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机场回家的路上,莫辞收到何老师的微信,章老师是谁?你如果还有什么事情没处理好,处理好了我们再联系。
那一刻她清晰的听到了自己咚咚咚的心跳,好像要蹦出胸腔一样。
犹豫再三,她没有回何老师的微信。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的第六感也会准的可怕,昨晚吃饭的时候,男同学王羽白开着荤素不忌的玩笑,黄得冒泡。
半个小时前,莫辞送何老师去机场,何老师回来的这几天里,他们两个天天在一起,章老师没有一个电话,一条信息,可就在何老师离开前这30分钟,他拨了一通电话来,莫辞接通电话说她在车上,不方便接听电话,晚点回给他。
短短不超过1分钟,她没想到就被何老师看出了端倪。
心里有鬼,哪有不心虚的。
在下高速的时候莫辞给章老师打了个电话,章老师,晚上我们谈谈。电话那头章老师只是轻轻的嗯了声,没有问为什么,没有问谈什么。
莫辞下了高速去了一趟卤菜店,买了些章老师爱吃的菜,在楼下小卖部买了几瓶江小白,回到屋子的时候章老师还没回来。她到厨房拧了一块抹布,把厨房门口的餐桌稍微整理收拾了一下,他们几乎不在家里开火,上次在家里做饭还是邀请同事苏小桐来家里吃饭简单的做了点,桌上已蒙上一层灰,她把腾出来那一块擦干净,把凉菜袋子直接套在碗上,吃完了袋子一收,碗都可以不用洗,把凉菜跟酒摆好。她便坐在餐椅上对着这半桌子的菜跟酒发呆。
当初因觉得事业无趣,业务酒难喝,毅然决然的辞去村官的职务回到小城,把父亲老莫同志气得要跟她要断绝父女关系,父女关系没有真的断绝,但老莫不让她进门,刚回来那一阵子朋友同学总约着吃吃喝喝,只要超过10点回去,她家门都进不了,老莫从里面把门反锁了,两父女都是强势好面子,你不让我进,我就不回,莫辞在酒店住了半个月。
吃吃喝喝聚聚总有疲的一天,她找了一份医药公司做出纳的工作,可能是时间的淡化,也可能是看她找了正经工作开始上班,或许是老妈跟奶奶在中间斡旋的好。总之,上班第二天她就搬回了家里住,老莫在公交公司开公交车,早班出门早,晚班下班晚,老莫上早班下午2点下班,晚上会在家里吃晚饭,饭桌上两人不咸不淡的聊几句,饭后老莫出去散步,她就窝在自己卧室里,相处得倒也相安无事。
章威是医药公司的坐班会计,同时还接了其他几家各种不同类型公司的外账会计,清冷里又夹杂着成熟男人的稳重,见识过同龄男性的浅薄,见惯了中年男人的油腻,见多了有点钱就一副财大气粗的暴发户,也见过一些面容俊逸的斯文败类。几天下来,莫辞对章威就多了好奇与探究。
他跟人相处客套而疏离,让人觉得妥帖却又无法接近,工作的时候就认真的沉浸在工作里,说话的语气永远都是条理清晰,平和缓慢,从来没有听过他大声说过话,端正修长的身板包裹得体的衣服里,他这所有的特质都掩不住他身上的故事感。
莫辞原名不叫莫辞,她出生于初春,父母便随口拈来,春花。父母不在身边,她跟着奶奶生活,奶奶只管她不冷着不饿着,不犯道德原则上的错误,其他事都由着她,不是溺爱,是没有那么多精力,用苏小桐的话说,那个年代,大人对猪儿的关注都比对孩子多。她刚上初一,就突然见了大世面一般的给"春花"这个名字贴上了俗气的标签,第一学期一结束,她便带着户口本去派出所给自己改了名字,莫辞。
有的人天生的带有魄力,气场。
情窦初开的初二,她就懵懵懂懂开始了她的初恋,后来她总是豪言,从我知道耍朋友这件事开始,我不是在耍朋友就是在酝酿耍朋友。
二
莫辞觉得自己最大的优点就是果断。
小城小到只要有心打听某个人,那么这个人只差祖宗十八代被挖出来了,了解到章老师目前单身,离异有一个上高中的孩子,孩子跟着前妻,两套房子离婚时也就都给了前妻,自己租房住,她没深问离婚缘由,也不在意他那个快成年的儿子,她并没有打算要怎么样,她只是被他吸引。
她开始借着工作的事由时不时往章老师办公室跑,有时候是真有事,有时候就是纯聊天,有一天她说,我也想学会计,章老师你带我嘛。
好玩归好玩,她从来不会因为玩耽搁正事,决定要做的事,该要好好做的事,她会做的很好。
初中时,她作为班干部带头谈恋爱,丝毫不影响她考入一个好的高中,高中在班级里依然是闪着光的人,这个光里有张扬的谈着恋爱,还有着优异的成绩,还有一种让人莫名向靠近的能力。
高中谈着恋爱考了个二本。
大学时跟高中男朋友分了一场伤筋动骨的手,忧郁了一些日子,她说,女人总对自己的第一个男人不能忘怀,不过是因为付出的稍微多些,而且是不可替代的,比如身体。
后来谈了两场不痛不痒的恋爱。
毕业考到四川某县当村官,她刚出生社会觉得一切都新鲜,跟领导出去吃饭喝酒她从不含糊,性格又外向有趣,后来领导只要有饭局都带着她,久了她就厌了,她没想过要在仕途上走多远,但又不愿意在基层当应酬的棋子,毫不留念的就申请了离职。
章老师给了她三本书《财经法规吴与会计职业道德》,《会计基础》,《初级会计电算化》,这都是他用过的,重要的一些考点他都有标注出来,还在旁边记了笔记,她看到不懂的地方就跑去问,章老师做一些简单的账或是装凭证的时候会让她学着做,这样理论跟实践相结合,加上莫辞自身超强的学习能力,很快她学的七七八八,可以独立的处理一些简单的会计上的工作,做完章老师会再检查一遍,有问题的地方再列出来,告诉她怎么处理。
在学习的相处中,她对章老师从好奇探究变成崇拜。
几个月后,莫辞顺利的拿到了会计从业资格证,晚上她请章老师吃饭,开始只是吃饭聊天,后来聊着聊着,兴致上来了,两人又叫了酒,这顿饭从6点半吃到10点,不知道是酒劲儿还是冬天两个单身男女相互取暖,第二天两人是在酒店的房间里醒来的。
男女之间,有了男女之事,眼角眉稍间总会透露出一些不一样的东西来。
小城打听一个人容易,风言风语传起来也容易。
直到那一天,小城的冬天总是笼罩在浓雾里,不见一丝阳光,那种冷是浸着骨子里的冷,莫辞不喜欢烤火炉也不喜欢开空调,她抱着暖水壶缩在办公桌前,下巴搁在水壶上,盯着电脑屏幕发呆,一个中年妇人敲开办公室的门,一脸怨毒的盯着她,你是莫辞。
嗯,我是.....。莫辞话还没说完,只感觉耳朵嗡嗡作响,脸颊火辣辣的疼,一扯一扯的,她心里想,我是不是聋了,怎么没有听见巴掌声。
等她回过神,她发现自己没有聋,那女人反复的重复着的三个字她听得清清楚楚,狐狸精,狐狸精,狐狸精......
