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往安昌一路上“牌”焉不详,而每块路标相距又远,我不得不处处小心,注视公路边上的指示牌,生怕错过每一处关键的路口。之前从未到过安昌,对于安昌的印象仅仅从零星的文章和图片中获得。但是我也奇怪,对安昌就是怀有好感,一直向往着有一天能够亲临一睹风采。究其原因我也说不清楚,不是任何事情都需要理由的。纵横交错的公路最终还是让事先查看好的行走路线乱了向,只能凭借感觉朝一个大致的方向走。
一般来讲,大的方向对了结果坏不到哪里去。果然,当路边“欢迎来到师爷故乡安昌古镇”的标语出现在眼前时,我确信已经到达安昌镇。来到安昌就是去看古镇。按照路标箭头的引领,我们来到的地方却是修葺一新的安康寺,这与我们游览古镇的初衷相去甚远。问了许多路人,指引了多个方向, 开车满街乱窜,就是找不到进入古镇的路。对于初来乍到的外乡人,既便到了安昌,古镇的方向仍然是个问题。
我们是沿一条名为菜场路的巷子从北面进入古镇的。菜场路很普通,有些僻静,位置刚好在呈东西走向古镇的中间位置。后来知道,从这里进入古镇可以避开最东头那些现代建筑物,直接就能体验到古镇最原始的体貌。可谓歪打正着。
出了巷口,想像中的古镇出现了:镇中是一条河,河上是一座座满面沧桑的石桥,石桥连通依傍两岸的老屋。这简直就是周庄、同里、乌镇、西塘的翻版。右拐西行,石板路面上尚存有昨夜雨迹泛出的青光,路湿板滑,急切的脚步不由得慢了下来。鞋跟敲击着石板,音响尤如某个幽深古寺传出的木鱼声,清脆中溅出地满是湿润的空灵。街上行人极少,远处,一只脚蹬手摇的黑色乌篷船划开两岸的风景,渐行渐近,伴着吱吱呀呀声响,待那些浪迹软软地复归如初,古镇就静静地浮上了水面。
那些拱桥石梁、店铺作坊真实地铺展开来。好奇的站在一个个杂货店、理发店、箍桶店、竹器店的门口向里张望,熟悉而又亲近,仿佛回到了藏有童年的地方。遇到一处看相算命店,门框上面写有联系电话,桔黄色的屋内,有两人对座,光线和人物都很黯淡。一只猫像闪电一样划过屋檐下的阴影,翻轩骑楼下的那些老屋神秘又让人期待。长巷深弄深藏的记忆悠长而又幽深,往事的炊烟在巷子的那头袅袅升起。从巷口浅浅地望去,有一大丛盛开的月季,花下竹椅上是一位满头白发的大妈,手执拐仗,晃着腿,似乎深浸在她那首小曲的世界。我上前,想打听一下巷弄深处那些沉积下来的故事,老人看到了我,指指耳朵示意自己已经失聪,每一处年轮挤满了微笑。一次无言的邂垢,月季花静静地绽放着温情。
相似的古镇,不同的心境。
我们从原路返回,沿河向东,走向古镇的另一端。东端街面坐北朝南,一溜廊棚。一只只廊柱和一个又一个摊位沿河铺开,梁上一溜红灯笼,看不到头;店面一溜深褐色的木板墙,也是看不到头。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食物混杂的气味。与西端不同,这里的店铺多是与吃有关,茶室、饭庄、酒坊、扯白糖摊,既便是卖杂货的,也是本地的特产:霉干菜、干笋、香肠、酱鱼、酱鸭。福安居茶室,一袭旧式的桌椅和茶具,一张桌子围坐了三两个人,黝黑的屋顶一束光线从玻璃瓦穿过照在桌上,映亮了他们的脸庞。已近中午,选了一家饭店吃饭,桌椅古香古色,不着一丝尘土,点了茴香豆、香肠、螺丝、蒸酱鱼、霉干菜烤肉,再要了一碗自酿的黄酒。饭店的老板说, 到安昌最好的季节是腊月,沿河梁下挂满了腊肠酱鱼,那才是最正宗的安昌味道。临水渴酒,抬头四望,这时天上的雨跌落在河里,一点,一圈,点点圈圈,这酒就多了些滋味。
安昌不是我的故乡,我仅是一个过路客。安昌古镇还在,而养育我的故乡已经消亡。记不清是哪些古镇, 沿街那些老屋的“主人”们在里面或绣花或织布、或打铁或弹棉花招徕游客,那些婉约、怀旧的商业气 “秀”得太假,让人鄙夷。在城市的变迁中,那些曾经的岁月已经谢幕。安昌古镇不演出,也无需买票,它仍旧是用来生活的,它的人和它的日子像河水一样淌出来的是安祥和淡泊,它的秉性和灵魂让我充满了敬意。我怀念故乡。
然而,此刻的古镇已经被“历史文化名镇”紧紧地嵌在了墙中,大有盖棺定论的感觉。回来后,把古镇拍的照片放到自己的空间,却突然想到街头的看相算命店,在电脑上打出一行字来:消失?抑或存在?谁能算得清?
朋友回复:这座商泽遗国可是古城保护与生态安居的交响啊!
我回答:因为有了那份温情和敬意,所以担心。
古镇是否会再让我失去路标、失去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