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初冬的周末,婉芬在家宅了一天半,礼拜天下午,她准备和同事阿静去参加一个读书会的线下观影活动。
这个观影活动是周五的时候婉芬在一个微信群里报了名的。之前婉芬也去看过,感觉放的电影不错。这个周末,婉芬和阿静约好一起去看《神探亨特张》。
婉芬和阿静都是中年女人,她们在办公室里热热闹闹地约着周末观影的时候,办公室里的男同事打趣说:“你们俩还挺胆大的哈,敢在外面乱跑,和一群不认识的微信好友一起聚会,当心被拐走了哦!”
切!婉芬就撇了撇嘴,说:“什么年代了,好不好!你们男人以为还是封建社会让我们女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么?我们孩子都上大学不在身边,这周末也得换着花样好好打发过去不是?读书会、观影多有品位了,又不是啥传销聚会,怕什么啊!再说了,我们都这把年纪了,还怕谁骗我们不成,骗我们什么啊!哈哈!”
周六依旧是雾霾笼罩,这个季节,这个城市总逃不开雾霾的伏击。婉芬和家人在家宅了一天,做做饭洗洗涮涮忙忙家务,再看看电视看看书,就到了周日下午。
婉芬换好衣服,因为降温预警,她穿上了厚厚的衣服,拎起布兜,装起保温杯、眼镜盒就向着放电影的民安小区出发了。
天是阴沉沉雾蒙蒙的,时不时滴几滴小雨,出院门上了公交车,婉芬站着,提防着口袋里的手机,她是一个特别小心谨慎的人。
车走了两站,上来几个人,其中一个穿绿色冲锋衣的中年男人,中等健壮的个头,眼神阴郁面无表情,紧挨着婉芬站定,然后盯着她的胸直勾勾地看,她裹在黑色大衣里的红色毛衣下那丰满诱人的胸。
婉芬下意识地掏出放在兜里攥着手机的那只手,拉紧外套,却又担心手机被偷,只好又把手放进衣兜,另一只手仍牢牢抓住车上的手拉环,免得站不稳被公交车甩得东倒西歪。
那个男人的眼睛还在盯着她的胸部,婉芬心里很惊恐,她想起了昨天电视节目法制频道上的案例,讲述的就是专门盯着单独出行的女子实施犯罪的痴汉。
这个男人很怪异,虽然不是那种猥琐的人,看起来还蛮体面干净,但婉芬心里越来越害怕。
车上人并不拥挤,但讨厌的绿色冲锋衣站得离自己这样近,她挪了挪,谁知道那男人也跟着她挪了挪,依然紧挨着婉芬站着,眼睛盯着婉芬的身体上下打量。婉芬更害怕了。忽然想,莫非这个人在哪里见过自己,所以一直看自己,或者,他是一个游猎在都市中寻机实施犯罪的恶魔?
要真是这样,那这场电影自己还要不要去看了呢?一路上婉芬都在想:但愿这个人早下车或者晚下车,反正最好不要是和自己一起下车就好。
但越担心什么就越来什么。婉芬到站准备下车的时候,那人迅疾地走过她的面前,脸几乎要贴到她的胸脯上,肆无忌惮地看了最后几秒钟,婉芬害怕得大脑几乎空白,甚至后悔出门的时候,不该选这件毛衣,这件毛衣让她那高耸的胸部显得更加翘挺。
她迟疑地站在车门口,等到所有下车的乘客都下去了,司机提示她要不要下车时,她才磨蹭着下了车。
更恐怖的是,那个绿色冲锋衣下了车居然和婉芬要去的地方是同一个方向。
婉芬于是就朝相反的方向走了一段,她打算返回家去了,因为这个令她心生恐惧的陌生男人,此刻正像一个绿色魔影在人群中晃晃悠悠地走。他明显像是无所事事在找些事情打发时间,就像她一样因为周末无所事事来看电影。
但走了几步,婉芬有点不甘心就这么放弃和阿静的约定计划。她又折了回来,远远地盯着绿色冲锋衣的背影,那衣服的颜色较鲜艳,在雾霾中很好辨认,灰蒙蒙的雾霾中,绿色显得有些肮脏。婉芬和他拉开一段自认为安全的距离,远远地跟在后面走着。
要去到路对面的民安小区里,需要从地铁站里面穿过去。婉芬看见绿色冲锋衣钻进了地铁口,心里更惊恐了,但她也进了地铁口,在地下长长的灯火通明的走道中,尾随着前行。
绿色冲锋衣走过一个站在通道边专心看手机的独身女孩时,放慢了一些脚步,又贪婪地扭头盯着那个长发姑娘看,婉芬的恐惧在增加,然而又稍稍松了口气:这个孤独的男人,对单独出行的女性留意,看来不是因为认识她而盯着自己看的。
当婉芬走过这个女孩身边时,她也像绿色冲锋衣一样盯着女孩看了几眼,那女孩子高挑瘦削,一头乌发遮挡着年轻的脸庞,脚下放着几件行李,婉芬担忧地走过她的身旁。
