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她放下手里的电话,垂眸敛去了眼底的几分遗憾。这几分遗憾随后又被一层有些浑浊却是带着生活热情的浪覆盖。她转身从衣柜里拿出黑色的旗袍,旗袍领已经被洗得有些泛白,却也因为精心地保养而依旧顺滑、服帖。
穿理好,她又对着镜子细细梳了梳满头银白,发丝似乎不甘于只留在头顶,它顺着额头蜿蜒而下,压出了满面的褶子。穿上平底布鞋,她挽着一个绣花包,包里装着一个准备好的帛金(参加葬礼的礼金)。
… …
1
一年前:
“搞什么?要把我送回老家?”
少年背着吉他,头上倒扣着一顶帽子,上身是红色的马甲,黑色的工装裤上挂了一条细细的银链子。这时他正皱着眉头发出惊诧的叫声,谁让他刚推开家门就接收到如此噩耗。
气恼地将衣物一股脑塞进行李箱,他狠狠地合上它,两半箱体撞在一起猛地晃了晃,像是两个充满仇恨、立马就要分家的兄弟。拖上行李箱,背着吉他盒子,他坐上了前往老家的火车。
“搞什么?要把你送过来?”
门里的老太太穿着一件绣花衬衫,黑色裤子的边角有些湿。她的五官正挤在一起,像是在用力宣泄自己的不满,她手里用来浇花的水管一转,正对着门口。水流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抛物线,然后落在了少年的脚前,少年连忙往后跳开,同样蹙着的脸和老人有几分相似。
将少年放进来,老太太立马背过身去,专心浇灌着她的花朵。少年耸耸肩,拖着行李来到了一间房门前,推开门,尘土飞扬。
少年吓得往后连退了三步,待尘埃落定,再定睛一看,本来放置着一张床尚有些空隙的房间早已堆满了杂物,像是许久没得到光顾,物品上早已积起了厚厚一层灰,房间的角落甚至能看到灰色的蜘蛛网。
少年轻嗤一声,将行李放到一边。他一边撸起袖管,一边大声喊道:“张老太太,你这地儿也真够糟乱的!”
老太太抬眼看了看距离自己有一段距离的出水口,又低头看了看面前的一片花、草、泥,便直接将还冒着水的水管插到了土里,还不忘用力向下转上几圈。“小李同学,多大了还不会自己收拾吗?没用!”
说罢,她又慢吞吞地挪到出水管口,将水龙头关掉,然后将套在上面的橡皮管拔了下来。
少年这时已经冲进了和灰尘君作战的战场,他左手套着一个塑料袋,扶在一个巨大的箱子上,右手拿着一根木棍,正在奋力剿毁蜘蛛网所在地。
成功了!他愉快地举起双手,然后猛地吸气,含在喉咙里的“搞定了”三个字盘旋几圈后被“不速之客”压回,他猛地咳起嗽来,置身灰尘之中,反而越咳越猛烈,他忙用手抚住自己的脖颈,不同寻常的触感却让他怔愣两秒。
“啊——”沾满灰尘的、套在他左手的塑料袋已经污染了他的脖颈和T恤的领口,他惨叫着冲出了房间,冲到老太太身边,开着水管就是一顿猛洗。片刻,灰尘洗净了,衣服也湿透了,他只好把上衣脱了下来,左看右看,却没找到可以挂放衣服的地方。
坐在一旁休息了一阵子的老太太皱着眉看着这傻冒,无奈地翻了个白眼,便起身一把夺过他手上的衣服。待挂好后,又转身取了头罩、口罩、手套,然后像一个英勇的战士一般,冲进了满是灰尘的房间… …如果忽略她满口骂着“没用”的话。
看着那身影骂骂咧咧地冲进房间,少年在原地站了许久。随后眯了眯眼,抬头看看正烈的太阳,转身也给自己配了一套清洁装备… …
“干嘛?来捣乱啊?”
“帮你还有意见了?”
“谁帮谁啊?死小孩!”
“哐当!”
少年眼疾手快,抓住了因为碰到铁架子而差点跌倒的奶奶,这才使她幸免于难。
“别以为我会谢你!”老太太甩开孙子的手,揉了揉撞得有些疼的胳膊,转身继续擦着窗台落下的灰尘。
少年张了张嘴,正想说什么,却无意看到面前没有拆封过的大箱子,赫然是前年母亲寄来的按摩仪。没说话,他抿了抿唇,弯腰将箱子抱了出去。
“哎,不得不服老了… …”她撇了一眼那离开的背影,小声嘀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