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九一年高考落榜后,我回到山里老家大南坡当了几年农村代课老师。
那是一个山清水秀民风淳朴的地方,小孩子们天真烂漫听话懂事,我忙时育人,闲时读书,灵感来了,就写一些散文诗歌,那几年的生活过得也悠闲安逸。
那一天去西村高中办一些毕业后的琐事,在村西的土坡下,看见一位身着淡黄色短裙,清纯俊俏的女孩推着自行车走了过来,她的装束清新自然,宛若一支出水的碧莲。她那齐耳的短发,不短不长,正好把白净的脖子露出来,她的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腰如束素,齿如含雪。
一阵微风拂过,裙衫飘动,身姿轻盈,只见她清丽秀雅,容色极美。她的双目犹似一泓清泉,修眉端鼻,颊边微现梨涡,直是秀美无伦。
晨曦中一缕光线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她肤色晶莹,柔美如玉,,她的美由心而发,再加上黄色纱裙所衬托出的空灵气质,在阳光照射下而形成的淡淡光晕,更像是天女下凡,我看呆了,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是我的妻子云儿,自此她走进了我的生活,带来了无尽的甜蜜和浪漫,我们从相识、相恋、相知、相陪、相守,到现在已经三十多年了,我们携手走过了无数次的风风雨雨,历经了太多的艰难和坎坷。
她是一位美丽、善良的女人,结婚后,随着林儿和杰儿的出生,生活压力逐渐增大,微薄的工资入不敷出,为了孩子,为了家庭,我放弃了工作,加入到当时收入颇丰的运输行业。
我接触的第一辆车子好像是六七十年代南京生产的嘎斯牌汽车。狭窄的驾驶室,前挡风玻璃可以推开,五个前进档,防空式大灯,木制车厢,仪表牌右侧还有铁制的铭牌,上面写着‘大海航行靠舵手,干工作要靠毛泽东思想’。九十年代初,农村小煤矿还处于无节制的开采状态,一个小村子四五个很正常,它们需求量最大的是井下用的顶木,这也是我们运输的主要货源。
千里太行山,郁郁苍苍,盘山公路,绵延悠长。我的家乡南临滚滚黄河,西连王屋山,北接林产丰富的晋东南,处于晋豫两省之间的连接地段。村东三公里,有一条五十年代修的战备公路,通往山西,路面坎坷不平,坡陡弯急,年久失修,渐已荒废。但我就是在这样差的路,开着几将报废的车,跑了整整五年,其间经历了许多奇异、危险的事情,真是酸甜苦辣,五味俱全。
(一)解救
深秋时分的豫北山区,红叶寒霜尽染,弯弯曲曲的山间公路,逶迤盘旋,消失在群山深处。巍峨高大的太行山,草木皆枯,一派肃杀的景象。从晋南和豫北交界的四里口村,摇摇晃晃驶来一辆“南京嘎斯”货车,我和哥哥在傍晚时分拉着一车木材开始下山了。路是崎岖不平的,做人却要端端正正。山风摇晃着路边的灌木,发出“沙沙”的响声,这里是太行山腹地,野生动物多,上次拉货下山时还在红土岭遇到了一只豹子,凶猛的很。
突然,一道红色的人影蹿到车前,“吱、乍”一声,哥哥猛地踩住了刹车,没有防备,我的头也撞到了玻璃上,疼的我直咧嘴。生气归生气,可是当我们看清了面前的这个人,也无可奈何。