她揉了揉估计已经肿起来的左脸,淡淡的说,你看我这张脸对的起狐狸精这三个字吗?
说完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脸跟章老师欲言又止的嘴离开了公司。
狐狸精,从小到大,连夸她漂亮的人都没有一个,活到24岁,有人夸她狐狸精。
三
锦程路上新开了一家花店。
章威平日里是不太留意周边这些事物的,下班路上他慢悠悠的走着,不小心一抬头就看到那个门头:有间花店。
花店其实还没有开张,店门口的脚手架上有个男人正猫着身子脚往下探着梯子。
这时门口走出一个女人,一手扫把一手撮箕,一边走一边抬头说,师傅,慢点,小心脚下。
然后四目相对。
莫辞一头利落齐耳的短发,右边的一绺被她别在耳后,左边有几缕的散乱贴在脸上,两三个月的时间,她成熟了不少。
她把手上的扫把撮箕放在门边,再次叮嘱师傅小心点,然后笑着走过来说,章老师,好久不见。
浅棕的小越野隐在初秋的夜色里,苑里的路灯已经亮了,黄色的灯光从车顶斜下来,在地上投出一片阴影,章威拉开车门下车,跟平时下班一样,那角落里的小野猫见证了他这一个小时的悲伤。
他在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掏出钥匙扭动门把手拉开门,房间没有开灯,窗外的灯光打进来,依稀能看清房间的轮廓,沙发是空的,莫辞没在沙发上,眼光从远及近,莫辞在他钥匙插入锁孔的时候就站起来了,这会儿她扶着餐椅站在餐桌旁看着章威关上门,打开灯,突然亮起来的亮光让她有一瞬的眩晕,下意识的闭了一下眼,然后睁开眼对章威说,章老师,喝点。
嗯,好。章威把钥匙放在门口鞋柜上,手机静音放在餐桌上,回卧室换了深灰色的家居服,出来,莫辞已经拿了两双筷子两个碗出来。
两人面对面坐着,曾经无话不谈的人突然就不知道怎么来打破这个微妙的尴尬的氛围,莫辞伸手捞过两瓶酒,打开一瓶递给章威,给自己也开了一瓶,她伸手用瓶子在章威的瓶子上碰了一下,瓶子跟瓶子的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章老师,我敬你,很高兴认识你,感谢你这几年的照顾。
火辣的酒精顺着舌尖,喉咙,进入身体,整个人都热辣起来。
酒一下肚,那些酒精就像变成了语言文字从舌尖吐出来,他们说重逢,说章老师前妻的纠缠,说那场误会,说慢慢了解,慢慢相爱,说决定在一起,说父母的反对,说他们的坚持,就着烈酒,他们诉说他们这三年的点点滴滴,说着说着笑了,笑着笑着又哭了,两个年龄相加70多岁的人,就这样哭哭笑笑的疯了一晚上。
第二天,莫辞是被头疼折腾醒的,站起来看到茶几上横七竖八的瓶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战场挪到客厅的。章老师斜躺在沙发上,面朝阳台,莫辞只能看到他的后脑勺跟露出来的一截脖颈,把沙发上的抱被打开轻轻的给他盖上,把茶几上的散落的空酒瓶收拾扔进垃圾袋。
手机躺在餐桌上,解锁,没有电话,没有短信,没有微信,何老师在等着她的答案。
在洗手间简单的洗漱了一下,回卧室收拾了自己的衣物,她拎着一袋衣服跟一袋垃圾出了门,早上6点,楼道里空荡荡的,从5楼下到3楼,她打开门,站在门口把衣服扔在鞋柜上,锁门下楼。
3楼是他们家的房子,父母住在城东,她开的花店离这边更近,她便搬了进来,跟章老师交往被父母发现后,老莫不能接受女儿找了个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男朋友,单边断绝了父女关系,莫辞关了花店,跟父母表态他们分手了,但她还是一直住在这边。
分手也是真分了的,可任何一对情侣都不是说分就真的分的干脆利落,老死不相往来,特别是被父母干涉的恋情。
没过多久他们又和好了,瞒着父母,住在同一栋楼里是确定关系后莫辞才知道的,这种巧合有利于他们的地下恋情的发展,约会的时候错开亲戚们常去的地方两年来一次都没有被发现过。
在父母亲戚眼里她是单身,这两年来总有人给她介绍对象,开花店的时候总以忙碌为理由,重新换了工作,她爱章老师那颗心也悄然的裂了缝,或许是太清楚他们之间没有未来,章老师没有开口娶她的勇气,她没有非他不嫁的决心。
当二婶把何老师情况给她说的时候,她在练科目二,她当下给苏小桐发了一条微信,苏,如果他不嫌弃我,我决定就是他了。
四
何老师,比她大8岁,丧偶,有个马上上中学的儿子,做工程的,有一辆车,有两套房(上海一套,小城一套)。
何老师是二婶的远方亲戚,第一次见面安排在二婶家,何老师给二叔买了酒,饭桌上是何老师带回来的大闸蟹,正是吃蟹的季节,蟹黄丰满肥美,美酒配蟹,何老师正式的把自己情况说了一遍,家庭组成成员,资产负债一一列明。
莫辞噗嗤笑了一声,这么正式,搞得我紧张兮兮的。
饭桌上的气氛瞬间轻松起来,更像家庭聚会,何老师跟二叔聊工作,她跟二婶聊家常。
那几天何老师每天开着二叔的大奔来公司接她下班去二叔吃饭,饭后两个就在附近散步聊天,何老师回苏州的前一天,他们在步行街后的长椅上,何老师态度明确,妻子病世,父母年迈,孩子年幼,这个家处在低气压已经1年多,他需要时不时的出差,工地分布比较散,沈阳,深圳,福州,长沙各地飞,最近也是上海,南京,他没办法照顾家人的情绪及生活,他需要一个合适的女人,给这个家注入新鲜的活力。以他现在的条件他可以找到年轻漂亮的女人,但他不需要年轻漂亮,他需要的是知冷知热的助力。
