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刚刚看到的一则题为“叙利亚战区儿童因营养不良去世”的视频，视频下方有一小段文字介绍：“由于生存资源匮乏，生活在叙利亚东古塔地区的儿童普遍严重营养不良。
画面中的女孩儿当时正在东古塔的医疗中心接受救治，但最终未能存活下来。”视频中，一个两岁左右的光着身子的女孩儿连同一块纯白的棉布一同，被医生放在一个电子秤上。电子秤显示她的体重只有1.899kg。女孩儿头大身小，骨瘦嶙峋，全身的皮肤呈现出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惨白。她躺在没有温度的电子秤上，像小猫一般无力地“嗷、嗷”哭叫，又仿佛一个将死的老人，空洞的大眼睛中满是恐惧与哀求。
抬眼望苍穹，我不禁想问，命运到底是什么，凭什么，可以让人们的出身和境遇千差万别？
在阅读有关美国青少年犯罪的专著时，我了解到：一方面，据研究统计，早年没有受到足够的养育的孩子，青少年时期更有可能做出违法行为。另一方面，研究统计又发现，有违法行为的青少年中，有些持续到成年，成了累犯和惯犯，他们大多在早年没有受到足够的养育。而另一部分人在成年后并没有成为累犯和惯犯，而是过着正常人的生活，他们往往是得益于早年受到相对足够的养育。
“没有足够的养育”，可能意味着父母一方或双方的缺席，可能意味着家庭经济困难使得父母不得不花更长的时间工作而无暇照顾与监督子女，可能意味着父母对孩子有虐待或忽视，也可能意味着父母本身存在对孩子产生明显负面影响的个性缺陷或犯罪史等问题。
尽管我为无辜受害者们悲哀，但我也为这些曾经的“孩子”、后来的罪犯而感到难过。
从无法行走和言语、营养不良的婴孩，到无法决定自己成长环境的少年，都不能更改已经发生的命运。
有些人宁愿从宗教的角度解释幸与不幸。对于很多正在承受不幸的人，他们的存在，到底是彰显了上帝的荣耀，还是说明了前世的罪孽？他们若变好，便是上帝的荣耀，他们若更糟，便是撒旦的作为；或者，他们若变好，便是前世的福报；他们若变糟，便是前世的业报。越这样想，越觉生气。人的自我在哪里？人的现在在哪里？人的力量在哪里？
秦怡老艺术家，今年95岁了。我常常在脑海中温习她艺术事业之外的人生故事。她的第一次婚姻出于被逼无奈，遭受家暴，女儿被丈夫送走。第二次婚姻中，她照顾患病卧床的丈夫二十余载。丈夫过世后，一个人边赚钱养家边照顾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儿子，直到儿子去世。她中年时患过直肠癌，九年前又进行了一次肠道大手术，至今仍在坚强乐观地生活着。
人生难免各种困境，或小或大。我弄不清命运是什么、凭什么。我只想发现，在各种艰难中，人们到靠什么坚持下来？在看似最没有希望的绝境里，人们到底靠什么活下去？
第一件能与命运相抗衡之事，是自由意志。因为自由意志，人即便不能改变命运，但有权诠释命运，从不同的角度思考人生，定义命运加诸于自身境遇的意义，选择不同的信念去坚守，在有限的时空范围内为自身做出最好的选择。更重要的是，在命运面前，他不是懦夫，而是勇士。他不是与命运搏斗，而是在不自由的命运里仍把握着自己光辉灿烂的意志自由。
另一件能与命运相抗衡之事，是人与人的联结。在人还未发展出足够成熟的自由意志时，与他人的联结便是最重要的。只要能与别人联结，人便不至于觉得自己已丧失了一切，人便能感受到在自身以外仍存在着与自身有关的失不掉的美好。人能挺过最艰难、最冰冷的时刻，往往就是受了另一颗心的温暖，得了另一颗心的力量。
然而，不幸和悲哀，不仅在于无法预料的天灾人祸，撕裂了人们对于生活的希望；还在于有时候人们觉得他人的困顿与自己并不相干，因此便有了所谓的“冷眼旁观”甚至“幸灾乐祸”。直到某一天，或许某个灾难降临在自己眼前，才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自己不曾正眼看过的别人的痛苦。
人类其实是一个命运共同体，没有人能预知灾难何时会降临在谁头上。彼此温暖，就能抵御生命的寒流。
最近，得知一位朋友的朋友陷入了人生的低谷。40多岁的她，在持续了几年不幸的再婚生活后，终于在一年前和丈夫离婚，接着便是为了五岁孩子的监护权打了很久的官司。最近因为身体不适去医院检查身体，发现乳腺癌晚期。她收入本来就不高，现在要面临是否继续坚持工作、是否就医、关于抚养权的官司要怎样继续打下去等等问题。不继续工作就立刻断了收入来源，不仅没有钱治病，没有钱交房租，更没有钱生活。这接二连三的生活变故让她几近绝望了。再问到女人父母家里的经济情况，也只能勉强顾得日常开支。
朋友问我，她该怎么办。我说，我也不知道。这样的人生境遇，我没有过，也无法想象我该怎么办。可我能感受到她的痛苦、悲观、绝望、气愤、等等等等。或许，她至少还有两样东西可以运用：一是自由意志，二是与他人的联结。而作为朋友，能做的是心同此感，伸出援手。
（365日无戒日更营，第6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