这是一个三十左右的女人,模样还挺俊秀,不过现在的确有点蓬头垢面,或许是在灌木丛中钻来钻去的缘故,单薄的衣服都挂破了,一件红色的上衣破破烂烂,扣子也丢了,露出里面粉色的内衣。如今已是深秋,她却只穿了条秋裤,鞋子也没穿,光着脚,小巧的双脚伤痕累累。我们惊呆了,这是什么情况?在这深山老林里,一个女人处境如此凄惨,着实让人可怜啊。
我们给她拿来了车上带的食物和水,又给她找了件我的衣服披上,听着她断断续续的诉说。像无数出门打工被拐骗的女人一样,这也是一位受害者,家在遥远的贵州,还有孩子。被人贩拐卖上山后,受尽了欺凌,最后卖给了老苍岭村的光棍,整天生活在恐怖的阴影下。(在这里重申一下,老苍岭这个村子我们拉货也去过,并且认识那个老光棍,而且不是一个而是三个)
事实放在面前,如果我们救了她,可能会惹上许多麻烦,毕竟以后还会经常去那个村。但是,如果我们丢弃她不管,天已经快黑了,此处人迹罕至,还有野兽,我们弟兄俩是做不出背弃良心的事的,哥哥咬咬牙说:“拉上她走,啥也不管,先救了再说”。
结局:到了我们家以后,善良的父母亲给她穿好,吃好,又休息好,第二天又把她送到了车站,买票送上车,此事结束。虽然此事后来还是传了出去,但是去了那个村子也没有人报复,或许这就是邪不压正吧。
(二)杨家坟
望落村有许多家姓杨,杨家坟却和他们没有一丝一缕的关系。杨家坟在村西头小毛的地里,这里背倚山峰,犹如太师椅,前面是蜿蜒曲折的郑三河,是个葬将出帅的福地。不过,这是伐木材的老贾说的,这个来自豫北某地的中年汉子,时常捻着颌下不多的一丛山羊胡自言自语。“还是干活使(累)你轻”,秃顶经常笑话他,老贾却还是我行我素。
农历戊寅年,1998年冬季的晚上,月色阴沉,寒风凌冽,老贾、秃顶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溜出了村,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向望落村走去,他们边走还低声说话,手里拿着铁锹、撅头之类的工具。我远远地跟着他们,看看这些货们去搞什么鬼。
很快他们就到了杨家坟,坟后是山,坟的两边是悬崖,坟的右边在悬崖峭壁上修了一条路,通向望落村。
灰暗的夜色中,看到田地中央有个露出一点点头的墓碑,不当不正地伫立着。几个人由老贾带头,齐刷刷跪在碑前,嘴里嘟囔着什么,离远也听不清,不外乎“多有冒犯,千万别怪罪”之类的话。然后七手八脚的开始了掘墓。我看的是目瞪口呆,想不到他们竟然胆大包天,敢偷偷来此盗墓。
夜色沉沉,月亮从乌云后钻了出来,像罩上了一层光环,这莫非是鬼怪片里所说的毛月亮。碑很快就完整的挖出来了,老贾凑上去,打开手电筒,一字一句的念着“乾隆五十四年甲丙士……”,后面的字也许看不清楚了,他用衣袖使劲擦了几次,也不得要领。最后不甘心的说:“还是挖吧,也许埋的是一位侠客唻”
泥土被不断挖掘出来,一会儿就拢起了大堆,他们也像土拔鼠一样消失在墓坑里。“当、当、当”一阵清脆的声音从墓坑里传了出来,我躲在草丛后面,听的毛骨悚然,心想:他们究竟挖到了什么?
