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书匆匆走路,来找朱家姐妹的,上了楼,在门前敲了几声,喊了几声。没多久,朱小秋就拄着拐杖来开门,还在讲着电话。
“黄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答应就是,懒得和你争。我只是想说,当初是你全权委托小叮跟我谈离职赔偿,可时隔一个月你却来跟我说那是不符合规定。行行行,你别和我解释劳动法是怎么规定的。你也别把责任推到她身上,说她自作主张。”停顿片刻,静听电话,她又说道,“放心吧,我不会拿这事去和你打官司。”又停顿片刻,接着说,“得了,多说无益,你把欠我的工资准时发给我就行了,我没心情去和你打官司,再补充一句,黄姐,你这老板当得有点差劲啊,连替下属担当错误的魄力都没有,还一个劲怨她,真没必要,我挂了。”
朱小秋说完直接就挂了,拄着拐杖小心坐到沙发上,“去,给姐倒杯水,气死我了。”
叶书把早准备好的水递了过去,“怎会回事?谁把你气成这样?”
朱小秋白眼一翻,没好气说:“没听到我刚才的话吗?老娘被开除了。出了车祸,老板说我干不了事,就把我开了。”
“这不欺负人吗?这事咱可不能认怂,告她去。”
“老板当然没那么直接,是委婉劝说我离职,不过再委婉表达也是要开除我的意思。这事你别告诉二姐和小妹,她俩还不知道呢,我可不想让她们担心,还有,你别瞎掺和。”朱小秋两眼一瞪,“你给我坐下,你急什么。”
“我这不是气不过嘛。”
朱小秋叹了口气,“我住院期间,老板派同事来跟我说这事,顺带来看望我,传递一下人文关怀。那时候我虽然气不过,但也答应了,要了一个月的工薪补偿,同事说没问题。”
“我有印象,你还叫我买东西了。”
“就是那天。”朱小秋喝了口水,“本来这事也就过去了,可今天老板打电话给我,嘘寒问暖的关心我腿伤情况,还诚意满满表达歉意,说舍不得我离开,只是公司目前经营状况不乐观,她不得不忍痛作出这样不近人情的决定。我自然是表示理解,反正走都走了,客气客气一番也不碍事。谁料她最后话锋一转,说我干不满半年,只能补偿半个月,希望我体谅。我体谅个球,老娘辛辛苦苦,兢兢业业干了五个半月,她居然还跟我计较这半个月时间,他妈的,不交社保,工资还少,我都没和她计较,气死我了。”
“这样的工作你还干?你是不是傻。”
“读书少学历低,哪能挑三拣四找工作,有公司要我就不错了。”朱小秋双手一摊,无奈说道。
叶书闻言沉默下来,这是朱小暖一直以来的心结,总说三姐是为了成全自己才放弃上大学的,于是说道:“小暖不相信你考不上大学。”
朱小秋沉默良久,没有否认,只说了一句,“我是她姐啊。”她不愿意别人将她认为理所当然的选择当作是牺牲,若无其事的转开话题,“我之所以去这家公司上班,还是看感觉的,当初老板面试,我感觉她人很不错,没架子,聊得来,毫不掩饰公司的艰难局面,有一说一,有二说二,我喜欢这种坦然,也因为如此,就拒绝了另一家待遇福利更好的公司,选择了这家创业公司。创业公司没多少利益可纠纷,同事之间的关系就很融洽,也没什么框框架架,上班还是蛮舒服的,尽管累了点,事儿比较多,一个人干三个人的活,不过创业公司都这样嘛。另外,我觉得创业公司创业成功的话,作为公司元老,指定少不了好处的,就进了这家又没社保又低工资的公司咯。”
“可就因为你受伤就开除你,你完全可以去告她的,更何况没社保还没签合同。”
“还是算了吧,没社保没签合同,当初都是我同意的,没必要翻出这事来说,再说离开恰是我的本意,能多拿点补贴,算是赚到的。”
叶书这下子就纳闷了,“那你生气什么啊?”
“我不是因为钱生气。我车祸前几天,是有跟老板提过辞职的,只是她极力挽留,给我画了大饼,许诺给我升职,许诺分股给我,不过公司经营到那鬼样子,升职和分股都是不值钱的,我心里有底,自然看得明白,但是……”
“但是什么?”
