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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拆穿
赵战胜是赵东城和李秀英的儿子，十七岁，在县城读高中。
李秀英心心念念地想生一个儿子，生出来之后，才发现原来自己更喜欢女孩。赵战胜刚出生的时候，李秀英对这个孩子没有太大感觉，只是偶尔盯着他的小脸，在心里说：“天啊，这个孩子怎么这么丑！”直到快满月后，因为黄疸一直不退，赵战胜住了一次院，他才让李秀英意识到自己是她的孩子，才唤醒她深藏的母爱。
李秀英一直想在儿子身上找到自己的影子，却失败了。他不仅长得像父亲，连性情也像父亲：朴实而平庸。只有一次，她在他身上看到一点难得的闪光点。
那是他七岁的时候，邻居院子里种的葫芦接了很多，都快把架子给坠断了。他们就大方地摘了一个极小的给了他。他喜欢极了，就用削铅笔的小刀小心翼翼地在上面刻了一条龙。那条更像蛇一些的龙完全是一个孩子很幼稚的涂鸦，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作品。但李秀英却从这条龙里看到了希望。她开始盼望着儿子能成为一个画家，或者当一个美术老师也不错。她让赵东城从城市里捎回各种画画用的画笔颜料，甚至允许他在自家洁白的墙上乱涂乱画。这个孩子也确实认认真真地画了一段时间，可在画了几个花瓶和苹果之后，他的兴趣就完了。他不是一个天资聪颖的孩子，却凭着刻苦努力，在班上还是能取得一个靠前一些的排名。现在他高一了，把所有心思都放在学习上，一心想考一个好大学。至于考一个好大学之后要干什么事，他似乎也没想清楚。
赵战胜在镇上见到自己的母亲和一个男人在一块儿了。
县城离洪水镇并不远，但为了节省时间，他一直住校，只在每个月的最后一个周末回家一次。他先从县城坐大巴车到镇上，再花三块钱从镇上坐电动三轮车回家。他就是在镇上坐三轮车的时候看见自己的母亲的。
那天上午，他和同村的一个男同学一块回家，刚在镇上的一个卖油条的摊子前面拦下一辆三轮车，他就看见母亲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进了一家包子铺。光天化日之下，一个女人怎么可以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走在洪水镇的大街上呢！就连夫妻也不行！他一开始以为一定是自己的眼睛看花了。同行的那个男孩瞪大了眼睛，惊讶地说：“那不是你妈吗？”尽管他坚持说那个男孩看错了，可在心底他已经确定那就是自己的母亲了。回家的路上，因为心烦意乱，再加上封闭严实的三轮车又闷又热，他的脸一直又红又烫的。
掏出钥匙开门的时候，他多么希望自己的母亲就在家里，可屋子里却空无一人。他把书包扔在桌子上之后，就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可内心里却还存着一些侥幸，也许母亲和那个人并没有什么呢？他不相信母亲是那种人。然后，他在心底把母亲的优点罗列一遍，很快又因为把母亲想成那种人而自责羞愧起来。
吃过中午饭，李秀英这才想到今天是儿子回家的日子。她慌慌张张地回到家，一见到赵战胜就解释说一家远房亲戚要嫁姑娘，她去帮忙做事儿去了。赵战胜看得出她的表情极不自然，却又不愿意拆穿。整个下午，他一直埋头看书，不愿意和她多说一句话。
第二天上午，赵战胜又要返校了。李秀英说：“我骑自行车送你到镇上吧？”他说：“不用”。她说：“那好吧，路上注意安全。”
李秀英送走了儿子，连忙关上了大门，长舒一口气。
过了一会儿，门又开了，赵战胜又回来了。
他盯着母亲的眼睛，说：“那个男人是谁？”
“哪个男人？”她惊讶地看着他。
“昨天在镇上跟你一起走着的那个人。”
李秀英半天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她低下头说：“不要告诉你爸爸，好吗？”
赵战胜转身离开了。
因为一夜未眠，他有些头晕脑胀的。一钻入去镇上的三轮车，这个孩子的眼泪就流了出来。他还没弄清楚怎么回事，自然也就不知道如何是好，只是他体会到从未有过的委屈和耻辱。他忽然强烈地思念自己的父亲，而对这个无辜不幸的男人思念，又使他内心的委屈和耻辱无限地蔓延开来。他又开始对母亲怨恨起来。他甚至想从三轮车上跳下来跑回家要她交代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一想到原本幸福的家庭要被自己的母亲毁掉了，父母要离婚了，自己要成为不幸的人了，这个经历甚少的孩子就感到格外的孤独和无助。
李秀英呢？她也正躺在床上在胡思乱想。她了解自己的儿子，她相信他会替她保密，他终究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啊！可究竟为了什么，她竟做出对不起自己孩子的事情呢？她知道自己错了，那又如何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