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号,老师突然发消息说梦到我了。感觉唐突也很惊喜,老师从来不主动联系我的,这么多年只在几个大的节日问候时,她才回复我数语。当然我感觉异性老师好像还是不能太频繁联络。到底我不是善谈的人,其他保持联系的男老师也同样是只在节日里主动发个消息而已。
老师说梦里我带她去了海南,我跟爱人鞍前马后受累很多。哈哈,我自己也是没去过的。又问起了近况,寒暄之时,老师竟说因为我的时常联络让她觉得欣慰,还能坚持自己的职业。老师竟然只大我十一岁,爱人和我同龄。稍稍聊罢,说要查晚休了,仍然给我发了校园的夜景。
大院里红通通,元宵时,两侧教学楼下的道旁树上挂了灯笼,间或几条彩灯闪出几斑蓝绿。教室的窗子尽数亮着白晃晃的光。头顶上的漆黑向前蔓延,是长道的尽头。这黑与红,是隐秘与现实,是一些人的未来和眼下。
末了,老师请我多拍拍这边给她看。早先就说过,她曾经在这边住过很久,很多回忆。
消息来往,可我总忍住了追问,问深了总是不合适的。每一句里老师似乎都有些失落有些抑郁。我总觉得我们这代人的老师,乃至更年长的老师,都是出于理想和奉献而投身教育的。也许实在是现在的社会过于突变,如今的学生不同过往了,老师觉得累了。或许,生活上有压力了。前年?去年?有几次联系时,老师都说在照顾婆婆,我总不会问候和劝慰,也避免打扰。多年不见不知她身体如何。现在的她,即使不是十六七年前讲台上那般亭亭秀美神采卓然,也一定还像旧时亲切的笑,眼神里满含温暖,柔软的声音却给人力量。下一个春节,老师也本命年了,感觉岁月真的很快啊。
最近几年,也变得爱回忆了,常常想小时候的事,年轻时的事。很可惜,好像我的童年没有值得快乐的;上学的那段日子也没什么喜悦;辍学后和初恋的分离与联系,像太多的旧人如今的只留在通讯录里;眼下的自己消沉与沉寂与封闭。频繁的回忆、念旧说明一个人老了,心里老了。
春节时爱人从朋友那接了个小活,节后回来上手。四年来,终于又有了上班的感觉,早晨安排好孩子后,面对电脑敲击着键盘,难得的心绪沉静。可惜也不是很费思维的项目,朋友那边不赶趟时还得靠我的发挥。明文确定的,代码实现完毕;未明确的自己加;未考虑到的,自己设计。沟通之余,原来朋友和他的客户还都没理清自己需要什么。
西方的情人节,已经连续敲了2.5天的代码,咳嗽时觉得脑袋里有根筋疼,适配系统自己加了两个功能。尽然不期望朋友那边赞许,姑且自己心安和满足。恰巧又反馈了几点,商议着做了些改动,优化编码,最后发了一版。决定第二天休息。
昨天,送孩子上学回来,阳光正打进窗子,映着红通通的墙面。今天该休息,看着电脑心里想。老师说过的公园和小区,用地图搜索了下,不算远,路径也是熟悉的。电动自行车一周前充满电最近没有用过。刚刚去学校路上好像也没觉得冷。好,出发吧。用力呼出一口,打开门。
跑起来才发觉空气从脖子往下钻是凉的,忍住吧,速度慢些。出了村子往西,半小时的路程,道旁树枝条能擦到帽子,树下的地面,有些灰尘的路面,在黯淡的日光里都灰蒙蒙。偶尔掠过的喜鹊,驰过车辆像在追赶什么。
两三个路口后,就到了河。水面还在结冰,没有人在上面,或许冰面没年前结实了。白色的冰是有泡泡的,要么结冰时水汽太多,要么冰开始化出了缝隙,总之不适合踏足。北边远处的俸伯桥,年前过去时桥下有一片没结冰的水面,游栖很多的白骨顶水鸡,初见竟以为是鸭子。其实小时候老家的河里是见过的,但虽然都一直称作水鸡子,却未近眼瞧过,因为很少会被抓到。大人说它们只要蛋一落地就会破壳出来在水面飞奔,因为老鹰一直在天上盯着它们。不怀疑蛋的事,倒担心老鹰一直飞不累吗。还有就是,都说小孩子不能抓鸟的,否则长大了不会写字。学前班到五年级,那几个不爱学习的伙伴的确写字不好看,也的确经常扒房檐掏麻雀,爬树上抓鸟蛋。
