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的我并不能体会到旅行的意义。
尽管每每跟同学谈起曾去过哪些地方时也颇有得意之色,但人们常说的“旅行能改变一个人”的论调我却没啥体会。鉴于每年的旅行都在夏天进行,在家长或者导游的拉扯下游览景点、拍照留念的我只觉又热又累,伙食也多吃不惯。固然某些景色优美奇异,但不过惊艳一秒钟,人山人海和酷暑的热气早让这美减了三分,前来游览的人只盼望着早点回到凉爽舒适的空调房。
然后我的自由之行启程了。在高三的暑假,17岁的年纪。
为了让一众忧心忡忡的家长相信我能够安全实施本次“独立计划”,我做了很多功课。马蜂窝看了20+小时;每天看着青岛市的地图,记下景点位置、规划路线;逛携程去哪儿airbnb找住处。我为这次自由之行兴奋不已,但同伴的无意响应,家长的无心支持让我绝望。一路游说,一路拉扯,终于在点下机票钱的支付按钮时,把这件成长道路磕磕绊绊的计划敲定。
为期八天的旅行里,我每一天都提心吊胆,生怕出了什么差错,一行人就这么流落他乡,让父母担忧焦急,然后自此失去了自己旅行的权利。同时,我每一天都精力充沛,充满活力,整个暑期习惯赖床的我总在闹钟响起之前跳起来,经过每一个陌生的小巷我都惊异这城市的可爱之处,在七月的酷热里走上一整天回到住处也是无怨无悔,总能满心欢喜地坠入梦乡。
我想,自由行的独具魅力之处即在以下几点,而这也是传说中旅行的意义:
一、旅行在这座城,如同生活于斯;短暂的旅行之后,那城市的模样永久留在旅人的心里,一如熟悉过、爱过、然后错过的情人。
从前旅行我都(被安排)住在酒店,城市与城市之间只有景点名称的差别,并无性格的分别。这一次我选择了民宿,独具特点的房子、热情耿直的房东,都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我们甚至由房东叔叔领着,在闹市的菜市场买菜,海滨城市满街奇奇怪怪的海鲜让我们这些来自山城的孩子惊异;在当地人常去的大排档吃饭,店里就我们一桌外地人,我们偷窥着身边当地人吃海鲜哈啤酒的豪迈模样,蹩手蹩脚地学着吃奇怪的海鲜。夜晚,我们漫步在异乡的小路上,仿佛是刚刚搬到一座新的城市,正饭后散步。
比较我去过的许多城市,唯有此次去的青岛让我记得她独特的性格。其他在他人安排下被迫旅游的城市,如一张张死板的图画,我记得那些景点,留下了那些照片,却从未了解这城市和城里的人们独特的风情。
二、走走停停,驻足于游客不到的风景,体味这城市细节处的美好。
你能常在自己生活的城市感到一瞬间的惊艳吗?路过一片老城,穿过一条满是涂鸦的街,偶入一家充满情调的小店,抬头忽见漫天的彩霞,这般生活的小惊喜常常蹦出来,让我整天都心情明媚。
在一座陌生的城市,那发觉美的神经似乎更加敏感了,这般令人幸福的小惊喜也更多了。路过一家造型独特的书店,便停下脚步、进去坐坐;发现一种未曾听闻的美食,便跃跃欲试;迷迷糊糊走进一条岔路,便将错就错,挨家挨户地逛起路边地小店。
细节之处的美好,往往能让你轻松把握这城市的个性,往往让人满心幸福、充满好奇。
三、旅行提供了一个契机,美妙的契机,让鲜有交心的朋友长谈理想与爱情,让萍水相逢的陌生人也讲起自己的故事。