最开始吸引莫辞的是上海有房产,见面后才知道其实房子是在苏州,但也是因为见面,她觉得房子在苏州在上海已经不是最重要的了,她对何老师印象不错,两个人相处,坦诚是基石。她甚至有一点自卑,五官不好看,眉毛太淡,身材太胖,个子太矮。
她思量了一下说,我的外形条件如你所见,并不出色,如果你不嫌弃,我很愿意。
莫辞是有些紧张的,双手在两边一左一右握着长椅边缘,拇指在不停的摩擦着掩饰自己的紧张,何老师经济上绝对压制性的优势让一向自信张扬的她有些自卑。
何老师温热的手覆上来的时候,她顿时觉得心都安定下来了,她松开椅沿顺着何老师的力度把手放到两人中间的椅子上,何老师顺势把那四指一起握在手里,莫辞的手跟她身材完全不一样,很小巧,指节间甚至摸不到骨节。
就这样牵着手,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但是各自心里都知道,他们这是就这样算是认可了对方,下次他们会以恋人的关系出现在亲戚面前。
他们牵着手在冬日的夜里从这条路走到那条路,何老师说他的过往,初中毕业就外出做工,开始什么都不懂,进过厂呆过流水线,在工地上做小工,辗转了很多地方。
那个年代只要没上学了,在大人眼里就是适婚年龄了,在他20岁那年,经人介绍认识了于晓,那年于晓17岁,于晓是被抱养的,但养父母对她很好,跟自己亲生子女一样对待,她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一个在上学的妹妹。他们很快就过了门算是确认了这段关系,两人便一起外出做工,何老师已经掌握了一些技术性的工种,在工地上做一些技术活,但一直居无定所,一直跟着工地的变换而变换,还跟着于晓哥哥于扬到缅甸越南做过黑工。
何老师23岁,于晓20岁那年他们回家领了结婚证,次年儿子何允出生,当年于扬终于自己接了一个工地,虽然说四包,但那是他们这个大家族新生活的开始。何允刚满100天便由奶奶带着,何老师跟于晓双双呆在于扬的工地上,何老师做技术,于晓跟嫂子一起在食堂给工人做饭。
何老师从技术工做到了大师傅,于扬从四包做到二包,慢慢的他会带着何老师,把他手上一些工程分一部分出来给何老师做,算是两人合伙,年底分一坨钱给何老师。在何允幼儿园的时候他们在小城中央地段买了房子。何允小学一年级的时候买了第一辆车,随后在苏州贷款买了房子,何允二年级的时候全家定居苏州,于晓全职在家相夫教子。
日子一天一天向好的方向走,可好日子不长,何允10岁那年,于晓查出了淋巴瘤,治疗1年多后过世。
何老师的飞机是下午3点20分,莫辞送他去机场,机场的路上章老师给她打了一通不到一分钟的电话,何老师把选择权留给了她。
五
苏小桐到公司看到莫辞的时候吓了一跳,她来得太早,而且眼睛肿得像核桃一样。
但她不愿意去打探别人不愿意说的事,她尽量让自己的像平常一样打招呼,早啊。
莫辞回了她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我决定跟何老师在一起了。
在苏小桐还没开口前她又接着说,我跟章老师分手了,喝了一晚上酒。
莫辞是在第三天给何老师回的微信,三个字,解决了。
所有一切都顺着她想的方向发展,何老师接收到她的信号后每天电话粥不断,苏小桐总能看见她一只手握着电话,一只手无意识的这里摸摸哪里扣扣,笑的得春风荡漾。新的感情,新的恋人渐渐代替了那些旧故事,可是一通电话让苏小桐明白感情不是说放下就放下的。
那是来自影楼的电话,说她的影集海报摆台做好了。
挂完电话莫辞恍如隔世。
那是几个月前路过影楼做活动,她突然心血来潮拍了一组艺术照,因为做活动,拍照的人很多,拍完选了照片,但后期制作比较慢,慢到莫辞都快忘记这件事了。
但她记得照片里,她穿着白村衣,道具是一个白板,白板上是六个黑体字:章威,我要嫁给你。错开的两排,连标点符号都没有,这是她自己写的,她举着白板摆着各种POS。
几个月过去,她现在不能也不配拥有这些照片,她又舍不得给影楼说让他们随便处理了。
她给章老师发了微信,她想把这些照片留给他。
下班后,苏小桐陪她一起上了章老师的车,一起坐在后排,那些懒惰贪吃的日子里,他们三人一起吃过很多顿饭,那些小巷子的小馆子,他们换来换去吃,还立志要吃遍小城。可此刻,车里安静的可怕,莫辞握着苏小桐的手,掐得她生痛。
章老师把车停在路口,莫辞不想让章老师当着她的面看到那些照片。在影楼清点照片,照片里的莫辞巧笑嫣然,高举的手抬起了寸衣,露出一大截白皙的腿,寸衣的扣子被解开了两颗,露出若隐若现的一条沟。
所有的东西装在一个精致的手提袋里,从小巷出来不足百米的距离,好像一个世纪那么长,走到车旁,莫辞拉开副驾驶的门,伸手把袋子递进去,如果你不想留着就扔了吧。
章老师接过袋子侧身放在驾驶座后面的位置上,回过身看着半米距离的莫辞,等着她上车,他们就这样望着,看着。
终于,章老师开口了,一起吃个饭吧。他把一直没有从莫辞脸上移开的眼神转开,给了苏小桐一个寻求帮助的眼神,苏小桐看了一眼莫辞,看她的态度。
不用了,你先回吧。
都到饭点了,一起吃个饭吧。章老师的语气里已带有祈求的味道。
章老师,你先回吧,我跟苏苏还有其他事。莫辞说完关上车门,退开半步。
好吧。章老师叹了气,顿了一会儿慢慢的把车滑出去,越来越远。
苏小桐顺着莫辞的目光目送着车灯汇入车流,消失不见。
突然,她被抱住,莫辞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苏苏,我不是人,我不是个人......
