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缓缓打开,里面只有寥寥几人,女人抬起头看了一眼外面,跟正要进来的男人四目相对……
她的眼中:
他的个头不高,但是比例很好,上身穿着冲锋衣,跟电梯里这些西装革履的人有着天然差别。他钻进来的时候,左右错了错身子,深怕跟周边的人产生“摩擦”。电梯里氤氲着湿气,闻起来就像刚浸过水的棉布在太阳下暴晒的味道。他自顾自地解释起来:“不好意思,刚登完山。”
电梯降到一楼,他让开门,站到了数字按键的一边,人流往外走,他在一边摁住开门键。我试图抢在第一个走出电梯的节奏被他的“善解人意”打乱,但最后找回了自己的节奏,开始在人群中实验对“空隙”和“距离”习惯性的计算。
他跟在我的身后,也许只是碰巧要去往同一个地铁站,我掏出化妆包,翻找着镜子和口红,一边放慢脚步等他走近,一边举起镜子观察他的行动。他抬起手,费劲扒开带弹力缩口的冲锋衣袖子,看了看表,脸上的肌肉仍然是放松状态,可见他并不是很赶时间。他的视线基本都集中在人的腰部以下,要么“登山”耗费了他太多的精力,要么就是习惯性盯着较低的水平面。我管这个叫做非自知性自卑,老师曾经说过,对方的大脑可能跟我现在的状态一样——高速运转着,执行一个叫做“思考”的命令。
大家急忙钻入地铁,人流集中到一起。在人群中,他走路时冲锋衣袖子尼龙材质相互摩擦的声音被人潮堙没。我回头,看到的只是一张张并不熟悉的脸,和毫不意外的黑色、灰色的职场装束。刚才电梯里那种潮湿的味道,就像乌云被风卷走一样,消散开……
他的眼中:
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她站在中间的位置,抬头只有一双像是疑问又像是受惊的眼神,瞬间瞳孔中的闪烁又归为平静。和电梯里其他人无异,一身职业装扮,唯一不同的是斜跨在腰间的包。我尽量缩着自己的身子,不想身上沾染的湿气浸到别人身上,她在狭小的空间里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异样,而其他人却焦躁地用肢体语言书写着“局促不安”。
电梯门刚打开,只听到她委婉但却是很铿锵的声音:“不好意思,麻烦让一让。”几番冲撞和摩擦,她没能成功突围出这个空间,甚至让人觉得她的步伐在那一瞬间是乱了方寸。
因为顺路,我跟她保持着相当的距离,她在前面用曲线行进着,这也正好印证了她需要斜挎包的原因——在人流中有节奏的穿梭。手提包至少捆绑了她的一只手,不利于测量人与人之间的距离;单肩包依然不能很好的解放双手,并且手臂需要紧贴身体,加剧身体肌肉的紧张感;背包虽然解放了双手,但是对于缺乏安全感的人来说,这不是最佳选择。所以一只斜挎包,随意搭在腰间,双手没有束缚,就像她现在一样,一会儿加快步伐,一会儿放慢脚步,等待行人之间留出合适的空隙,穿梭在这些“缺口”中间。
快要到地铁口的时候,她拿出了镜子和口红,把刚才肆意穿梭的节奏完全打破,她慢腾腾涂抹着嘴唇,盯着镜子,眼睛的弧度似笑非笑。紧接着迅速钻入人流涌动的地铁站。这算是一次故意的打探吧,我站在地铁口,目送着这个有节奏的身影融入黑灰色的人群中。转过身,我脱下被湿气浸润了一天的冲锋衣,在夕阳里抖了抖,一团雾气从身上散开,像灵魂脱壳一般……
第二天:
她和他几乎是在同一时间站在了等待电梯的人群中,她依然斜挎着包,手里拿着一个大信封,他也把前一天的冲锋衣换成了深色西装,手里多出一个文件夹,两人相视一笑,用余光打量着对方。
电梯里,两人几乎是同时说出:“21层……”,却心照不宣的把其他的话顿在了嘴里。她慌忙从包里掏出一个名牌夹,上面的三个字引起了他的注意——“侧写师”。他不自觉地把手伸进裤兜里,捏了捏那个塑料名牌,犹豫着是不是该现在拿出来。电梯里现在只剩下他俩,但是他们谁也听不到对方的呼吸声,只是面面相觑。她先开口:“第一天上班?”
“算是吧。”他发现她提问的时候并没有看向自己。
“第一天上班,最好还是把名牌带上。”他惊讶于自己并没有表明身份,她却已经洞察清楚了一般。
“你怎么知道?”他终于摸索着把名牌从裤兜里拽出来。
她指了指他手里的那个文件夹,上面清晰的logo把他出卖了。他把名牌夹在胸前,她转头看到了非常熟悉的三个字:侧写师。
21层到了,他依然让到了数字按钮的一边,按下了开门键,她不疾不徐走出电梯,回头看了看他的名牌。
“昨天的冲锋衣是怎么回事?”她把手里的信封递给他。
他接过信封:“算是一种隐蔽措施……那昨天的口红和镜子又算什么?”
她从他手里接过那个文件夹,笑了笑:“算是一种伪装吧。”
他们走进了这栋楼的深处,门口的招牌看起来很不起眼,上面写着:犯罪心理研究中心。
每个研究犯罪心理学的人,并不是每天满脑子都是血腥暴力的画面,他们的每一个推理和侧写,都来自于对身边的人细致入微的观察、判断,这也许就是他们每天都会进行并且乐在其中的“对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