老贾灰头土脸的从坑里爬了上来,几个人就着灰暗的月色开起了现场会。老贾说:“兄弟们,一会儿我先下去,但是”,他咽了口唾液接着说:“如果青石板下有什么东西,咱们有福同享”。旁边几个人不约而同的点着头,脸上露出惊喜的神色。“不过,”老贾说:“兄弟们,我下去了,顺上宝了,各位千万别有杀人心呢”。
忽然,静寂的野外,隐约传来说话的声音,好像在路上又像是在悬崖下面。老贾几个人惊住了,熄灭了手电筒,慌乱的打量着四周。我也伏在草窝一动不动,好像一只险些被猎人发觉的兔子。
现在已是半夜时分,朦胧的月光若隐若现,真是像极了毛月亮。寒冷的北风吹动着枯黄的灌木,摇摇晃晃,好像无数双呆滞的手臂。说话的语音忽高忽低,说话的语气忽急忽慢,扎起耳朵听却又听不清说的什么。要记住,这是深山中,平常白天还没有几个人,太匪夷所思了。
老贾几个人发慌了,收拾起工具,匆匆离去,我一个人更不敢久留,跟着他们的脚步回去了。
(三)幸运与不幸
夜深了,或许黎明也快来到了。
父亲还在货车的后面忙碌,他吃力的搬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好像一只蚂蚁在驮着沉重的食物。我坐在车上,右脚死死地踩着刹车踏板,不敢松懈,车子的后面是万丈深渊,白天经过的时候,一辆被摔得粉身碎骨的车子,还散落着趴在那里。
现在是1996年腊月二十三,距离春节还有七天,陵辉公路一二九里程碑处,汽车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驶上了陡峭的山坡,我长吁了一口气,一颗跳到嗓子眼的心才慢慢恢复平静,双脚仍在不停的抖动,看着后视镜里父亲疲惫模糊的身影,我抑制不住,泪水潺潺而下。
父亲是一位坚强的人,他吃苦耐劳的性格在我们兄弟姊妹的身上得到了延续;父亲是位善良的人,他无私助人的行为让我们继承并且传承给了孩子们。父亲是一座山,他告诉我们做人要坚强慷慨,对人要坦诚相待。他从大山深处走出来时一无所有,多年的辛苦拼搏让我们走出了大山,来到了城市,让生活变得越来越好,孩子们也越来越有出息。我们热爱慈祥善良的父亲母亲。
晋东南山区,太行山绵延起伏,一座座山岭好像竖起的屏障,给跑山的人带来美好的憧憬,也送来了无尽的恶梦。一条条崎岖不平的山路,一个个深不可测的悬崖,一辆辆小如虫蚁的汽车,一幕幕撕心裂肺的哭泣。
九五年秋,我驾车经过赤土坡村,夕阳,红叶,晚风,但并不是美景。一声声呜咽的唢呐,惊飞了千年古槐上栖息的乌鸦,它茫然无措的在小村子的上空盘旋,如同我一样的不安、诧异。
平死了,在昨天下午,在靳严山,在一座悬崖峭壁上掉头倒车时,坠入深渊。这是一个突如其来的悲剧,它的背后将是悲痛欲绝的哭声,和一个支离破碎的家庭。而在我看来,这更像一场梦,前几日经过望落村的时候,他和弟弟还在那辆老式东风牌卡车前忙碌,他那新婚不久俊俏文静的妻子,还站在旁边和我们打了招呼。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再次见到时是一辆三轮车拉着的棺木,和他那些痛哭流涕的亲人。