苏小桐抬手拥着她,她有些僵硬有些笨拙,只是说,没事的,会好的,没事的,会好的。
这是苏小桐第一次跟人拥抱,第一次尝试去安慰人,这也是她第一次看到莫辞失态,认识3年来,莫辞处理任何事都是得体妥帖的。
他们同事几个月后,有一天莫辞说给她奶奶进烟,需要5000块钱,借1个月,一个月后莫辞如数还清,请她吃了一顿饭。
可当年过年放假前,莫辞拿了一条烟给她,说是送给苏叔叔的。苏小桐不懂烟,拿回家她才知道,烟不是特别贵,但是比父亲平时抽的要略微好一些。她知道如果拿好了会给她带来压力负担,但太日常又无法表达她的心意。
女人还相信冥冥之中的一些注定的缘分,苏小桐跟莫辞出生于同一年的春天,早生15天,都是双鱼座,小名春花。
六
在第一次见面后的第10天,莫辞回复微信的第7天。何老师再次从苏州飞回来。
这次的身份是男朋友。
他会来公司接她下班,然后开着莫辞的二手比亚迪载着莫辞下班。这车是莫辞拿到驾驶证后花几千块从二叔那里过过来练手的,二叔两个月前换了奔驰E260,这个旧车就一直放着等莫辞拿证。
他们有时候会买点菜带去二叔家蹭一顿晚饭,有时会约着朋友一起。
苏小桐第一次见到何老师,他看起来比他实际年龄年轻,言谈间的素养显示出了他这些年的积累,也或许是成功带来的社会地位的上升掩盖了他对自己低学历的自卑,总之,苏小桐没在他身上感觉到浅薄,反而觉得舒适,后来她明白那是一个人高情商高智商的双重碾压。
一顿饭下来的中心思想就是,他认定的人就是他家的女主人,不管以后对孩子还是对老人,他都会无条件信任。如果遇到冲突,相对于可能会撒谎的孩子他会更相信自己选择的另一半。对于孩子即将要有一个新妈妈他已经给他做好了心理建设,孩子对后妈可能对他不好的担忧他也做好了解释及疏通工作。
何老师这一次回小城,见了莫辞所有的朋友,相互间都相处不错。
他呆了一个星期,他走的前一天,莫辞在他家留宿过夜。他没有回苏州,他直接飞去了长沙工地。
莫辞在近元旦的时候请了假,她飞去了长沙。去长沙前她在网上买了两套保暖内衣(男女各一套),一个电动足浴盆寄到何老师苏州的家里,随后给何老师母亲拔了个电话,自我介绍后说给他们寄了新年礼物,表达她的心意。
莫辞在长沙呆了一周,何老师工作告一段落,他们一起回到小城。
他们见了父母,定下结婚的日子,来年正月出六,不办酒席,初六早上何老师跟何允开车来接她,接亲带着何允,这算是一个态度跟认可,然后两家亲戚一起吃个饭,相互碰个面,认识一下,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莫辞提出了离职,果断坚决。
那些质疑的声音,闪婚可能遇到的问题,婚后去苏州生活可能遇到的麻烦,未知的恐惧都因为何老师这个后盾给了她足够的勇气。
所有一切定下来后何老师回了苏州,这一趟他要等何允放寒假后一家人一起回来迎接他的新娘。
莫辞工作交接完便开始置办结婚要用的东西,正是年关,很多东西需要提前准备,她还要收拾自己的东西,那些东西她需要留下,那些东西需要跟着她一起去到苏州。她突然进入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忙碌跟茫然中。
直到何老师电话里说,能不能一切从简。这个简是指新婚当天,新房门上,接亲的车上连喜字都不贴。
不办婚礼是莫辞自己原本就愿意的,她怕麻烦,但简到这种地步,她一下子不能接受。
那时候她才知道,于晓故去还不足半年,于晓9月世的,何老师跟她是10月见面的,相隔不过2个月。她自己在心里默认为另一半故去一般人有需要一个过程去接受消化,再准备开始一段新生活,她以为这一个程序下来至少也得几个月,所以她忽略了,也忘记问了。
如果她早知道,她是不会同意的。
现在事情已经定了,于晓嫂子放出话来,如果他们敢操办,她就敢让他们这个婚结不。于扬在二包的道路上走得顺风顺水,在他们那个小镇是率先富起来的,提起他无人不知,就是在城里很多官场上的,不黑不白道上的人他都认识不少。
莫辞完全处于被动,而她还不能让爷爷奶奶父母知道,一怕他们担心上火,二怕他们伤心为她觉得委屈,三怕一家人之间生了嫌隙。
最后婚礼按何老师所说,一切从简。
苏小桐用心准备了一个红包,九百九十九元,寓意长长久久。
苏小桐把红包交到她手上的时候,说了一句,委屈了。
她笑,这点委屈相对于我跟何老师的感情来说不值一提,我觉得这不是委屈,这是我对何老师的爱。
她自己知道,不完全是因为爱,还因为何老师的事业还需仰仗于扬,决定在一起的那一刻,他们就是利益共同体了。
七
婚前,莫辞奶奶问她要何老师的八字,说去合一下,莫辞说现在不兴那一套。这个事她没有告诉何老师。
过完元宵节,婚后的第10天他们出发去苏州。
莫辞从西南小城来到这个江南城市,这个城市的包容性很大,大到她没有感受到一丁点的不适应,真正需要她用心去融入的是这个陌生的家,陌生的圈子。小城里定居下来的几户人家都有工作或是人情上的牵扯,几户人家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形成了一个圈子,时不时几家人会在一起聚一聚,曾经于晓是这个圈子里的一员。
到达苏州后,莫辞休息了一天,便跟何老师何允带着礼物去拜访了何允外婆,外婆住在小姨家,这个年是在苏州过的,一打开门,莫辞便跟着何老师叫了一声妈,何允叫着外婆,老人看到已经高出自己一个头外孙,眼泪瞬间蓄满了眼眶,拉着何允的手从手掌沿着小臂摸索到肩膀,似乎想从他身上感受逝去女儿的气息。
直到于雅出声,先进来吧。
老人才拉着何允领着他们进了屋,于雅准备了水果跟零食放在茶几上便进了厨房,何允跟他表弟在一旁看电视,老人拉着莫辞的手,跟她说于晓那些生平过往,说着或是叹气或是泪目,莫辞静静听着,偶尔递上一张纸或是手用力的回握一下表达她的安慰。
一顿饭下来,于雅面面俱到,一个完美主人的状态,招呼好客人是她的姿态,但是全程语气都是冷淡的,饭后离开时外婆送到门口,一边叮嘱何允好好学习,要听辞辞阿姨的话,最后拉着莫辞的手说,好孩子,对不起,我们不是针对你,今天换成任何一个女人我们都没办法真心热情的接纳她。
莫辞那一刻鼻子一酸,上前抱了这个妈妈一下,说,妈,你放心,我会好好对何允,也会跟于晓在一样孝敬你的。
给于晓烧新香的那天,莫辞早早的起床,一次又一次看自己准备的东西有没有什么遗漏,香蜡纸火,祭品。
苏州春天是个多雨的季节,那天难得没有没有下雨,阴天,苏州的冷跟小城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莫辞跟何老师到达墓园穿过小道,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何老师在前走着,莫辞在后面跟着。
墓碑上的于晓还是很青涩的样子,这是于晓很早前的照片,眼神里带着笑看着这个世界,她不愿意让她生病时的样子留在世间被她最爱的看到。莫辞双手合掌鞠了躬,便把袋子里东西拿来出来一一摆放好,何老师扶住墓碑,伸手轻轻的摩擦着,好像拥抱着他的爱人,他肩膀一抽一抽的,随后发出低泣声,突然抑制不住的嚎啕大哭起来。莫辞心中怆然,她站在何老师背后,默默的掉着眼泪。
于扬他们一行人到的时候就是看到一副画面,6.7个人没有一个人开口,只听到男人的哭声,夹着女人低低的抽噎声。
祭拜完,莫辞才发现这些人除了于雅其他全是陌生面孔,何老师一一介绍,男人们都点头示意或是客套几句算是认识了,女人们只给了她眼神便回过头继续聊着天,莫辞便安安静静的站一旁,第一次见面,大家都不熟,刻意去客套显得尴尬。