“她和我谈感情啊,说什么一起努力了那么久,咱们就像一家人一样,黄姐舍不得你走。说什么黄姐有哪里做的不对,以后一定会改过来。还说什么希望看在黄姐的面子上,留下来陪公司渡过难关,再做半年也好。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了一大堆,我招架不过来啊。”
“这些都是虚情假意的,为了挽留你打的感情牌而已。老板就是这德行,说着自己不相信的话,企图让员工相信。”
“我看得出来,她当时说的都是真话。她把自己都感动了,当然也感动了我。”
“要是真情实意她还会这么对你?”叶书反驳道。
“至少当时是真的。”朱小秋叹了口气,“唉,人心难测,古人诚不欺我。”顿了顿,接着说道,“留我的时候谈感情,赶我的时候说规定。我生气的是这个啊。我在乎的是她翻脸就无情,还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找了一大堆拙劣的破借口。我生气的是,她需要真情时可以那么真,需要假意时又那么假,都不知道她是几面人。枉我自诩能察言观色,能分辨真话假话,可现实告诉我,原来分辩真假话不等于分辩真假人心。人心这玩意,最是难分辨。”
“你别生气了,少了半月工薪,相当于你用半月工薪买得一个人的真面目,算是赚到了。”
朱小秋冷笑道,“两千块就能买一个人的真面目,你说一个人的真面目得多廉价啊?”
“不然呢?你以为很贵啊。”
“你说职场怎么这么不好混啊,说翻脸就翻脸,也不会觉得尴尬。”
“尴尬还是有的吧,不过脸皮厚些就看不出来了。”
“我看你脸皮就挺厚的,在公司很吃得开啊,都有大人物罩着,肯定不像我这种可有可无的小员工,出个车祸就把工作弄没了。”
叶书见话苗头有点不对劲,赶紧说,“你不是说本来也打算走的吗?”
“辞职和被辞职是两回事,后者让我很没面子,这都不懂,你是不是傻啊?”
“我就知道你会骂回去,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废话,不骂回去,那我多吃亏啊。”
“所以你才对你老板那么不客气吧,好聚好散不好吗?还能留着在大街遇到能打声招呼。”
“那不是我的风格。”
“你这么损她,不怕她一气之下会连你半月的工薪补贴也扣下了。”
“如果真这么干了,我告她就没心理负担了。不签劳动合同这事,就够她吃一壶的。”
“你也有够腹黑的,还以为你是为了出口气,原来还在这等着她。”
“如果她不过分,就不会被告。可觉得我可以随便欺负,我自然不会跟她客气。我能忍,但我不能一直忍。叶小子,你要明白一件事,人可以善良,但不能没底线的善良,没底线的善良就是罪恶。”
“对对对,三姐说的都是对的。”
“你个混蛋,我认真的说事,你这敷衍的语气是什么意思?这可是我总结出来的宝贵经验,你小子不该正襟危坐虚心听取吗?”
叶书立马端正坐姿,摆出严肃的表情,深沉地说,“三姐,小弟已准备就绪,您老人家请继续说,小弟正竖耳恭听。”
“我去,我的小暴脾气都出来了,你小子胆肥了呀,敢逗姐。”
“别别别,三姐,疼啊,我耳朵快断了。”
“这叫耳提面命懂不懂,不把你耳朵提起来,怎么跟你好好讲话。”
“我知错了,三姐,饶过我。疼疼疼。”
“错哪儿了?”
“态度不端正,没有认真听三姐教诲。”
“下次还敢吗?”
“下次……”叶书灵光一闪,赶紧把“不敢”二字收回来,改口道,“没有下次了。”
朱小秋这才松开手,看着叶书可怜巴巴地揉着耳朵,朱小秋眼里的笑意甚浓。
叶书赶紧开启关心模式,“你的脚感觉如何了?还痛吗?”