当我站在船头,望着无边无际的大海和远处的小岛、航标,望着船尾激起的白色浪花,吹着淡蓝色的海风,我有种强烈的孤独感,我觉得站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当我在九丈崖看着七月的落日把一片海染成金色,看着我脚下我身旁以及我眼前的岩石的纹理,看着白色的灯塔在高崖上庄严地肃立,我有种强烈的感觉,我觉得我身边应该有人说起什么,久远的故事或者遥远的未来。
可是没有。这也是这次旅行的小小遗憾。没有志同道合的朋友与我谈些虚无缥缈的东西;由于团队出行,我也没有机会遇到些可爱的陌生人。我只能自己品尝那份孤独,在孤独中思考着我年轻的生命,在孤独中强烈希冀着在这个九月遇到一些可以促膝长谈的朋友。
四、这样的旅行强迫着人独立和坚强,解决问题、忍耐劳累、调节情绪、突破自己。
旅行必定是艰苦的,除非你有充足的时间和金钱、能在一个地方住上一个月。你会发现似乎每一道菜都不和你的胃口,你会在炎热的天气里一天走上十几公里,你会吃饭误点、晚睡早起,可是追求自由、充满好奇的旅人往往对此毫无怨言。自己选择探索世界,就不会抱怨路途遥远,在艰苦面前反倒有种剧烈运动之后酣畅淋漓的快感。
大大小小的问题总会在旅程里不经意地出现,你没办法对任何人生气埋怨,只能自己解决。身体上的疲惫,你只能忍耐,有时还要努力扬起嘴角,为一些美景兴奋,为同行的朋友打气。
在那个手机没电的夜晚,一行人拉拉扯扯、东问西问,总算找到回住处的路。在回程的公交车上,我感受着身体的疲惫,感受着属于这个城市的夜空,隐隐感觉这仿佛就是我未来的人生之旅,在9年义务教育结束之后,在新的人生篇章拉开之时。
我暗暗对自己说:要开始独立解决一堆烦恼了。以后的路要自己咬牙走下去了。在疲惫的深渊里也要笑着唱着大步前行。
五、旅行带给人灵感。
这好像并非每个人都能体会的,不过我打赌,这对诗人和歌手一定重要。
以前读《在路上》,我便惊异作者能写出如此流畅的文字,仿佛一个刚刚旅行回来、满脸胡渣的男人,兴奋地喋喋不休着他在路上遇见的风景,对白式的语言充满了激情和画面感。
然后在由青岛去往长岛的长途汽车上,我在身边小孩的哭闹中,望着窗外飞快移动的风景,写下了这样的文字:
长途汽车在空旷的土地上行驶着。大地平坦开阔,马路蜿蜒仿佛没有尽头。透过汽车宽大而明净的玻璃窗,我看见中国东部的风景如一幅透着麦香的油画在缓缓延展,如果有背景音乐,那一定是一曲若有若无的大提琴曲,低沉而安宁的音色,悠然而厚实的土地。
村庄飞过了。红色屋顶米黄色墙面的尖顶房飞过了。绿色的一望无际的原野飞进视野,好像永远也走不出。层层叠叠的绿色。深绿浅绿,翠绿墨绿,站着的绿色躺着的绿色,远处被雾气遮挡模糊不清的绿色,近处在风里微微摇曳的绿色。公路两旁的栏杆也是绿色的,蜿蜿蜒蜒伸向看不见的远方。铁轨飞过来,又飞走了。有烟囱飞过。红色的黄色的烟囱很快就不见了,悠悠荡荡的烟好像还留在视线内。远处的屋顶在反光,金色的耀眼的光芒,是太阳能板吗?电线杆飞过来,一个又一个,半弧形的电线连接着随着公路延伸,莫名有种令人心安的力量。天空是一成不变的风景。浅蓝的天,挂着几片很普通的云,久久占据着画面上方三分之二的风景。哦,一行白鸽飞过。比我们慢。
并没有自信说有多优美,但这却是我平日里永远写不出的文字,重新看时,仿佛又回到了那段汽车上,窗外的风景依稀可见。
旅行晃眼结束,假期晃眼结束。新学期就要开始了,新的旅程也要起航了。愿以后我能去往更远的远方,愿以后在美景前有个人我和并肩而站,谈些虚无缥缈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