她毕竟是刚进入婚姻,事情做的再得体妥帖,心态还是小女生心态,以为友谊就是需要时间来建立的。
直到后来跟嫂子很亲近后,嫂子说,当初她们就是故意不跟她讲话,刻意孤立她的。女人们认为她一个未婚姑娘嫁一个丧偶的男人,才新婚就陪着丈夫来祭奠忘妻,装出一副不隔应的样子陪着他哭,肯定是一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她对于晓从来就没有敌意,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消除何老师心中她的影子,取代她的位置。
那都是于晓应得的,也是她对逝者的尊敬。
八
新香烧完,年也过完了。
所有人快速的投入工作状态,何老师经常出差,南京上海,偶尔飞一次沈阳。
莫辞每天早7点起床送何允去学校,然后去市场买回菜,婆婆就收拾菜做饭,她就看何老师给她的工地这些年的账目,何老师自己没有相关财务知识,男人处理起事情来直线思维,又加上于晓生病他没有多余的精力来管理,一些招待类跟购买设备采购类的报销没有任何票据,支出上记录就一串数字,有的甚至连日期都是模糊的,莫辞看到就头上。
周末,清明,五一小长假会在周边小巷或是园林逛一逛。
何允毕业考试考完,便直接去他舅舅家了。
公司她简单的制定了一套财务制度,暑假一来,她时间突然空了下来,有时午夜梦回间她会陷入回忆,沉沦其中。
苏州很好,看到的每一处好就会想到小城,就连一种食物的不同做法她就会想小城是怎么做的,吃起来是什么样的。
莫辞回小城呆了一段时间,前单位的同事约着聚一聚,约了一间下午场的 KTV,灯光闪烁中,莫辞点了那首《漂洋过海来看你》
为你我用了
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的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言语从来没能
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
为了这个遗憾
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记忆它总是慢慢的累积
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为了你的承诺
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都忍着不哭泣
陌生的城市啊 熟悉的角落里
也曾彼此安慰 也曾相拥叹息
不管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
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己
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和你相依
为你我用了
半年的积蓄飘洋过海的来看你
为了这次相聚
我连见面时的呼吸都曾反复练习
言语从来没能
将我的情意表达千万分之一
为了这个遗憾
我在夜里想了又想不肯睡去
记忆它总是慢慢的累积
在我心中无法抹去
为了你的承诺
我在最绝望的时候都忍着不哭泣
陌生的城市啊 熟悉的角落里
也曾彼此安慰 也曾相拥叹息
不管将会面对什么样的结局
在漫天风沙里望着你远去
我竟悲伤得不能自己
多盼能送君千里直到山穷水尽
一生和你相依
苏小桐听了很多次这首《漂洋过海来看你》,但第一次这么具体,当一首歌具体到某一个人身上,那不在单纯是一首歌,那是每个人心里的故事。
莫辞在小城呆了半个月,有好几次冲动想约章老师见一见,最后她还忍住了。回苏州前准备了很多特产分别给何允舅舅,小姨,刘大姐等几家人寄了出去,邮寄打包的时候,打包员看到她买的泡饼,说三中那个王英泡饼才是正宗,其他人用的都是白砂糖或是糖精,她用的甘蔗糖,好吃不腻,存放多久都不会发霉。
苏小桐跟莫辞下公交车一问王英泡饼附近的人都知道,给她们指路,到了他们说的地方她们却不知道怎么找了,最后一个婆婆带着她们七拐八拐穿过好几条巷子才找到她家,婆婆离开前嘟哝着,越做越小,越来越贵,都是你们新城人买的。
莫辞笑道,我们新城人好吃些。
王英泡饼是一个家庭作坊,房子的格局就是住宅的,客厅放着超大的案板,上面排满了等待发酵的小剂子,另一边放着一台大型烤箱,烤箱旁边是一个玻璃储存柜,里面是包装好的金黄色的成品。
买了泡饼出来, 苏小桐一路上就感叹着,就是一张小小的泡饼,做出名气来了,那怕深在巷子也有人问着来,不需要很多资金,不需要很多人手,一个人,几台机器就能创下一翻事业。
她笑苏小桐在任何事情里都能看到钱,她想着的是回苏州了自己要学烘培。
九
莫辞婆婆妈是个善良到有些怯弱的女人,个子很小,说话很小声,在她的世界里她自己永远是排在最后一位的,莫辞觉得自己都不敢大声跟她说话,对她有一种矛盾的情感,她爱她怜她却又有些想避开她。
结婚这几个月来,她们婆媳相处很愉快,没有任何言语上的冲突,这个年近七十的小个子老人,勤劳持家,善良温柔,莫辞买完菜回来,她便把菜分门别类的放进冰箱,收拾好就开始准备午饭,午饭后仔细的洗碗,把厨房打扫干净后,开始做家里卫生,客厅,卧室,卫生间,卫生做完,就开始准备晚餐,莫辞时间来不及接何允放学会给他叫个顺风车,她便下厨做饭,何老师跟何允都更爱莫辞做的饭菜,这个孤独的老人便会默默的站在阳台上,等着她孙子放学,看着他进小区大门,一路走进来,进楼下大门后她便返回来,准备好拖鞋开着门站在门口等着电梯的声音迎接何允。
她不会讲普通话,看不懂电视,她时时刻刻关注着这个家里哪里需要她,实在没事做的时候就呆呆坐着,好几次莫辞外出回家打开门便看到她盯着黑屏的电视机发呆。
何允整个暑假呆在他舅舅家,婆婆突然失去了关注的目标,她开始关注着莫辞的一举一动,她的习惯是起来第一件事蹲厕所,然后刷牙洗脸吃早餐,精明的老人摸透了她的习惯,开始她上完厕所出来会发现牙刷杯里接满了温水,上面横搁着挤好了牙膏的牙刷,刷完牙出来她会看到餐桌上已经摆好了早餐跟一杯白开水,甚至在她落座前帮她拉开椅子,她无法描述那一刻的感受,就是觉得特别别扭。
只要莫辞在家,在客厅里走动,婆婆的目光就会紧紧跟随,导致那一段时间莫辞把活动范围都固定在卧室,莫辞他们在家的时候婆婆从来不进他们卧室,她会在他们出去了的时候进去打扫卫生。
莫辞在苏小桐面前吐槽,婆婆妈太好也是一种负担,她不喜欢他们一些习惯。
吃剩的菜婆婆舍不得倒掉,第二顿热了后她会把剩菜放她自己的面前,好的菜新鲜的菜就留给儿子孙子媳妇老公,自己就守着那盘剩菜,不吃完她都不会夹其他菜,然而家里其他几个男人已经习惯了这种模式,丝毫不觉得奇怪。
端午节在何允舅舅家吃饭的时候,何允外婆给她添了一碗酸萝卜老鸭汤,直到莫辞发现她一口没动反应过来她一点辣都不能沾,莫辞端过来把她碗里的汤倒到自己碗里,重新给她盛了一碗清淡的,她一脸受容若惊,伸出双手接住,嘴里念叨着,这怎么要得。
莫辞不知道要怎么对待这个卑微到失去自我的婆婆。
苏小桐说,让她有事可做,让她感觉被需求或者赶快生个孩子给她带。
从那以后,莫辞几乎不再进厨房,除非老师跟何允提出想吃她做的饭,她就会做一顿,做的时候会让婆婆帮忙剥蒜,洗菜,不让她闲下来发呆。
