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雨是多情而又缠绵的。濛濛细雨中的磐安诗意迷离。雨雾氤氲中远山近岭好似披上一层神秘的面纱,若隐若现,美得有些不真实。车子在云雾缭绕的山间穿梭,我总以为自己是误入了人间仙境。
云烟的深处,是一个宁静而古朴的山村——梓誉。“梓誉”多么生动的两个字,取自桑梓誉重一词,饱含着浓浓的乡情,承载了蔡氏先祖的清誉。想起柳宗元的诗句:“此时晴烟最深处,舍南巷北遥相语……乡禽何事亦来此,令我生心忆桑梓。”桑梓情深,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故乡。不管走多远,故园乡情最是难忘。
这是一个有着深厚理学文化底蕴的古村落。庄严肃穆的蔡氏宗祠有着牌坊式的门楼,穿过门楼来到前厅,抬头望见一块牌匾上写着“理学名宗”四个大字,是南宋著名的理学大师朱熹亲笔所题,由于年代久远,匾额已旧,字迹也有些模糊,却透出一种萧散简远,古澹平和之气韵。
梓誉村的始祖,号称西山先生的蔡元定与朱熹有过一段很深的渊源。蔡元定年轻时问学于朱熹,欲拜朱熹为师,对谈数语,朱熹立即惊呼:“此吾老友也,不当在弟子列!”至此两人建立了亦师亦友的关系长达四十年。后其子蔡渊遵父训,师从朱熹,潜心苦研理学,著书立说,终成一代理学大师。朱熹有感于蔡氏一门对理学研究做出的卓越贡献,遂挥毫泼墨,题字相赠。朱熹晚年卷入政治斗争中被罢官去职,蔡元定受牵连,充军道州,因病去世。蔡渊带着儿子蔡浩隐居顾岭(现梓誉村西边山岭),安身立命、耕读传家。蔡浩自幼随父学习,深通文墨,也是蔡氏九儒之一。至今梓誉村的后人依然保持着尊儒重文的好风气。
祠堂中间的过堂左右有两个天井,可以望见远处烟霭笼罩的山峦和树木。雨滴从灰色的瓦檐落下,溅湿了我那颗思旧怀古的心。站在祠堂中间,望着那些精美的木雕,斑驳的墙面,高大的柱子,我仿佛穿越了历史的烟云与古人进行了一次心灵的对话。一直认为古建筑是有灵魂的,而其中的人文历史就是它的魂。
沿着石板小巷,走进一家清幽雅致的三合院。这座名为钟英堂的古宅建于清•乾隆年间,是当时的恩进士蔡亨洪所建。历经百年风雨,依然保存完好。三开间的厅堂,宽敞整洁。左右两边是厢房,厅堂的前面是一个天井,两边有高高的马头墙。天井边上为长条的青石板铺砌,中间以鹅卵石铺面,别具一格。最让人赞叹的是这座古宅的雕刻众多:月梁、雀替上的图案高雅精美。甚至连门窗上的窗格和花板都雕刻着各种花鸟和飞禽走兽。而厅堂上方的木雕是其精华所在。镂空的狮子、马、鹿等形态逼真、栩栩如生,体现了当时精湛的木雕艺术水平。洞门和地栿上也都有着造型别致的砖雕和石雕,具有很高的艺术价值。整座宅院集木雕、砖雕、石雕一体,且如此精美,这在遗留下来的古民居中是不多见的。
相传钟英堂的主人蔡亨洪自幼家贫,却勤奋好学,每天坚持看书、写诗、作画。发家致富后乐善好施,对同族乡邻尤为宽厚。自己却依然保持粗茶淡饭的简朴生活。庭院深深,时光静默,倚着轩窗,依然可以想象当年的主人在此雅舍吟诗作画的样子。
在下厅古民居,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向我们讲述了他祖上太公的故事……多少如烟的往事都已渐渐消失在时间的洪流中。我深信每一座古宅都是有故事的。它见证了一个家族的历史变迁。其背后的悲欢离合、恩怨情仇我不想去深究。我只想静静地坐在屋檐下遥望远处的青山雾霭,任思绪游离于云天之外。
雨渐止,微风徐徐。走出院落,一湾清澈的溪水自西向东缓缓流淌,这就是清代文人古月筠诗中提到的襟溪。溪流清浅,水中有自在游戈的小鱼。祼露的褐色岩石上长着一丛丛的水菖蒲,苍翠碧绿,生机盎然。有同行的文友兴奋地蹚着溪水,将一丛菖蒲连同底部的小块岩石挖上来,说是要带回家放在书房做盆景。看他小心翼翼地捧着菖蒲,一脸天真无邪的笑容,想来也是个爱生活懂情趣之人。
我感兴趣的是溪边一块用于洗衣的长石板上竟然刻着字。有人找来工具将它清洗干净,却发现原来是一块墓碑。听村中人说很久以前,襟溪边上的这条小路就是由一块块明清时期的刻了字的石碑铺砌而成。后来被浇灌成水泥路,最后水泥路面又改成石板路,那些石碑就永远地被埋在地底下了。真没想到我脚底下踩的竟是一片碑林。只能将脚步放慢,轻轻又轻轻,唯恐亵渎了脚下的那一片碑林古迹。
蜿蜒的襟溪穿村而过,溪上有多座石桥,将错落有致的古民居连在一起,小桥•流水•人家,俨然一幅经典的江南水墨画。这时,一座青砖黛瓦的古宅中升起了袅袅炊烟,勾起了我缕缕乡愁。小桥流水、烟雨江南,这不正是我梦中寻了千百回的故乡的样子吗?
如若,你的梦中也曾有过这样一个故乡,来梓誉吧,我在云烟深处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