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银河墓园有些冷淸,门口有三三两两卖花的,我把车停在路边,让妈妈去选花,妈妈说"他不喜欢塑料花的,我去给他选一盆绢花。"
毎年我们都不会选正淸来看您,因为您是个喜欢淸静的人,不喜欢吵吵闹闹,烟熏火燎。
您的儿子把您抱出来,我们擦干净桌子把您放在中间,没有燃香,没有蜡烛,没有衣纸,只有一束鲜花和一小盆绢花放在您跟前,您喜欢这样,简单素雅,我们知道。
哥哥用纸巾擦拭着这个黄色的玉石小罐,上面有您的名字,生日和逝世的日期。妈妈说想看看您,于是哥哥便轻轻地把盖子打开,从来没有这样看看过您,一米七几一百四十斤的人现在变成了细细碎碎的灰。
您的骨灰是彩色的,很多的白色,有几颗铁红色,有几颗蓝色,有几颗绿色。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得道的高僧死后烧出来彩色的颗粒叫舍利子,您这叫什么呢?"
如果您也有舍利子,我一点都不觉得奇怪,虽然您沒信佛,不烧香,不念经,思想比较西化,但是您的一生和得道高僧并无两样,您早己成佛,只是您不自知而己。
您饮食清淡,生活规律,与世无争,待人温和,在建筑设计上才华横溢,您虽然走了,这片土地上留下了您不朽的作品。
今天老天爷还破例给了点太阳,太阳照在这个黄色的小罐子上,我希望它能温暖你。我们围着桌子坐下,聊着家常,我们知道您在听着,默默地听着。
墓地终究不是个可以久留的地方,我们就要离开了,每个人轮流给您鞠躬行礼,我排到最后一个,双手合十,给您深深地鞠了三躬"伯伯,我来看您了,一直都很想念您,谢谢您这么多年对我的教导。"其实我的心里在说"我在心里叫您父亲了,您听见了吗?"瞬间,泪水模糊了我的双眼。
自从妈妈带着我们到您家,我们便一直叫您"伯伯"叫您的孩子哥哥,姐姐,我们从两个破碎的家庭变成一个6人的大家庭,挤在60平米的小房子。
我们是"入侵者",在那个小得一转身都差不多能碰脸的小家里怎么可能一点摩擦都没有呢?是您的平和和公正以及过人的涵养,没有一丝一毫的偏颇,感化掉哥哥姐姐的敌意。在长长的十几年里,大家没红过脸,而且越发地像一家人那样亲密无间。
您是个言语不多的的人,每天下班就在房间里画没计图,有时我好奇,会站在旁边看,您会停下来,透过挂在鼻樑上的老花镜,用您那双好看的大眼睛看着我"你是不是想画?"我点点头,您招招手,铺了一张新纸,我会象只小老鼠一样窜到您跟前,您就开始手把手地教我画线条。"你又跑来吵着伯伯画图了,赶快出来。"妈妈一声狮吼,我顽皮地冲她伸了伸舌头一溜烟跑了,在门口我一回头,看见您微微笑,那笑容特别慈祥。
有一天放学回来,妈妈正在厨房炒菜,抽油烟机很吵,我们的对话很大声"妈妈,学校明天有演出需要去买一双球鞋,你现在能陪我去吗?晚了商店该关门了。""没看见我在炒菜?沒空。"想到班主任的嘴脸,我难过得马上掉泪了。"走,我和你去吧。"
我跟着您下了楼,步行了两站地(没直达的公交车)选了一双蓝白的球鞋,您付了26块钱。我抱着鞋盒子跟在您身后往回走,您的头发已经花白,短袖的白衬衣,淡淡的青灰色的西裤,一路沒话,您在前头走,我不远不近的跟着,我知道我应该说谢谢,也许我说了,又好像我没说,但是那段路上我想了什么现在都清清楚楚的。
我给自己立下誓言"等我长大了有出息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我沒有食言,但是我恨老天爷给您享福的时间太短了,新房子您才住了一年多,您总是说等楼下的吉之岛开了就方便了。现在吉之岛已经开了,我多希望在那熙熙攘攘的人群里能看到您的身影。
但愿有来世,那一句"父亲"我一定勇敢地叫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