后来有次莫辞周末晨跑的时候发现小区后面有一块空地,她便拖着婆婆去开了荒,划分成几小块,买了各种菜种子撒了下去,从此以后她再也没有看到过婆婆对着黑屏的电视发呆,还时不时给他们分享,哪一小块需要除草了,哪一小块需要施肥了,什么什么菜在发芽了,什么什么菜过多少天可以吃了。
周末莫辞带着何允去参观婆婆的王国,一通夸张的夸奖,这菜长得好,那菜也不错,这样好吃,妈你以后多种点这个,又省钱又安全放心。
老人布满皱纹的脸上是满满的成就感。
十
何允的中学离家近70公里,高速50分左右车程,7点30分到校,莫辞早上的闹钟定到5点50,如果稍微晚一点遇上早高峰堵车就得迟到,送完何允她就去上烘培课,苏州时间比小城要早一些,11点过吃完午饭,午休一会儿,起床工作,各个工地材料支出,工人工资的支付,新工程竞标做标书,所有的东西都在边做边学,慢慢摸索。
朋友开玩笑说何老师才是精明的男人,娶了莫辞,他是娶了司机,会计,保姆等多重身份。
许多年后回忆起来,这一年对于莫辞来说真是不太平的一年,熬得她心力交瘁。
平淡安稳的日子一旦被打破,那些不好的事情就会成堆的接踵而至。
那是一个深夜,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了熟睡中的两人,莫辞看着何老师的脸色越来越差,最后凝重,她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果真,工地出事了。
两人简单商量了一下,决定瞒着老人跟孩子,但得告诉于扬,人多主意多。两人躺在床上算着账上还有多少活动资金,天刚蒙蒙亮,何老师打的士去车站乘动车,莫辞怕他情绪不稳,不放心他开车。何老师在动车上给于扬打了电话。
何老师到工地时,项目经理,安全员已经候在项目部门口了,第一时间了解出事经过,安全是每次会议的重点,上工必佩戴安全帽,系安全带,工具袋。这个工人就偏偏没戴安全帽,没系安全带,他从高层下来,在二层楼的时候取了帽子跟安全带,就在这5.6米的高度踏空了脚手架,这个不致命的高度偏偏致了命。
公司买了保险,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公司不愿意惊动安检,最终还得自己掏腰包,公司或者出于人道主义承担一部分,他们在家属还没到之前商量出一个价位,安排好谁负责接待安抚家属,谁负责谈,谈到什么位置。
于扬是中午到的,家属是下午到的,傍晚家属情绪稳定下来,叫了快餐,没有人有心情吃饭,直接进入正题。何老师,于扬跟工人直系家属关在会议室谈到第二天中午,一直没合眼。
莫辞在家心急如焚,不能在两个老人面前表现出来,几次拿着手机想给何老师打电话,又怕惊扰到他们。
处理完后回家何老师睡了一整天,相对于赔出去的钱,那个过程更煎熬,中途好几次他都想按着家属的要求赔了,还好于扬摁住了他。这次事故把他们能用的活动资金全部用光,甚至还T了些信用卡,经济上的紧迫与困局让莫辞有些焦虑,这是她第一次面对对于她这二十几年来说庞大的损失,她的格局还有些承受不住。
她甚至开玩笑的跟苏小桐说,这都影响我性致了,幸好何老师年纪也大了,性致也不高。
性致不高的两人在两个月后迎来了一个好消息,莫辞怀孕了。此时他们已经结婚一年零两个月,一家人憧憬着新生命的到来,他们希望是个女儿,凑一个好字。
莫辞是不易怀孕体质,当初拿到检查报告的时候她妈妈哭了一场,她自己也有些许的忧愁,她跟章老师在一起的时候,她甚至偶尔幼稚的想过,如果是完全不能怀孕就好了,她就有了一个跟章老师结婚的理由。
她从来没有进行过治疗。
但此时此刻,她怀孕了,那些阴郁的情绪一扫而光。
连何允都期待着有一个小妹妹。
一家人的期待在三个月后的一次产检中落空,一家人陷入悲伤中。
孩子没有胎心,停止了发育。
在没有怀孕前,她是不喜欢孩子的,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生出一个孩子。但当她知道有个小胚芽在肚子里的时候,她没有一天是不期待的。
十一
婚前,婆婆让何老师问莫辞的生辰,说去合八字。
何老师拒绝了。
他拒绝的理由跟莫辞拒绝她奶奶一样,决定在一起了,难道八字不合这婚就不结了吗?
婚后闲聊中说起来,两人腻歪着说真是心有灵犀。
这次出事的人跟上次事故的是本家,同姓刘,来自同一个大队。二十八岁,有一对才一岁多的双胞胎儿子,出事前接了个电话,接完电话后从二十五楼下到二十四楼,在二十五都系着安全带的,不知道他什么时候解开了安全带。
他父母媳妇带着两个孩子一起来的,莫辞叫上刘大姐陪她一起安抚家属,刘大姐年长,跟着刘大哥一直在工地上,见的多,处理起事情来老道牢靠些。他们不敢让家属去看尸体,怕看了情绪控制不住,谈起来更难。
让她意外的是死者的媳妇并没有她以为的那么伤心,到了没呆一会儿就问刘大姐附近哪里有商场,她出门的出的急没有带护肤品。上午有人跟她说上一次那个家属,来了就一直哭,哭晕了醒过来又哭,哭晕了几次直到最后哭不出泪来。
家属一开口就要150,一副完全不退让的样子,谈判无法进行,进入僵局。大家就这样耗着熬着,看谁先退步,中间家属情绪上来了,哭诉一顿,安抚下来又继续谈。
这样几轮拉锯下来一个晚上就过去了,最后谈下一个双方比较满意的金额,金额谈妥,还没说好支付方式,家属就对赔偿金进的分配,孩子的去留问题在会议当场吵了起来,吵起来架来口不择言,串起来就是,老人想把孩子留着自己带,钱留给两个孩子,媳妇想带走一个孩子,钱平分。
老人说媳妇在家里跟着别人唱乐队,早就出轨偷人。
媳妇说你儿子在网上看直播赌博把钱都输完了。
又哭又闹又吵几个小时,协商完写好协议双方签字盖章流程走完,莫辞感觉整个人都虚脱了。她打起精神给嫂子打电话借钱,这一年多来莫辞的用心跟为人打动了这个精明强势的女人,还有何老师跟于扬的情谊,那边立马如数转了过来。
处理完事莫辞回家修整了几天回了小城。
虽然苏小桐一再安慰她,这不是你的错,这是他的命,你的运。但她钻入那个牛角尖里出不来了。
何老师跟于晓在一起做工程这些年来从来没有出过重大安全事故,连受伤严重的情况都很少,他们结婚这一年多,发生了这么多事,赚的钱还不够赔的,还负债,第一次事故公司看在于扬的面子担了一部分,第二次事故他们全额承担,孩子孩子也没了,她觉得他们可能八字不合。
一个受了高等教育的新时代女性在现实的打击与摧残下变得脆弱不堪,无论她怎么努力她都无法改变这一切的无力感让她像溺水的孩子,急需抓住一点什么。
那天早上6点她就早早的等在程小沫楼下了,苏小桐那个铁桶一样的阁楼热得像蒸笼一样,她暂住在朋友程小沫家里。
一个小时后三人出现在小城郊外出名的黄八字门口,门口已经有人排着队了,8点开门排队拿号,莫辞最先,她跟何老师八字很合,要想解这些困局只需做一件小儿百家衣,放在枕头里睡100天,所谓百家衣就问100个人每人讨1块钱扯红布做一件小衣。莫辞从隔间出来一说,在场的阿姨婆婆都很热情的拿出钱来给她,在这里来的人都是寻求一种帮助,她们也更愿意去帮助别人。可出了这个门就没那么容易了,她在旁边小店买了两盒烟,同时给老板说她的请求,老板大方的给了她一块,她就周围小店,路过的人,见一人散一根烟要一块钱。
苏小桐跟程小沫一起进入了隔间,她们要问的都是姻缘,当先生问道苏小桐你老公是做什么的时候,她差点笑了,在心里嘟哝,我有老公的话我还求什么姻缘。
先生各自给她们做了解析,说苏小桐会比程小沫先结婚,建议程小沫不要找91年的对象。
后来每次看到程小沫儿子的时候,她都想拿着那个解析条去找那个黄八字扯皮。
程小沫老公91年的,儿子生下来左眼先天性青光眼。
世间这千奇百怪的事谁说的清是真是假呢?