唉,生活有时竟然如此残酷,山里的资源越来越少,许许多多的人在金钱的诱惑和生活的压力下铤而走险,一幕幕悲剧层层叠起,望着一根绳子吊在悬崖峭壁上,飘忽不定砍伐崖柏的人,听着朋友的诉说:“短短一年,在这道沟里已经摔死了十几人”!这是一个让人震惊的消息,这是一个让人心痛的数字,或许已遭不幸的人中还有自己昔日相识的人。
(四)豆腐老四
卖豆腐的老四是江苏徐州人,不知道他是啥时候来我们大南坡村的,也不知道他啥时候离开的。但是,他卖豆腐时高亢的叫喊声:“豆腐,豆腐,卖豆腐”却陪伴我走过了欢乐的童年。
在豫北山区里,副食少得可怜。一年四季,春天去地里挖野菜,有疙针牙,灰灰菜,还有用“白蒿”摊饼,我们修武方言是“摊小鏊馍”,母亲摊的馍最好吃。自家碾压的菜籽油,金黄发亮,闻着就有股清香。将白蒿切碎和面糊糊搅到一块,鏊里倒上一层金灿灿的油,油热,小勺子把饼汁推得均匀,上下一番,一个香喷喷的白蒿饼就做好了。小鏊摊馍,馍边被油煎得油亮焦黄,最好吃。我常常趁爸妈不注意时,撕馍边吃,姊妹们都数落我太“拣馋(贪吃)”。
夏秋来临,新鲜蔬菜都是自己家种的,时时吃也不稀罕。可是,到了冬天,寒风凛冽,草木枯黄,就只能吃腌的咸菜了。腌萝卜条,腌芥菜吃得人倒足了胃口,于是,“豆腐”的叫卖声,就是我最盼望听到的。每当听到叫卖声,我就跑去找妈妈,摇晃着妈妈的胳膊:“妈,妈,卖豆腐的来了,快去换豆腐”。在那个年代,大家都没钱,钱最珍贵,都是论分论毛花的,妈妈没舍得掏钱,就用瓷碗盛了半碗黄豆递给我说:“去换吧,别洒了。
秤是不用看的,大人们都说老四人实诚,老少无欺、不怕缺斤少两。跑到豆腐板车前,我最爱看他切豆腐,他先用车子架上的湿毛巾擦了擦手,掀开盖着豆腐的一层笼布,下面就是白嫩嫩、细润润的豆腐了。
老四是一个身材高大的人,在我的眼里,简直像是巨人。他穿着深蓝色的中山装,虽有些破旧,但是还挺干净。我站在豆腐车的一侧,闻着新鲜的豆香,口水就不由得流了下来,老四看着我的馋相,笑着切下一点边角料,放到我的手心,我偷偷一笑,一把囔到嘴里。
老四人好,命却不好,命不好缘自他那个“二马狮”的老婆。其实,说是“狮子”,她也没有兽中之王的霸气,充其量是个泼妇罢了。在我们这个小山村里,多少年来一直被和谐、孝顺、宽容浸染着。人与人之间,夫与妻之间,妯与娌之间都是和睦相处。也不知何时山水倒转、风脉阻塞,这种良风正气竟然不翼而飞了。村子里“二马狮”层出不穷,整日吵吵嚷嚷,指桑骂槐搞的小村子鸡飞狗跳、老少不安。
豆腐老四,就是家暴的受害者。老四是个勤快人,起的比鸡早,睡得比狗迟。通常是三点起床,四时点火,淘豆、磨豆、点卤,装车,五六点钟就能听到他游街串巷的呦呵声:“豆--腐,换---豆腐”。就是这样一个本本分分的老实人,稍闲之余,两句话不对,就中了泼妇的“五指山”,每当人们问起他的伤时,总是嗫嚅的一句话,不小心碰的。看着他那血迹斑斑的苦脸,听着母老虎的叫骂,我对媳妇一词产生了莫名的恐惧,难道天下的女人都是如此的蛮横、暴虐,还是不娶媳妇的好啊!
黑蔓茎总寻羊屎蛋,沙拉穰光攀疙针窝。越是怕下雨,老天偏打雷。这一天傍晌午,老四推着车卖完豆腐回家,刚进门,一只破胶鞋像长了翅膀的乌鸦,夹着凉风、携着杀气,从屋内飞出,和老四插肩而过。接着徐州版的咒骂声不绝于耳四,:“老四,你这个死皮不要脸的东西,把家都掏空吧,都给恁老娘吧,俺们都去喝西北风吧!”
