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细雨韵色江南,桃花江上烟云飘淼。
江畔的问佛崖处,一老一少身着斗笠蓑衣,各持鱼杆盘坐不动。奇怪的是鱼杆尽头用麻绳绑着一块数斤重的青石,看得出两人不光是在钓鱼。
对岸的镇上,车水马龙,热闹非凡。而这边细雨无声,偶有人出现,那也是去傍边“钟灵寺”求神拜佛。
独臂老人陶精忠看到徒弟陶花笑开始不停的提杆,顺着他的眼光看到山脚正在靠岸的渡船,淡淡地说:“你这家伙长大了,到了发春的年纪。”
“乱讲什么?”陶花笑说话间,远望的眼睛放着光——渡般靠岸,一白衣女子下了渡船。
“这么远,你应该也无法看清那人白净黑丑?”陶精忠面无表情,余光中却望着陶花笑,“那女子连续三天过来烧香。你这三天心神不定!”
“没有!”陶花笑说,眼睛又忍不住望向那顺着山道上来的白衣女子,痴痴地说:“哪有?”
“我是眼花耳背,但你心跳如擂鼓,我想听不见都不行。”陶精忠说,“你打小就跟我在这钓鱼打坐,每日千帆眼底过从未分心,可这女子一出现你就心神慌乱。这就叫春天到了。”
“什么春天,再过几日就中秋了。”陶花笑低下头,想认真的钓鱼,可满心都是那女子。
“春天到了心发放,”陶精忠说,“要不为师给你出个主意,去跟那女子照个面,看看她的真容与性情。”
陶花笑白了他师父一眼,道:“不要听你乱说。”
“那摆渡的人叫张老四,听说等下他会不太舒服,不知道会不会另有他人送那女子回去?”陶精忠道,他眼睛依旧看着鱼杆,余光斜视。
陶花笑喜出望外:“真的!?”
陶精忠不答,淡淡念着:“就是这般年少时,美人一现如花枝,话说姻缘谁人渡,总教后生个个痴。”
陶花笑呆呆地望着师父,想象着他那沧桑颜容下面有怎么的过去。当然,不光是师父对他来说是个迷,还有他的父亲,还有太多的事,在他心中都是迷。
陶精忠收好渔具,抬头看了看天,道:“要怎样大的雨才能冷却少年火热的心?”
那女子姓白名雪冰,是白府大小姐,最近母亲旧病复发,父亲又在归乡路上,一求母亲健康,再祈父兄平安。她为表诚意,连连三日独身渡江,来钟灵寺烧香求佛。
烧了香,许了愿,出寺门时白雪冰看到船工张老四正对着一扫地僧嚷着:“你这家伙,每次要跟你切磋两下,你都说寺里规定不许。现在大师父都点头了,你也不来应招,怕我就直说。”
扫地僧法号草皮,出家之前和张老四一起跑过江湖,两人回乡之后,张老四做了摆渡船工,他出家当了和尚,两人偶聚喝茶时,草皮总会在老朋友面前吹一下寺里高手如何厉害,自己最近又学了些怎样的高强地功夫。张老四不信,每次要与之比试他都不肯。今天张老四又去求大和尚独臂僧,没想到却得到了陶精忠的同意。
草皮和尚见大师父点了头,卷起衣袖要冲上去。
“不许用手,”陶精忠冷冷地说:“看看你的三阶扫堂腿练得怎么样了?”