“我即便残了一只脚,还有另一只脚可以踹你呢。”
“别闹,我说真的。”叶书说,“你脚怎么会残呢,欧阳医生都说手术很成功,等骨头愈合了,你就可以和正常人一样行走的,既不会瘸也不会跛。”
“就算是这样,脚上还是会留下难看的伤疤啊。”朱小秋一想到以后只能穿长裤长裙来遮挡伤疤,就一脸郁闷,即便她与众不同,但女人天生爱美这一点,照样免不了俗,“到时候还得再开一刀,把固定脚骨的钢材取出来,你是不知道,那种痛还得叫我再承受一次,简直是生无可恋,还不如当初让车直接撞死,一了百了。”
“三姐。”叶书突然提高音量,表情严肃深沉,似乎在生气,又似乎在悲伤。
“嗯?”朱小秋察觉到叶书的变化,不由愣了愣,不明白叶书的情绪变化为何这般大。
“不要轻言儿戏生死。”叶书语速缓缓,一字一句。
朱小秋怔怔看着叶书,她从来没看过这么悲伤的叶书。
“爷爷、奶奶、爸爸、妈妈死的时候,一切都发生的太快,我年纪还小,除了哭,除了害怕,什么都不知道。”叶书自顾地说,“后来就和开始姥姥相依为命,每天放学,第一件事就是跑回家找姥姥,看看姥姥有没有在,有一次姥姥去市场买菜了,没在家,我怕得嚎啕大哭,一直哭到姥姥回来,把姥姥给吓坏了,后来她有事出去,不管是买菜还是其它,都会提前做好,或者等我回家再带着我一块去。”顿了顿,突然咧嘴笑起来,“你知道吗?当时我一个初中生,该是逃课写情书的年纪,可我总赖在姥姥身边,她到哪里,我就跟到哪里,每个同学都以为我有病,不爱找我玩,我没有朋友,只有姥姥,后来我知道,原来我也是姥姥唯一的亲人,唯一的依靠,什么是相依为命,那就是彼此是对方的唯一。”
在朱小秋眼里,叶书看似在笑,其实在哭。
“中考考完,我还很开心,想第一时间告诉姥姥,我考得很好。”叶书微微停顿了一下,“那天,我兴奋地回到家,电视机响着声音,姥姥坐在电视机前,于是我叫姥姥,没有应,我再叫姥姥,还是没有应,我发现姥姥在艰难而轻微地喘气,呼吸几乎是没了的。我感觉世界末日来了一样,叫救护车的时候,我的手一直在颤抖,简单三个数字,拨了几次才拨对的,我甚至不敢去叫邻居来帮忙,怕我一离开,姥姥就没了。”
“在医院,姥姥被药吊着最后一口气,医生说除非奇迹出现,叫我做好心理准备。可我还是个孩子,要怎么做好对死亡的心理准备呢。人生就是一条以生为起点,以死为终点的路,姥姥已经走到最后一程,可那最后一程走得也太痛苦了,她什么都不能自理,身上插满管子,胃管尿管输液管等等,有时候咽喉堵塞着痰,呼吸不过来,脸憋得通红,像是油锅里的虾一样,只能靠护士来吸痰,吸痰管就往咽喉里戳,往鼻腔里戳,都戳出血了,血和痰一起被吸出来,姥姥才能舒服一会,每次看到她那么痛苦,我居然后悔那天把姥姥送到医院,而不是让她在家里静静的离开人世,如果没有我把她送到医院,她的最后一程应该会走得舒服些吧。”
“三姐,你觉得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是什么?”叶书问道,还不等朱小秋回答,他就自己说了,“是呼吸声,那是人还活着的证明。最后几天,我都在医院守着姥姥,我不敢睡觉,生怕一醒来,就听不见姥姥的呼吸声,我一直盯着心电图的曲线和数字,仔细听着姥姥的呼吸声,我祈求会出现奇迹,可世界上最缺少的,恰恰就是奇迹,上帝太忙,祈求的人太多,自然就没顾上我,奇迹也没有出现。按照正常流程,医生还是给我下了病危通知书,那张薄薄的纸,拿在手里重如千斤。”
“姥姥走向死亡的终点,我看着她每一秒每一分都那般痛苦,医生说姥姥没有意识了,她不知道痛苦的,可她的身体反应,明明就是痛苦啊,我再也忍受不了,终于还是下了一个决定,与其在医院痛苦,不如回家等死。”叶书轻声道,“然后我告诉姥姥,‘姥姥,我们回家。’我说完这话,姥姥流眼泪了。那时我就知道,姥姥是有意识的,她能听到我说话,她也想回家。回到家后,姥姥整个人都安静下来了,就像是在睡觉,呼吸也不急促,很平缓,就像正常人一样,有那么一瞬间,我以为奇迹出现了,可是,这不是真的,所谓的奇迹,大多是错觉。姥姥在家里像个正常人一样睡了两天,她就死了,嗯,从那个时候起,我就没有姥姥了,我连姥姥也没有了。”
朱小秋问道:“你姥姥没有醒过吗?”