老四叹了口气,拖着疲乏的步子,走出了门外。
(五)卖麻花的
大成家来了卖麻花的了。消息好像黄嘴儿的麻雀,从留成屋后的胡同钻过,打了个旋儿,在大队部散开了。
八十年代的豫北山村,滴流着两道清水鼻涕的孩子,说起香脆可口的麻花,别提吃了,见都没常见过。那时候的山门河还没有集,物品、农产品流动交换的也不多,毕竟“割资本主义小尾巴”的浪潮刚刚过去,做小买卖的才开始蠢蠢欲动,弄些小打小闹的生意。
留成家的小院子挤满了人,很远就能闻到菜籽油的香味。小三子当上了“维持会长”,大声的嚷嚷:“买麻花的往前排队,不买了靠后稍稍昂”!我挤在人群的前面,看着那个中年人在镶着白洋铁皮的板上,翻转活面,抓团儿,切条,然后双手扯住一拽、一掏放进了油锅,油锅冒着热烟,白色的面圃一翻、一炸变成了根根金黄的麻花,好像许多只手指缠绕在一起。眼见麻花从油锅中潜入、浮出,被大罩抡捞起,放到竹筛里。
听谢顶(光头)老刘说,卖麻花的也是江苏徐州哩。一家五口人,两妞一个小(男娃),家里遭了灾,老两口领着流落到咱村,也挺不容易了。年少的我对这些话不感兴趣,一直让我困惑不解的是,卖麻花的姊妹两个,一个妹妹长得好像画报上的女子,秀气美丽;而另一个姐姐却不敢恭维,还没有闻喜的黑媳妇小曾好看,而且她的鼻子还红红的,像被是油烟熏着了一样。
炎热的夏天不知不觉过去了,凉爽的秋风在山村上空盘旋。接连几日,端着海碗在自家门口吃饭的人,忽然都有了相同的一个问题:“几天了,怎么没有听见卖麻花的喊声了?”
后来在小庙边,谢顶的刘山疙咎在凳子上,呲牙咧嘴、声情并茂的说着麻花一家离开的缘由:“卖麻花的女子没结婚就怀孕了,是大妞”!
(六)赵群
有的人瞧着很精,其实很傻;
有的人看着不精,其实他也不傻。
赵群的爷爷是老革命,说起我们这个豫北小山村,那也不一般,抗日时期是根据地,解放战争时还是根据地,八路军老六团昼伏夜出打鬼子,老百姓舍家弃业帮队伍。战争时期,村子里的家家户户、男女老少都忙着筹军粮,纳军鞋,藏伤员,抬担架。时间久了,鬼子上了心,在一个凌晨摸进了村报复,还牺牲了好几个人。
这一年,刘邓大军半夜从后街经过时,悄悄地没有一点声响,听外公说咱们队伍人真多呀,整整过了一夜大军才走完。说起来也怪,平时蒋匪来的时候,隔着二里地狗就叫的要命,可咱们自己的队伍来了,满村子的狗懂事的很,硬是一声没吭。到了早上,村子里就少了好几个热血青年,他们都连夜自发的跟着队伍干革命去了。
于是,许多年以后,我们村里就多了好几个局长、县长、还有市长,最大的官是中南某空降部队的副司令。那几年,我们村参军的小伙子都是跳伞的,连老王媳妇在东井拔水的绳子也是伞兵绳做的。
赵群的爷爷是老革命,辽沈、京津、淮海三大战役哪一场都没有落下。部队南下时负伤,留在了湖南浏阳做了公安局长,听说,还和毛主席他老人家合过影唻。退休了,叶落归根回到了老家。
赵群小时候很乖,可是在一次去动物园玩时,被狗熊吓着了,才变成现在这样。用书本上的话说是轻微痴呆,用豫北土话说是:“这货心不够数”!
地贫了要肥,庄稼旱了要水。眼见得赵群上了三次一年级了,升班还遥遥无期。于是,校长福有叔来找赵钧爷了,见面就说:“叔,这货真不是上学的料,上三年了还不会写个人的名”!
群爷说:“就当他是跟着火车拾粪了,多少还不学点”?
“学点”,福有叔气哼哼的说,“他自己不学,还影响别人,站起来快比老师高了,谁敢吭他”!