草皮和尚双手背起来,呵呵地笑着说:“不是我看不起你,老四!我这样背着手都能在十招之内打倒你。”
“看你等下怎么嚎!”张老四扬手挥拳就冲了上去。
草皮和尚一开始像在戏弄张老四,左右躲闪,看到大师父转身要离开,马上飞身起来,朝张老四使出三阶扫堂腿。就在刹那间,张老四头上,腰上,膝盖被连连踢中,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看到张老四想站却站不起来时,陶精忠过来看了看,说:“伤得不轻,扶他进去,给他上药。”
草皮和尚也知道自己力道过重,忙去扶他。张老四却倔强的推开草皮和尚:“我自己会走,你走开些。”
“这位施主,”陶精忠背对白雪冰说:“时辰也不早了,寺内不便留女客,我这就叫人送您过江。”
白雪冰道了个万福,便跟草皮和尚下山去。
雨似乎下的更大些了,陶花笑坐在船头,穿着梭衣,戴着斗笠。他不知道师父会用什么办法能让张老四不下来摆渡送客,但他肯定张老四是不会来了,想到自己要送那白衣女子过江,心情澎湃,拿出竹箫,吹了起来。
草皮和尚送白雪冰下到山脚,他对陶花笑说:“陶公子,这位女施主拜托您顺便带过岸去!”
“无妨!”陶花笑伸出竹箫,接白雪冰上船。道:“小姐进请入舱内。”
头戴白纱斗笠的白雪冰上了船,向陶花笑万福行礼。便进了船舱。
草皮和尚对着离岸的船上人喊道:“大师父说,天气很快就要变坏了,叫你们小心些。”
陶花笑抬头看着黑云滚滚,轻轻道:“这是否也叫好雨知时节?”
渡船离岸不久,狂风暴雨便来袭。天空电闪雷鸣,江面波涛汹涌。渡船的摇晃越来越历害。
船舱里的白雪冰双手捂着耳朵,惶恐的望着那撑杆人:看着他一边摆度撑杆,一边还极力的想保持船身的平衡。终于一个大浪打过来,那人手中的撑杆失手掉在了江里。看到那人解下蓑衣正要跳向江里去捡,她叫了声:“不要!危险!”说话间她冲出船舱拉住那人,又一浪打来,白雪冰踉跄地扑在了那人的怀里。
渡船在江心打转晃荡,两人几次差点掉到江里,也就顾不得男女授受不亲,抱在一起。
陶花笑终于将白雪冰抱至船舱,轻轻放下,这才摘下了斗笠。一时白雪冰惊见天人,不知如何言语,痴望着眼前人。
陶花笑退后一步,道:“风云不侧,让小姐受惊了!”
“是我连累了公子!”白雪冰不知怎的感觉脸烧得火热,心也在狂跳着。
“若说连累,亦是荣幸三生!”陶花笑他转身看舱外,“不知这雨会下到何时, 但天色马上就要黑了。”
白雪冰也望向天空说:“生死自有天定,不惧它!”
陶花笑又说:“这无橹之舟,又将带我们去何方?”
“生死际遇,随波逐流,不惧它!”
“大家闺秀奇女子!”陶花笑暗道,再回头去看白雪冰时,她正拿下了斗笠,梳理着头发。
这刻轮到陶花笑变作痴人,船晃欲复抵不过她秀发飘然,电光闪闪抵不过她红颜惊艳,这女子无所畏惧的浅笑,泛起的一脸绯红让人如梦似幻。
终归是禁不住秋意袭人,白雪冰打了个寒噤。陶花笑解下外衣,披在她身上,又在舱板下找来木炭生起了火。而后又找出一根绳子,一头绑在自己腰间,一头递给白雪冰。
白雪冰会意把将绳子绑在了自己的腰间,她想:眼前人是怕船不慎撞翻,有这绳子在,两人也不会冲散。就算是不幸上了黄泉路,相伴同行也不寂寞。
对着炭火两人相对而坐,陶花笑拿着竹箫轻擦着说:“江舟渔火,竹箫难渡。”
白雪冰道:“疾风聚雨,长曲可破!”
两人相对一笑,陶花笑吹起了动人的曲子,白雪冰安然听着,忘了此刻的凶险,不知不觉中依着睡了过去。
陶花笑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是醒来时,听到外面叫吵声。此时白雪冰也醒了,却说:“船竟然没翻!”
“小姐吉人天相,船怎敢翻。”陶花笑说,他指着外面,“只是现在,我们碰上江匪了!”
白雪冰斜头听去,果真听到外面匪人的叫嚣,立时花容失色,道:“果真是江匪?那岂不是比暴风雨更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