叶书沉默良久,说:“醒过一次。”顿了顿,“算是回光返照吧,她醒来说了几句话,让我去好好休息,说给我留了一封信,然后就死了。我才知道,姥姥早就为自己准备好了后事,不用我多做什么,我只是按照信里最后的指示,打了一个电话,告知我姥姥的死讯,就有专业人士出现来给姥姥办理后事,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我只需听从专业人士的指示配合就行了。整个流程下来,我都没哭,一滴眼泪也没流,在随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也没流泪,你说奇怪不奇怪。”
“悲伤,不是哭出来,而是笑不出来。”朱小秋轻声说。
“也许吧。”叶书说,“自从看见姥姥的痛苦,我就给自己设计了一种死亡方式:我要在丧失自理能力之前就死,70岁也好,80岁也罢,耗尽家财买一艘潜水艇,在马里亚纳海沟下潜,先看光怪陆离,再看深沉黑暗,直直往下潜,直到潜水艇爆裂之际,长笑一声,嘲讽下这个狗娘养的世界,然后着霸气一脚踹爆门,紧接着的,我猜,只要一瞬间,整个人就会被恐怖的水压挤压得连骨头渣都不剩吧,一抹血花转眼就散了,痛苦什么的也转眼就没有。”
叶书转向朱小秋,轻声笑问:“三姐,你说这个死法帅气不,有创意不?”
朱小秋沉默,突然一巴掌拍向叶书的脑袋,恶狠狠说:“谁说不轻言儿戏生死的?敢情就会说我,不说自己。还问我帅不,有创意不,告诉你,你最好的死法,就是被我活活打死。”
“哎,你怎么说翻脸就翻脸啊。”叶书都快把自己说哭了,可转眼间,朱小秋就一副凶狠模样,一巴掌打掉了所有忧伤的氛围。
“臭小子,还敢躲,看我不打死你。”叶书跳脚躲开,朱小秋抓起拐杖就戳他,无奈还是戳不着。
“行了行了,我不躲还不行么。”叶书见朱小秋恼了,看她是伤患,也不敢再继续惹她,不由只好苦着脸靠近过去朱小秋,一副认命般的表情。
朱小秋冷哼一声,仰起高傲的下巴,看叶书伸头过来挨揍的举动,心里暗自好笑,高高扬起右手,作出抽打之势,吓得叶书连忙闭上眼睛,她的手只是轻轻放在他头上,慢慢揉乱头发,声音轻柔地说,“叶书,你以前的日子过得很苦吧!”
叶书沉默半晌,是啊,以前的日子真的很苦,特别是姥姥走后,他就一个人了,怎么能够不苦呢?怎么能不悲伤呢?当一个人的生命只剩下悲伤的时候,活着的每一天,都凭借过去的欢乐回忆熬着撑着,根本就不敢奢望憧憬未来的希望。那一段“以前”,天再蓝,也是灰的。
朱小秋也不催他说话,静静陪他沉默,叶书事后回想,不得不承认,在这个时候的朱小秋,是最温柔的。在一个温柔的女人面前,男人的悲伤是无法掩饰住的。
叶书点头承认,挤出一个笑脸,“姥姥没有了之后,我就只能自己照顾自己了,饿了,没人给我做饭,自己炒菜。病了,没人嘘寒问暖,自己去医院。无聊了,没人陪我说话,自言自语,像个傻子。难怪姥姥总教我生活的能力,原来她已经预感有这么一天了。”
“你的同学朋友呢?”