赵群辍学了。赵柴火在西边煤窑开了个录像厅,他成了那儿的常客。
赵群辍学了,俺村就多了些动静。他们家住在大队部东南角的房子里,出门就是篮球场。早上大伙儿正在打球,看见他奶奶拿着棍子撵着跑出来,赵群边跑边学着武打片大侠的口气抱拳说话:“久违了,白姑娘。”弄得大家哈哈大笑。
赵群的奶奶是个廋弱、背微驼的老太太,年轻时好像是医生。本来老两口退休了回故土颐养天年,每日却被这傻孩子气得要死。我挺可怜他们的,一见到她就帮助提东西。老太太虽然整日嘟嘟囔囔的数落着孙子,人却极好,整天提个菜篮子买菜,给孩子做好吃的。
她还会扎针,遇到春秋潮湿、阴邪之气旺盛,人会得“溜”,就是皮肤病,无论是“长虫溜”、“蛤蟆溜”奇痒难忍时。找到老太太,她会让你靠墙坐下,随身取出小包包里的钢针,极快的在你的“溜”处扎几下,你还没有感觉到疼痛,她已经收好了针,指尖在患处一挤,用棉签沾去於血,塞到石头下面,默念了几句,一日就好了。
可惜的是,老人已经过世了,一二年我在青海海西又出了一次“溜”,光检查费花了几百元,又是口服又是外敷,就差割皮了,整整治了两个月才好。
(七)三放心媳妇
某哥曰:“出门担心,想起伤心,看见闹心”,此为“三放心”,为何如此称呼,连“醉秋风”那个憨货也不知道,我也就无从谈起了。
某哥又曰:“吹死灯,黑洞洞,拉开灯,亮晶晶,腿一蹬,凉冰冷,一轱辘腿,腿弯疼,没有老婆真不中!”唉,想来也是,农村夜长,又没啥娱乐设施,白天上地干活,晚上就早早熄灯,搂着老婆说些悄悄话,做点悄悄事罢了。
但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坑有萝卜才叫家,有萝卜没坑那叫光棍。光棍苦啊,拨指头算来,俺村青中老也有七八个了。今天说的人叫新宝,他那个犹如“昙花一现”的媳妇就叫“三放心”。
新宝的媳妇是“空降来的”,大家都这么说。那时候的“醉秋风”还是个提溜着两筒鼻涕,见了“狗队长”就被揪着耳朵,猜乌鸦的小家伙。“狗队长”是西小庄人,俺们村号称“小三国”,由西小庄,东小庄,加上大南坡组成。“狗队长”一见俺就揪着俺的耳朵问:“乌鸦落你的头上,叨谁的蛋”?那时候的我,对揪着我耳朵的他恨之入骨,大声骂到:“叨你的蛋”!他哈哈哈大笑,丢下我,满足的大笑而去。让我停在原地迷惑不解,到了后来,才明白了自己无论如何回答,也要中其奸计之后,就缄口不言了。
一个平常的中午,放学以后,刚到家,就听哥哥说:“走,去坐席,新宝娶媳妇了”!新宝的媳妇是外地的,更准确的说是要饭的自己找上门的。这个女人长得不好看,黑黑的,看着好像比新宝都老,不说话,也不笑。我们围着看了一会儿,感觉索然无味,一溜烟都跑散了。
“三放心”是某哥对新宝拾来的媳妇的尊称。某哥是我的本家三哥,他弟兄四个,如今其他两哥一弟都成了家,老婆孩子热炕头都过得火热,独有他还是“钻石王老五”,扁担挑子一头热。每日心里是气愤、悔恨,加伤心,现在连大他几岁的新宝也狗屎运撞头,天降了个媳妇,他就更加郁闷了!
某哥对新宝媳妇“三放心”的诠释:一者曰出门担心,媳妇一出门,新宝腚后跟,唯恐再出走,又剩俺一人。二者曰想起伤心,余粮本不多,汤稀不吃馍,多了她一口,只好再凑合。三者曰看见闹心,这个不说你也知道,吃不了葡萄说葡萄酸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