十二
那一段身心俱疲日子总算是熬过去了。
何允这孩子除了学习让人操不完的心,其他方面还算是省心。
跟何允的第一次冲突在学习紧张的初三,江苏古往今来人才辈出,历来重视教育,高中的录取率不到百分之五十,如若不能考上高中,就只能去读技校或是职业高中,可这孩子一点紧迫感都没有,整天抱着手机看小说,打游戏。
莫辞有次看到他玩手机,就直接给他收了。
没过多久就发现他又捧着手机,莫辞作为后妈的立场,在经济上没有苛刻过何允,他的零花钱一向宽裕,过年家里长辈会给他压岁钱,这不,人家抽着周末的时间就直接整了新手机回来,气得莫辞想给他把手机砸了。
一天晚饭后,她敲开门,说能不能忍两三个月,努努力,等考上高中了就可以放放松松的玩。
何允连头都不抬,直接回她两个字,不能。
把莫辞气得,她忍住没有当场发脾气,去厕所消了消气,还有余气没消,回卧室时把卧室门摔得哐当一响,她只能跟何老师发脾气,她把那剪简短的对话给何老师重复了下,从枕头下捞出手机,微信流行起来,QQ便闲了下来,她鬼使神差的打开了QQ,两分钟前何允有新的动态,她只是人生的一个过客。
她把界面扔给何老师看,这个她就是指她。
何老师接过去,看了眼,把手机递回给她,安慰了她一下,他没有立马去找何允,第二天也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
直到大家都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的一个晚上,何允吃完饭坐在餐桌边开始玩手机,何老师便把他叫进了房间,不知道两父子在房间怎么谈的,只是何允看手机的时间少了,对莫辞的态度跟以前一样,没有什么变化,至少没有扭曲的觉得何老师是受了莫辞的蛊惑才对他进行教育。
好在几个月后何允顺利的考上了高中。
莫辞趁着暑假回小城呆一段时间,刚好何老师有个工程在市里,两人便先飞到市里,何老师留在市里,莫辞一个人坐动车回小城,走之前给何允报了吉他课,留了一张信用卡给何允做日常开销,卡里有六七千块额度在里面,他自己打车去上课,上完课后时间自己安排,回家或是去舅舅家找大表哥或是小姨家找小表弟。
他喜欢去舅舅家的大别墅,跟何老师结婚后莫辞对金钱的概念跟以前已经有了很大改变,但还是被她嫂子(何允舅妈,她一直跟着何老师叫嫂子)的土豪行为给震住了,1300万的别墅全款,关键是后来言谈间嫂子漏了一嘴,如果是1100万能拿下来我就买两套了。何允上初一的表妹想买一双耐克被她妈妈拒绝后大吵,你买个车子两三百万,买个马桶两三万,给你女儿买双鞋几百块你都不舍得。
莫辞喜欢到奶奶的烟摊上陪着老年人聊天,老年人聊起天来扯扯长,年轻那些过往,生活里那些琐事被她慢慢道来别有一番味道,那天刚从奶奶的烟摊走出来,便接到一个陌生号码打来的电话,电话里何允怯生生的说,辞辞阿姨,我好像被骗了,信用卡被人骗走了。
挂完电话她立马打客户电话挂失,电话一挂断,就在她打电话的同一时间,来了一条信用卡的消费短信,国美电器消费了6300元。
晚上给何允打电话了解到当时情况后,她都被气笑了。
何允上完课从培训班出来,就有一个年轻男人上来搭讪,说是他同学,想借他手机打个电话。何允把信用卡放在手机壳里面的,手机壳是透明的,那男人一眼就看到了,就说你这么小能办到信用卡呀,边说边把手机壳取下来。
何允说,这是我阿姨的。
男人拿着信用卡翻来翻去的看,状是无意的问,你这卡的密码是不是6个0呀。
何允脱口而出,不是,是&&&&&&。
男人并没有马上离开,他背过身打了个电话,电话里说自己手机没电了,借的同学的电话。挂完电话把手机还给了他,聊了几句后说了谢谢离开。等男人离开何允准备打开手机叫车才发现手机卡不知道什么时候被取了,信用卡也不见了。幸好他能记得到莫辞的手机号,出示学生证才借了个路人的手机给她打了电话。
把经过说完,他问莫辞,阿姨,我是不是很蠢呀。
莫辞说,不是你蠢,这表示你很善良,只是这个世界也有一些坏人,以后遇到事情多思考,多留一点心就好了。
十三
小城的冬天是湿冷的
三亚的冬天是温暖的。
小城的莫辞接到嫂子来自南边的电话,她在三亚看了一套房子,邀请莫辞一起买,她把小区介绍,房间图片在通话时间都一一在微信上发了过来。房子不在市区,靠海边,150万,拎包入住的那种,买来度假的时候住。
莫辞有些犹豫,那一年的混乱好不容易理清,把嫂子周转的那一笔还了,手上积蓄不多。
嫂子听出了她的犹豫,直接开口,差好多。
听到她这么直接,莫辞也不扭捏,差50。
我借你,你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还。
莫辞把钱给嫂子转了过去,一起传过去的还有何老师的身份证。
奶奶听说莫辞要买房子,一直打听是不是写她的名字,她现在没有自己的孩子,在其他方面要多为自己打算,说完又开始催生,说生了孩子在这个家里她才算是真正有了属于自己的地位。又问莫旭在他们工地上干活他们给她这个弟弟开多少工资。
莫旭是莫辞跟何老师结婚了才接触这一行,从学徒开始学技术,学看图纸,学施工一路学过来什么都会一点,都还处于学习阶段,但不足以独挡一面,莫辞给他开的工资是技术工的工资,比市场价略高一些,一个月8000。
老奶奶整理着摊子上的烟,说,又不是外人,你就一个月给他个整数嘛。
莫辞第一次顶撞了奶奶,我们是看似钱来的快,我们担了好大的风险您知道吗,他是你亲孙子,我就不是你亲孙女吗,一年多给出去2万多,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我无缘无故给他开1万工资,他做什么职位,技术工我怎么向那些老的大师傅交待,项目经理的话,他拿什么本事去服人。
工资没有变,但莫辞还是退步了。