继续走着,那男的忽然回了一下头,婉芬也赶紧心虚地回了一下头,求救似地看着身后的行人。那一刻,婉芬倒觉得,自己才是个盯梢的。
她在心里祈祷:这个男人是进来乘地铁的,千万不要和她一样是去看电影的。
去看电影要从地铁的H口上到地面,而到H口要转过一个弯,继续绕着安检门走个Z字形乘电梯上到地面。
等婉芬转过弯的时候,她绝望地看见,那个绿色冲锋衣并没有进安检门,而是绕着去往H口的方向。
婉芬站定,掏出手机拨打阿静的电话,阿静说了坐地铁过来的,婉芬决定在地铁里等她过来,俩人再一起去民安小区,做个伴壮着胆。
好半天阿静才接电话,却在电话里说自己家来了客人,老公不愿意她丢下客人去看电影,让婉芬不要等她,先去占个座位,因为电影放映时间2:30马上到了。
天啊!婉芬心里暗暗叫苦,虽然口里说着“不要紧,那你就在家好好陪客人吧,不要过来了”的话,但她心里已经决定,同事不来,她一个人也不敢去看这场电影了。她打算上到地面,过去马路到对面公交站台坐车返回家,她几乎可以百分百确定,绿色冲锋衣就是要去看电影的。他就是她的危险。
婉芬这样想着,就走到了地铁出口的电梯下,绿色冲锋衣正乘着长长的电梯升上地面,电梯上只有他一个人,他那暗黑、孤独、高大的背影,逆着地面的亮光,矗在电梯最高处,像一尊恐怖、罪恶的雕像,渐渐消失在婉芬的视线里。
婉芬长大了嘴,这一幕吓得她差点叫出声来,在她看过的很多电影和书本里,描述犯罪场景中也有过这么惊悚的镜头。
婉芬扶着地铁里的墙,一直等那个背影彻底消失,才战战兢兢、满身大汗地上了扶梯。
扶梯把婉芬送上了地面,出来地铁口的第一眼,婉芬就四下寻找,她一路盯梢的那个绿色背影不见了。
谜一般地消失了。婉芬像丢了什么一样忐忑,她的目光不安地继续四下寻找。
不见了。奇怪,从这个口上来,只有通往放映电影的小区一条路,莫非那人走的快,已经进到民安小区了。
本来打算不去看电影,要折回头去公交站坐车回家的婉芬,却又鬼使神差一般没有往回走,而是继续沿着通往民安小区方向走去。
通往小区的路很短,也就100米左右,100米以内没发现绿色冲锋衣。转个弯,婉芬就踏进了民安小区的大门,她看见前面影影绰绰一团绿色,就在放映室的门口,婉芬差点扭头就跑掉,但她又仔细看了一眼,是绿色不错,但不像是一个人。
她站定在小区门口门岗旁,掏出包里的近视镜戴上,原来是放映室门口那几颗竹子的绿影。婉芬对自己杯弓蛇影的心魔,感到一丝好笑。但警惕一些总是好的啊。她心里对自己说。
婉芬小心翼翼走近放映室,看见门口站着两个年轻的女孩子,一个在打电话,一个在放手里的伞。婉芬这才发现不知何时,雨点大了起来。她主动和那女孩打着招呼,就像熟人一样问道:“你也刚到啊!电影开始了么?”
那女孩迟疑了一下,笑着回答:“还没开始呢,我也刚到。”
“里面到的人多么?”
“不多,就两个人。”
“哦!” 婉芬说着,走到门口,但她并没有进去,而是隔着门口的透明塑料帘子往里面仔细探望,然后顺着房间的两扇窗子走着看着:里面没有穿绿色衣服的身影。婉芬心里终于不那么揪的紧张了。
她顺着放映室外面走了一圈,观察完后走到了拐弯处的卫生间,顺带解了个并不急的小手。出来又顺着窗子往屋里看了一遍。
然后婉芬才谨慎地撩开门帘,进到屋里,找了一个最靠里面后排的椅子坐下。
至此,她确定那个散发着危险的绿色冲锋衣,的确是被自己盯梢给跟丢了。
她开始打算,电影快放映完回家前,打电话要家人开车来接自己,还一定要小心观察身后有盯梢的没。冬天天短,电影结束应该天就黑了,一个女人走夜路太不安全。婉芬甚至有点觉得,自己和阿静约着出来参加观影活动,还真是一件冒险的事。
这样正想着,身边坐过来一个年轻女孩子,她和婉芬打着招呼,说是第一次来,婉芬和她聊了几句,得知女孩和自己住的很近时,婉芬心中一喜,提出互加微信,并约电影结束后结伴回家。
放映室的灯光很亮,暖气也很足,陌生的大家陆陆续续都到来了。
关掉所有的灯,在黑暗中,当投影幕上打出《神探亨特张》的字幕时,婉芬突然觉得自己身处的世界别样的安宁美好,她的脑子里闪出几个字:疑心生暗鬼。她对自己的恐惧笑了笑,那绿色的心魔忽然一下子就全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