远远能看到老师住过的小区。果真就在河边。我是从小区里走的,门口防疫时栅栏、二维码牌子都还在,没有穿白衣服防护服的人。楼层都不高,主通道从南到北,画了停车位,路灯上还挂着装饰灯。没有驻足穿行而过,感觉在这里是有安静生活的。
北头路对面就是河岸,小区的位置真是太好。长长的堤岸冷冷的河面,踏着人行道独享清静。道旁树是柳,垂丝还未青。浮冰靠着堤墙,水中泛着几只水鸟。偶有老人带孩童,一对男女。这个日期,时间段,一定是没几个游人。我来回踱着步子,举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有多少人像我在此时游闲度日。即使待在家里,也是呆在家里,刷手机,抱着电脑看电影,长时间坦然,偶尔惶恐或厌倦。有时找些教东西视频看,或者做些小应用。可惜总的说是耗日子,有意义的时间极少。堕落,觉醒,堕落,还是堕落,觉醒,再堕落再觉醒。最近几年一直处于这种惴惴不安的状态,对现状感到无力,对爱人和亲人都没什么话语,对自己不满意但也没期盼。
看了看时间,中午,大概是吃饭和午休的时候。我把照片发给老师,她立刻就回复了,文字里仅限激动和怀念。“跟我对象谈恋爱时经常在那里”,老师说。暖春与夏秋,绿树婆娑,波光粼粼,晨光或夕阳余晖;即使是眼下,冷天里两颗暖心,真的是非常浪漫。
老师怎么会和爱人差十余岁,还真是没想到的。缘分和爱情真是玄妙,又都是绝对美好的东西。
初恋前,我就觉得爱情是本能的东西,其实不必期盼也没必要作何寄托。生命须要繁衍,像是小猫小狗,长大了自然就会叫唤,然后交配,生小猫小狗。下一代重复如此。看到同学腻腻歪歪甚是不屑,谈恋爱会比学习让你着迷?那为什么要学习呢,父母的要求,那时竟没想太多。后来也随波逐流了,有出于本能的,也有经过选择的。选择的代价就是,经过了思考,在心里。不知是不是总有个人会成为生命的羁绊。
我觉得再换个地方,于是驱车御风而行。天是晴的但有些迷糊,没有早晨的清亮。天气还是冷的,怪自己没穿暖和。老师说过的仁和公园,离得不远,很快到了。在外面就看到很高的白杨林,进入后果然高高耸立。除此,再无花草。鲜有游人。这时节太过没有生气。尽量踱着步子,瞅着有没有比较上镜的位置。
天气还算晴朗,对这里有些希望,或许继续走会有亮眼的景观。就像小时候对人生有憧憬,然后有努力的动力。我很少对自己深入地系统地反省,偶然做出反省,虽会让自己通透一点,但在这么多年的混沌里有何意义呢。对人对事,对亲人对朋友,对昨天今天,如亘远银河中的萤火完全不被感知。
也许多数人都是常做反省的,唯独我是个倔强又不自知的。以前虽然不自负,但要强。如果说是生活摧残我成现在模样,更多是我自己选择成为这样。选择的确是有代价的,不限于爱情。
往前走着,出现了一个六角亭子,样式古朴,可惜没有多少景致,踅摸几处没能看到称心的景。姑且说它的景在它自身。周围的树木和地面,少有因它增光,多有因之更逊色。
逆时针继续走,一片白杨林,就是公园外看到的那片。一块场地中,也立着几棵。很多树皮上都刻着字。在树上刻字没什么吧,树总能承受的,如果不能长平伤口,树会留作岁月的纪念。常说伤口是成长的见证,就是如此。看看树上,都是刻着爱情啊,当事人会不会经常来回忆,调侃曾经的自己呢。老师说她们也来过这里,会不会有棵树上留下过名字。多少年后,即使没人记得那段故事,这里的树也会记得,看到的人也会遐想。
