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思遥总是梦到一个人,一个男人。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的名字,可是记得他清秀的脸和温柔的声音。
每次梦到这个男人,思遥总是被一种巨大的幸福感笼罩,三十几岁的女人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豆蔻年华。那时的她还是个善良的小姑娘,所有追求她的人都对她视若珍宝。
像思遥这样以爱情为生的人,那些曾追求她的人是她青春全部的倚靠。而现在,对于三十几岁的她来说,这个只存在于梦里的男人,寄托了她对爱情和生活全部的希望。
“思遥,怎么还不起床?孩子们上学快迟到了,早饭还没做。”思遥极不情愿地睁开眼,看到正在打领带的她的老公,老李。从背影来看,他已经有些发福了。不过他生的高大,稍微胖点也没什么不妥。
老李名叫李为柯,是思遥年轻时候众多追求者之一。思遥看着他,想不出自己究竟为什么最后会选择这样一个人安定终生。
她看了一下床头的手机,已经7点30分了,现在做早饭也已经来不及了。
“你去送他们上学的路上买些早餐吧,我现在做也来不及了。”说完,又躺了下去,看上去睡意正浓。
老李转过身,看到重新躺好的思遥,眉头不自觉皱了皱:“遥,你最近怎么这么能睡?像个孩子。”
思遥没有理他,翻了个身将被子蒙上了头顶,一言不发。过了一会儿,老李的脚步声传来,又渐渐变远。
门一关上,房子里重回寂静。思遥就在这安安静静的气氛里再一次睡着。
“思遥,这是你的生日礼物,喜欢吗?”那个长相清秀的男人正坐在思遥的对面,他的笑看起来那么温暖,让她心头一颤。
思遥接过礼物盒,迫不及待地打开。刚打开一点,看到这礼物的一部分,她就情不自禁地笑了。
这是她念了好久的项链,很是素雅。细细的链子上一个小小的花形吊坠。
“你怎么笑的像个小孩一样”对面的男人宠溺地看着她,站起身来很自然的拿过项链,带戴在了她有些皱纹的脖子上,然后坐了回去。
思遥望进他的眼睛,深邃的,温柔的,带着激情的眼睛。
“嗡……”手机突然开始震动。
思遥从美梦中被叫醒,眉头用力挤在一起。
“喂,思遥,你起床了吗?孩子们快放学了,你该准备午餐了。”电话那头老李的声音传来。
“你和我说话除了‘衣服该洗了,该做饭了,该接孩子回家了’还有别的吗?我是你的妻子,还是你的佣人?”思遥不可抑制地喊了出来,她的拳头紧紧的握在一起,眼泪却悄无声息地滴落在枕头里。
她是愤怒的,也是悲伤的。
电话那头是久久的沉默。
“遥,你怎么了?”老李向来是个温和的人。他从不和思遥吵架,他从来最会用的招数就是让她静一静,这次也不例外:“你先冷静一下,我下班再和你说。”说完,不等思遥回复,“啪”的一声挂了电话。
思遥放下手机,擦了擦眼泪,然后开始准备做饭。
刚结婚的时候,思遥是个很勤快的小女人。她会在一下班为老李做一桌子的菜。老李的衣服每天都不重样,永远是干干净净,服服帖帖。那个时候老李知道她喜欢浪漫,时不时过一下纪念日,送花送礼物,有时候也写一些酸掉牙的信。不过思遥很受用。
只不过老李本来就不是个浪漫的人。也可能是时间太过绵长,再浪漫的人都会被它的平淡淹没。总之,纪念日越过越少,信就更不要说了,现在的老李,从来不会提笔为她写些什么。
前段时间,老李忘了思遥的生日。
那一天清晨的时候,老李没什么表示。她以为他会给自己什么惊喜,可是知道晚上,老李的呼声有节奏的响起时,她才明白,他是真的忘了。
没有惊喜,有的只是期待落空后心底腾腾升起的失望。
虽然第二天,老李记了起来,可是对思遥来说,一切都不一样了。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思遥开始在梦中见到那个男人,那张清秀的脸。
午餐桌上,老李像往常一样问问孩子们在学校的情况,然后点评一下今天的饭菜。就好像早上思遥的失控里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
吃过午饭,不等孩子们和老李出门,思遥收拾完餐桌便径直回了卧室睡觉。
接下来的好一段时间,思遥开始越来越嗜睡。在梦里,她和那个有着温柔声音的男人反反复复地过自己的生日,去游乐园,去海洋馆,甚至她还收到一封信,一封柔情似水倾诉衷肠的信。
老李看着这样成天嗜睡的思遥,由刚开始的疑问到后来的担忧。他不知道她到底怎么了,只能求助于医生。
昏昏沉沉的思遥在医院做了一系列检查,老李以为这下肯定能知道思遥到底怎么了。不管是什么问题,或者严重一点,不管什么病,他都会陪在思遥身边的。
想到这儿,他不自觉地握了握思遥的手。
精神不振的她眼睛闭着,只在隐约中感觉到手中的温暖,和有些重的力道。
是老李吗?可是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牵过手了。
