓住我的心。但每当我拿着电话叮叮当当一字一顿地喊出我要说的话后,电话那头传来的,是片刻的宁静,接着一声苍白的“噢——”,甚至是不知所云“牛头不对马嘴”的阐述。此刻他的讲述仍敦实,却骤然将我的心抓得粉碎,散落一地。
疫情在湖北,爷爷在湖北。
早些年间他回乡养病,帮着伯伯种些蔬果。
2020年的开头,疫情在各地出现,那只大公鸡从中部开始,红色的疫情分布向外蔓延,炽热地灼烧着全国人民的心。今年过年没有回老家的我们在电话上拜年,烂熟于心的拜年话竟也加入了新的元素:“记得戴好口罩!身体健康!保重噢!”却也实在。
“喂!爷爷啊!是我!雯雯!给您拜年啦!”
“噢!好好,过年好啊——”
“爷爷在家把口罩戴好啊!要健健康康的!”
“噢噢——”
他没太听清,我想象得出他只是努力张翕着唇,连声应诺,却不曾回个半句。对话突然中止,我上扬的嘴角突然凝住,不知该怎么开启下文,电话那边,一片寂静。我恍惚间好像能看见他的神色,愣在听筒前,奋力辨别些什么,企图在脑中搜索出能大概符合我说的话的句子,他可能正捧着手机,微微仰头,目视着灰黄的田野,念着他远方的子孙。
我怔怔地抬头望天,已是薄暮时分,天空周围晕染了落日的余晖,一圈银红色的彩带,向天心围拢,城市里缈无的星光弱弱绽放。这片刻的宁静引我忆起上一个空白。
上一次回乡看爷爷那个夏日,我走至田边,望见他的脖颈和旁边的牛背一样黝黑,两个进入垂暮的生命将那块古板的田地耕得哗哗翻动,犹如平静湖面掀起的波浪。
“爷爷——”
第一声,他无动于衷。
“爷爷——我来啦!”
第二声,他仍是弯腰干着农活。
接着是第三声第四声,我歇斯底里的喊声落在旷野里,只似渺远的风沙随着新翻的泥土种入田中。恍惚间他仿佛听到了什么,直起腰回看,望见是我,便展露笑容,老人黝黑的脸在阳光下笑得灿烂,脸上的皱纹欢乐地游动着,里面镶满了泥土,一如田间布满泥土的小道。他举起和乡间泥路一样的手指擦去汗水,如同掸去身上的尘灰,又张翕着唇说些土话乡言。
“雯雯回来啦!吃饭了冇——累不累啊——”
牛尾巴左右荡着挥赶蝇虫,夏虫蹦蹦哒哒啃啮作物,阳光无遮拦地照在他眯缝的眼睛上。旷野里我们俩的对话字字分明,声声落地。对话的磕绊间萦绕着脉脉温情。
“哎!蒙蒙你们戴好口罩哈,让你姐姐也戴好咯——现在这疫情哟——小心着点嘞哈!”
倏忽间耳边又响起了熟悉的乡音,听筒那边传来的是他浓厚的乡音,他低沉的声线游走在耳边,是温馨,是浓情,是不变的关切。
他就像秋日蝴蝶的羽翼般脆弱,他遇上老人病,撞上不该撞上的多舛命运,也许早已听不清,却还不忘一遍一遍让我们放心。
他没听清我的话语,只是怔怔地答应。他念错我的名字,叫成了妹妹,却也不忘我,却也念着我。
晚霞隐隐绰绰的那个黄昏里,在远处天边闪烁的烟花下,在闹腾欢愉的春晚旁,听筒两端的人突然都笑了,他不会捕捉到我眼里的晶莹,只是在电话那端念叨着,念着:
“戴好口罩,新年好!”
突如其来的疫情让我意识到,我多么想念爷爷啊,哪怕他一次次喊错了我的名字。
万物皆新贵,只是,人以故旧亲,待他老时,才深觉自己之爱怜。那天的电话, 我悉心听他的絮语,静心与他交谈,也耐心受他关心。
“爷爷!我是雯雯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