再过两天就是雨水,过一个月就是惊蛰,万物复苏。现在,还有几多陈雪伴着枯草。再一两个晴日,雪也不在,化作水隐入草中。有时想想,陪伴很短啊,陪伴的时候可能不是最美好的时候,却是最需要的时候。雪花走时,新绿就发生了。
老师教我的时间并不长。是高一吗,教室的位置大概还记得,我在最后排,理科的课基本是不听的,有个哥们的新概念作文大赛选是我经常看的。还有韩寒发迹,刚火起来的书以及冒牌他的书。科幻世界杂志也常读。除此还有他的咖啡豆也很受大家欢迎。再者就是睡大觉。并不是只有调皮的学生学习差,差生里有很多整日默默无闻,他们像是隐形人,你感觉不到他,交流时好像还很亲切。我是不调皮也不隐秘的,既不优秀也不出众,真正的被人记不住的。但是我是怎么和老师保持联络的呢。
有一段记忆模棱两可,我确信它是发生过的,但如何发生的却完全没印象。老家那会,辍学后一两年吧,在胜利路,新城宾馆外墙下,我还钱给老师。老师跨在自行车上,满脸亲切。接过钱都没数一下,辨一下,还推辞让我继续用。大概是六百块,零六年左右,好像是因为哥哥的亲事我向老师借的,我是如何开口的,一切都模糊了,但老师从未主动问我要过,那份信任还是如此清晰。
好像是毕业会考吗,又回过学校一次。是不是那次去见过老师呢,要不然联系方式如何留的,打工时老板给我个旧手机用我才有了手机,才能保存别人的联系方式。带了自己收藏的书和自己写的文字送给老师那次又是哪次呢?好像还在上学呢。
打工时我还给老师发过短信,问某个词的解释,但当时是老师的爱人回复的。他说自己是老师的爱人,老师回家后再回复我。咦,老师的爱人和我同龄呀。老师回复没也记不得了。总之上学时我应该不是会被老师记住的学生才对,但好像老师一直熟识我似的。
依旧是记不得,我离开老家后还是之前,有次重阳,向老师发问候,祝福节日快乐,老师回复的让我惶恐了,大概是嫌弃把她说老了。印象里我没有再回复致歉或者认错。那几年我比较敏感,消沉的时候,于是有几年和老师失联了。期间手机换过,自己的号也换过。很多人成了过客。
直到后来我工作了,和爱人也确立关系,生活进入一个稍微稳定的状态。从另一位老师那里得到了老师的联系方式。惴惴中拨通号码,语调不稳地问候和说明,同时听到老师的声音,还是熟悉的,也有些距离。简短寒暄说罢。想来当时老师也会意外多年不见的不起眼的学生为何会突然出现。总之我自己是很开心的。而后,每年的法定节假日我都会发消息问候。但想到早先重阳节,后来就只在春节国庆以及教师节问候。
这十年一直在外,逢年过节回家也会联系老师,可是都没能拜望。有几次老师说在照顾婆婆,惭愧我也未曾表达“老师需要帮忙的话可以知会”,我一直觉得自己不可能帮到别人。后来疫情发生了,我未曾问候,疫情结束了,也没问候。如何问候呢,没有人际关系,问罢又何用。如果有体制内的关系,还可以帮忙倒腾点紧缺物品。否则,都不如别人呢,岂不是装腔作势。
现在疫情过去了,人都在,老师不曾提起又何必再说。思绪凌乱地慢慢走着,这公园就绕了过来。难道是步子太快,而不是公园太小。也许是这个季节不适合我。现在最有感觉是白杨树很高。
一边拍一边发给老师,她满是欢喜,说着感谢。“夏天荷花,秋天芦苇。我记得那时候我对象给我拍牡丹,我第一次见白牡丹”,老师发信息说。“花开了再来”,我说。现在也的确太过朴素了。
想必当年老师在这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那时光是浪漫的,是很美的。而我这是第一次来,要想看花至少个把月后了。
我寻思,十五年左右了。盼望能见到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