“你太太的身体一点问题都没有。”医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
老李瞬间松了一口气,但又很迷茫:“那她这是怎么了?最近我太太很嗜睡,精神状态也越来越不佳。”
医生认认真真地端详思遥后,用眼神示意老李出门。
“你要知道,人的活力都是自己通过身体上的活动传递到大脑的。你太太这么嗜睡,自然精神不佳。所以问题在嗜睡这里。”医生拍了拍老李的肩膀:“建议你带你太太看一下心理医生,依我看,这是心病。”
回家的路上,老李看着坐在副驾驶位置上又一次沉沉睡去的思遥。不知道为什么,虽然精神不济,她的脸色却越来越红润。趁着红绿灯,老李侧过身子亲了亲思遥的额头,这样的她看起来多少有点可爱。
前些时候快到思遥生日的时候,他还和孩子们策划了生日party,可是正当那天的时候他却忘了那天的日期,也就忘了思遥的生日。虽然第二天记了起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看起来没那么开心。
也就是从那之后思遥开始嗜睡的。
想到这儿老李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终于想到问题在哪儿了。
第二天,老李便马不停蹄地带着思遥去看心理医生了。出门的时候思遥很不高兴,她又没病,为什么要反复地去看医生。虽然这样,但好歹老李特地请了假陪她,她还是同意了。
这次她并没有去做各种检查,而是被带到了一个办公室,一个长头发戴眼镜的女人不停地问她问题,老李就坐在她的身旁。
当问到“你的梦中有什么呢”的时候,思遥缓缓地说:“我不会告诉你我的梦里有什么,但我想告诉你,就在同一天两个男人对我说‘你怎么像个孩子一样’,可从那语气你就能听出来。他们一个想让我认清现实做个成熟的大人,而另一个,却真的想让我始终是个孩子。”
听到这儿,老李的心突然沉了下去。他想起了那天自己对思遥说的话,那前一个男人正是自己。
还有另外一个男人?老李很不解,他知道思遥最近一直在家里哪里都没去过,怎么会有另一个男人。
“你怎么这么像个孩子啊”一个男人正微笑着看着对面狼吞虎咽的思遥,那种开心从他身体的每一个毛孔渗透出来,从发亮的眼睛里,从上扬的嘴角里,从温柔的语气里。同样的感觉,出现在低着头的思遥身上。
老李的眼前突然闪过这一幕。
这不是以前他最喜欢对思遥说的话吗?
记得求婚的时候他曾说过,你一直做个孩子就好,那些苦啊累啊我都会承担,你保持你的天真就好。
也就是因为这句话,思遥才终于答应了他。他本以为婚后她会继续像个小女孩,处处让他操心。没想到结婚后的思遥就像变了一个人,将他的生活起居照顾的无微不至。
于是渐渐的,他好像忘了自己曾经说过的话。
老李懊悔地揉着自己的头发。问答还在继续,他却拉过思遥的手,说:“我们回家。”
到了家,思遥又一次睡过去了。老李没有像往常一样叫醒她,而是轻轻地将她抱起。这么多年,她竟然一点都没胖。
他还记得当年抱起她的感觉。所以他有多久没有抱过她了呢。他也不记得了。
将思遥放在床上,盖好被子。老李匆忙出门接孩子,顺便买菜。思遥以前最喜欢他做的糖醋鱼,自从婚后,他便没再做过了,但他应该还记得怎么做。
思遥醒来的时候,闻到了一阵香味。她有些纳闷,自己还睡着,是谁在做饭呢。
客厅没开灯,餐桌上有几点光在跳跃,走近才发现是蜡烛。
“遥,你醒啦?你先坐,我马上就做好了。”围着她小号围裙的老李看起来有些好笑,不过笑的倒是很真诚。
“老李,你这是干什么呢?”
“嘘,别叫我老李,叫我为柯。”老李,哦不,是为柯,紧张兮兮地说。
思遥一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好好好,为柯,你这是要干什么?孩子们呢?”
“我在给你做饭啊,”为柯夸张地挥了几下锅铲:“今天你就做个等饭吃的孩子好了。孩子我送回妈那里了。”
思遥眼睛开始有些泛红。这句话好陌生,好熟悉。
趁为柯又回到厨房,思遥重新进了卧室。
她坐在梳妆台前,拿出了好久不用的化妆品,开始仔仔细细地给自己这张已经不算年轻的脸一个精致的妆容。然后她换上了一件吊带裙,镜子里的她,锁骨依旧那么美。
她走出卧室,为柯刚好把糖醋鱼端上了桌。他抬头看她的眼神,蓦的一下亮了,接着变成了淡淡的温柔。
坐在他的对面,就像梦中一样。
思遥看着为柯,梦里那个人的脸逐渐和他重叠。回忆似潮水般涌来,那些梦里去过的游乐园,海洋馆对应了每一年为柯带着她庆祝生日的地方。
“遥,你怎么哭了。”对面的李为柯手急忙坐了过来,用手轻轻擦掉她的眼泪。
思遥轻轻地摇了摇头,把他推回了对面的座位。
晚上,他们说了很多关于曾经的话,喝了很多酒。
晚上,醉醺醺的思遥抱着为柯睡着。
一夜无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