“我没有一个说上话的朋友,即便有些同学知道我的情况,他们也是避而不谈,该是怕触及我的伤心事,但也仅此而已,大家都忙着高考,有时间来搭理我,还不如多做几道模拟题。也许他们以为,沉默寡言的孤儿,应该是满满的负能量。负能量的人,最好远离,免得影响自己的未来。”
“人总把悲伤和负能量等同起来,好像说一二伤心事就是在传播负能量。为了不被误会,悲伤的人只好把悲伤藏起来,装作很坚强的样子。”朱小秋说,心里叹息一声,人生在世,各有各的悲伤,悲伤的故事各不相同,悲伤的心情却大同小异,区别不过是程度的问题。
“我倒不是不说,主要是他们也没问。”叶书说,“高中同学,和我的交流,更多学习交流,当时我是成绩是挺好的。现在想想,我使劲读书,大概是想让别人来问我题目怎么解,这样就能说会话了。除了学习,没有其它话可说,高中时期,可以用灰色来形容,大多数人选择以沉默待我。”
“有时候,沉默却更是让人心寒。我的父母不敢多打一个电话来关心一下,那些所谓的亲戚们,也都装聋作哑,生怕我会跟他们借钱似的,我猜他们此时最怕的,就是担心我或我姐会找上门开口借钱吧,什么情人朋友亲戚,也比不过兜里的人民币。”
“同事也就算了,毕竟学生时代才会把友谊挂在嘴边,工作以后,大家都忙着挣钱,没多少人会为‘朋友’二字耽误时间,可你爸妈和亲戚,的确过于沉默,这就过分了。”
“所谓朋友,就是在朋友圈里互相点赞的人吧。”朱小秋说,“至于我的爸妈和亲戚,呵呵,如果我生而为男,爸妈就不会这样了,砸锅卖铁都会凑钱给我做手术的,我们村就这样,重男轻女,女人就是最不值钱的玩意,村落文化的朴素价值观。如果我妈真的生了一个男丁,那么我们四姐妹就得为了这个男丁去工作挣钱,供他读书,供他买车,供他买房,供他娶老婆,女人作为挣钱工具,这角色得等到嫁人才会改变,然后在另一个家,成为生育工具,生出男丁来才算合格工具。正是因为妈妈没有生出个男丁来,她才在家里抬不起头,觉得对不起爸爸,什么都依着爸爸,责怪自己,责怪我们四姐妹,不止一次埋怨我们是女儿身。唉,我妈也是个可怜的女人。”
“你们村里的这种风俗真恶心,对女人太不公了,小暖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才会那么敏感,那么要强,拼命想证明女子不比男儿差。”
“你总说小妹和我很像,这我不否认,不过有一点是不一样的,我没想过证明什么女子不如男,我就是我,只想按照自己的意愿去选择自己的生活方式,我不会为谁去改变自己,除了我的至亲姐妹。没办法,自懂事以来,我遇到了太多糟糕的人,我本想对这个世界失望,可生命中偏偏又出现几个重要的人,让我对世界心怀希望。”
“长这么大,我们遇到了太多的人,多到数不过来,可随着时间的推移,有的人忘记了姓名,只记得模样;有的人忘记了模样,只记得姓名;有的人既忘记姓名,也忘记模样,可是呢,总有那么几个重要的人,怎么都忘不掉,就一双手数得过来的几个人,让我们对这糟糕的世界怀有希望。小暖,还有你们,就是我重要的人。”
在姥姥死之后,遇到陈宗然之前,他是行走在这世界的孤魂野鬼,对这世界渐渐失去希望,他几乎丧失了笑的能力,也没谁能看到他的眼泪。
大学的某天,下着暴雨,叶书走出宿舍,没有招呼谁,赤着脚走进雨帘之中,想在雨中好好的哭一场,陈宗然跟了上来,叶书怀疑他看到了自己的眼泪,可他什么也没说,在雨中肆无忌惮的狂呼怪叫兼踢水,像个二货,还一个劲地招呼叶书学他喊几声,可就是这样的二货,让叶书莫名地感到不那么孤单,真的开始跟着他那样用力喊出来,学这个二货一样在狂呼怪叫踢水,在暴雨中奔跑。
陈宗然从来不说关心叶书的话,却在不经意间做了出来,让叶书感到温暖,让叶书恢复笑的能力。在陈宗然的不正经熏陶下,叶书学会了开玩笑,学会了装孙子,学会了撩妹子,然后他遇到了朱小暖,看到了朱小暖的悲伤。悲伤的两人相遇,悲伤没有两两叠加,而是两两抵消,他和她都很幸运。
“叶小子,我想问你一个问题,只问一次。”朱小秋一本严肃的板起脸色。
“你别这么严肃,我怪不习惯的。”
“小妹在你心中,是什么分量?”
“如果说世界上存在着这样一个人,对她好,就像对自己好,那么,于我而言,小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有她幸福,我才能得到幸福。”
“这样啊,那我就放心了。”朱小秋心里隐隐有一丝不安,担心着朱小暖,“你不是说要调回深圳工作吗?什么时候?”
“哎呀,你看我这脑子,本来就是跟你说这事的,聊着聊着就忘记了。我后天就过去,对了,三姐,这事先别告诉小暖,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行了行了,别啰嗦了,都强调好几次了。”朱小秋没好气说道。
叶书被说得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一想到能和朱小暖在同个城市工作生活,他就心生欢喜,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他要长长久久,也要朝朝暮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