她拿了25万把莫旭剩下的房贷一次性还清了,他再还给她,一年还5万,给他省下了利息,减少了一些还款压力。
算是把老奶奶的嘴堵住了。
莫辞也算是明白了那句话,女人结婚了就没有家了,在婆家是外人,在娘家是客人。从她嫁出去那一刻起,在家人心里,她跟莫旭的地位就不一样了,或许一直都不一样,只是以前表现得不明显。
夏天,莫辞去了三亚的房子,离机场比她想像中的远,幸好物业派了车接机,吃饭也是物业按人头安排的,他们一行人住了几天,他们住的第一晚就被蚊子咬得全身是包,第二天便给物业说要装上防蚊纱窗,还置办了一些其他的日常生活必须用品,他们最多一年来住一个月,平日里他们准备让物业帮忙租出去,这一片都是度假区,可以短租,适合那些一家人出来度假的人群,可以自己做饭。
把房子的手续处理好,何老师回了苏州,莫辞跟嫂子去了黄山,为了看晚霞看日出,她们定的是山顶的酒店。
黄山的夏天,清凉舒爽,树木复苏,万木葱茏,像一幅浓绿的画,而当早晨站在山顶上,俯视下去,满眼的云海笼罩,有如腾云驾雾般进入仙境的感觉,远处的山峦在飘逸的云雾中时时隐时现,一抹亮色从云层中透出来,把周围的云层都染成了彩色,慢慢的彩色中透出些许金黄渲染着整片天空,云天相接处,太阳怯生生露出一个头来,时而又害羞的缩回云层,像个跟人捉迷藏的顽皮的孩子。然后趁人们不注意,它突然跃出云层,跃入人们的视线,它燃烧在波澜壮阔的云海中。
莫辞被震撼了,她拿出手机想拍下来发给苏小桐,可是拍了几张,录了几段,隔着手机屏幕,依然是美的,可跟自己看到的感受到的美却完全是不一样的,大自然的美远不是镜头跟语言可以简单概括跟描述的。
苏小桐姑姑的家表姐远嫁在黄山,每年都会邀请她去,莫辞定居苏州后,两个人也总说着约个黄山游,她们在黄山汇合,然后再一起回苏州,莫辞做导游。她还认真的看过路线,算过预算,可最终没有成行。
苏小桐没有收到照片跟视频。
一周后她收到了明信片,来自黄山。
十四
何允有了喜欢的女生了,他们班的学霸,但是人家不喜欢他。
两个大人倒也不刻意的阻止,言语中尽量往正能量方向引导,担心他在女同学面前自卑影响本来就不好的学习。
结果人家嬉皮笑脸的说,老爸,阿姨,你们再不抓紧,怕你们以后要儿子孙子一起带了。
从上次流产后,她看了中医,说她体质寒凉,需要先调理好身体,虽然她是不易怀孕体质,之前怀过孕的,说明还是可以自然受孕的,一碗碗黑糊糊的中药往肚子里灌,那几个月她闻到中药味都想吐,可每次都以卵泡长不大不成熟而告终。
她又开始促排卵的药,家里随处可见花生核桃这些可以增加体内雌激素的食物,卵泡成熟能自然排出,可肚子依然没有动静。
医生建议男方也一起做检查,何老师是排斥的,他已育一子,证明他是没有问题的。
拿到报告那天他闷闷不乐了一整天,精子活力不够。对于男人来说他觉得有点伤自尊。
最后决定做试管。
打针,不停的打针,莫辞感觉屁股上的肉都死了,开始坐的时候就感觉痛,久了就感觉木杵杵的,有时候还腹部肿胀肚子都变得像个球一样。莫辞加了一个群,群里全是做试管的妈妈,有的一次就成功了,有的做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这种无法描述的痛苦她不想再经历第二次,跟何老师商量如果这一次不成功他们就放弃,顺其自然,如果没有孩子缘分,老了就养一只狗,两人一狗过到老。
他们是幸运的,第一次就成功了,放了两个胚胎进去,何老师跟莫辞都希望是个女儿,想着万一是一对双胞胎儿子那压力可就大了。
春节在小城的妇幼保健院产检出来,有一个化掉了,给何老师打电话,莫辞隔着话筒都听能听到何老师松一口的声音。
10月,莫辞顺利产下男婴。
次年他们买了一栋独栋小别墅。
莫辞收到何允刷信用卡的消费短信依然会心疼,跟苏小桐吐槽,现在的高中生都星巴克起步了,还两杯,明显的请女孩子喝的。
何老师在福州接了一个包工包料的工程,这是他第一次接全包工程,很累,做完几乎没挣钱,莫辞安慰他,你这一趟认识的人,学到的东西可比钱重要多了。
何允高考失利,决定复读一年,复读的学校是寄宿的,一个老校区,很多设施今天修修明天补补,周末莫辞会给他带些好吃的去,在附近开个钟点房让好好洗个澡,然后找个地方吃个饭,何老师在家的时候他们就一起去。
何允矫情的不喝学校烧的自来水,非的喝瓶装矿泉水,每次莫辞都感觉钱在烧。
何柯刚满一周岁,莫辞就给他报了早教班,她每天陪他去上早教班,上完孩子交给婆婆带,自己去上瑜伽课,她甚至还报了一段时间的拳击。
她会在嫂子过生日的带上自己做的蛋糕,平日做的小点心也会给邻居送一些,中秋节自己做月饼,口味不比外面买的差,毕竟是拿了证的人,只是烘培很烧钱。
从何柯出生他们家都没看过电视,她给何柯买了很多书,各种绘本立体书,晚上一家人陪着孩子看书学习,2岁的小朋友已经养成了学习习惯,每天晚上莫辞不叫他,他也会自己拿着他的书坐在他的小书桌上有模有样的看一会儿,偶尔也会好奇看手机,她就翻出小猪佩奇英文版给他,他看着无趣便放弃了。
何允复读一年后上了北京的一个三本学校,春节回小城一起吃饭,苏小桐被这1米八的大小伙叫阿姨还很不习惯。
何老师每年春节都会跟莫辞几个同学约麻将,王羽白每次都嘲笑何老师是回家扶贫的,王羽白赢了钱就请吃饭。
正月初六,他们结婚的第七个年头,莫辞要介绍何老师一个远房堂弟给苏小桐认识,约在莫辞家见面,一群人在沙发上围着茶几坐着,婆婆倒了茶放在茶几上,杯子里茶叶沉浮,茶几上摆着瓜果,大人们都在为一段姻缘牵线搭桥。
没人注意一个2岁多的小不点,等大人注意到他,他正抓着瓜子往茶杯里放,看着妈妈上前阻止,他裂开嘴笑着,口齿清晰的吐出两个字,喝 tea。
逗得一屋的人大笑起来。
这就是幸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