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相片
6月份的厦门异常炎热,我坐在一家老旧咖啡馆里,这次是我7年来第二次回国,厦门一如既往的美丽,也一如既往的燥热。
我悠然自得地靠在沙发椅上,望着咖啡馆外步履匆匆的人们。
时光总是消逝太快,转眼间,29岁这扇神秘的大门缓缓向我打开,而我依然孑然一身。
对面坐着一个久违的朋友,她只要了一杯白开水,对着我笑了笑,曾经有人对我说,喜欢喝水的女孩子一般比较容易受伤。可在她身上,我看见了坚强。
六岁以前,我经常做一个梦,梦见一位穿着宝蓝色连衣裙的女人站在孤儿院门口微笑着朝我招手,她挽了一个优雅的发髻,手上戴着镶金玉镯,修长的手指在空中飞舞,可是当她朝我张开双臂时,我便醒了,来不及看清她的样子,来不及跟她握一握手。
周六,一个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日子,院长匆匆忙忙跑进教室把班级里所有孩子都叫了出去,她将我们从高到矮一列列排好之后一起带到了大厅。
大厅里闹哄哄的,大人们个个低着头不断地翻着每个人的资料,我们乖巧地坐在大厅里的长凳上,个个翘首以盼,等待被领养。
我双手握拳,轻轻置在膝盖上,低着头,紧张到害怕,害怕自己又是被剩下来的那几个,不久之后一个个孩子接连被挑走,我不安地抬起头,恰好对上一个男孩的目光,立马惊慌地低下头,一双擦得乌亮的小皮鞋出现在我的视野内。
“你叫什么名字?”
“日出。”我抬起头瞄了男孩一眼,慌张地再次低下了头,男孩重复着我的名字,略显不解:“为什么叫日出?”
我回想了下回答:“院长说,她捡到我的时候太阳刚刚升起,所以就取名为日出。”男孩朝身后不远处的女人走去,拉了拉女人的衣角,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女人便朝我这边看了一眼,我的手不自觉握紧,宝蓝色的连衣裙,镶金玉镯,修长的手指,好熟悉的场景,她朝我走过来,不同的是她没有朝我伸开双臂,只是在我面前蹲了下来问:“孩子,你愿不愿意当这位哥哥的妹妹?”
我傻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女人没有回答,她真的像梦里的一样美丽,一样和蔼可亲,我颤颤巍巍地问:“阿姨,我能当您的女儿吗?”
男孩听完忽然哈哈大笑说:“傻瓜,你当我妈的女儿不就是当我的妹妹嘛,你的名字太难听了,我要给你改名字。”
“那我叫什么名字?”
“左诗岩。”男孩牵过我的手继续说,“现在开始你就是我妹妹了。”
深秋的风开始变得凉飕飕的,小区里的梧桐叶早已变黄,亭子里充满了孩子的欢声笑语,我的早餐从清粥配小菜变成了吐司配牛奶。
认识周柏帆是在大年初一,分岁酒桌上,我哥指着我说:“周三,她是左诗岩,我的新妹妹。”左濂说这话的时候可骄傲了,头都快仰到天上去了。小时候的周柏帆看上去像一个非洲难民,八岁的孩子六岁的身高,比我都矮。
其实那时候我还不知道周柏帆的名字,只知道他叫周三。他有个姐姐叫周一,我当时傻傻地问:“那周二去哪里了?”
大人们都笑了,妈妈跟我解释说:“二是你哥哥,你哥小名叫左二,现在你也有小名了,叫左四。”所以当我拿周小三嘲笑周柏帆的时候,他老告诫我说No zuo no die 。
之后的每一年,我们都会以1234的顺序排好拍照,而我一定是左边数来第四个。
七岁的时候,妈妈突然告诉我该上小学了,跟周柏帆一起上,我记得周柏帆比我大一岁,所以不解:“周小三比我大一岁,我为什么要跟他一起上?”
“大一岁有什么关系,你们一起上学有个伴多好。”后来我才知道妈妈和阿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们彼此监督互相学习,而我们还特别听话的给她们当了几年免费间谍。
刚上学那会儿我还以学校里有我爸爸妈妈而感到骄傲,可过了一年便觉得自己日日在父母的监督之下,一点点小动作老是被抓个正形,一点点不健康思想就被掐死在摇篮里的感觉是多么的糟糕。
从一年级到三年级,我的成绩总是在周柏帆前面,可是到了四年级,一种名为奥数的蓝色本子出现在江湖上开始,我的成绩开始一落千丈,每做一题,自信心立刻被打击的四分五裂,而周柏帆却总是能在第一时间解出题目的答案,反观我,看着题目就两眼上翻,就差一命呜呼了。
一个月明星稀的晚上,我专心致志地坐在书房里啃笔头,对着奥数题整整两个小时了,依然空白一片,左濂手握一杯温牛奶走进来笑嘻嘻地打趣道:“老妹,恭喜你在老爸老妈的监督加鞭策下上了一个新高度,真是让老哥我刮目相看。”但是这样的恭维在看到我空白的题目之后傻了眼,我斜眼看着他,压低不满的声调问:“有何指教?”
左濂朝我竖起了大拇指,我夺过他手中的牛奶抱怨:“我就不是学数学的料嘛,爸爸也真是的,我个人就是比较喜欢语文。”
很显然,我不满地指控权当我一个人自言自语,我哥他是一个字没有听进去的,因为他的眼睛死死盯着奥数题,最后他难以置信地看着我:“小四,我真是服了你了,后面几题你空着也就罢了,前面几题……”之后他同情心泛滥,搬了张凳子坐在我身边一道题一道题细心讲解着,声音低沉,大概是处在变声期的缘故,立体的五官,修长的手指以及一丝不苟的样子,或许就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有一种不明物体在我心里悄悄萌芽了。
“懂了吗?”左濂放下笔,歪着头看着我,我嘟着嘴可怜兮兮地摇摇头,无奈,他又开始从头到尾讲了一遍,最后问我:“现在懂了吧?”我依旧摇摇头,这次他没那么好心,而是双手环抱在胸前,脸色开始变得难看,我见形势不对立马改口:“懂了,哥,我早就懂了,我故意逗你的,主要是想考验一下你对我的耐心度,别生气别生气。”说完嘿嘿嘿地笑着。
左濂听后翻了个白眼:“如果你把想这些乌七八糟的脑细胞用来解数学题怎么可能一道题都不会。”
“知道了哥,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朝你靠拢,晚安,哥。”我朝左濂做了个鬼脸,看着题目上满满的答案和解题步骤,心里暖滋滋的。
我安心地合上奥数,将笔插进笔筒,思绪依然停留在左濂专心讲解地回忆里,忽然觉得,有一个哥哥真好。
五年级一场期末考试,我考得一塌糊涂,再次证明了自己根本不是读书的料,回到家后乖乖地到阳台罚站,爸爸一看这个情况,笑笑说:“看来,我们的小四这次又考砸了。”
妈妈看完我的举动哑然失笑:“一次比一次自觉,小四,今天准备站几个小时?”
“7个小时。”上天作证,我说着话的时候,心里也是无比羞愧的,爸妈还没回过神,左濂在一边跳了起来:“7个?!”
他拿起成绩单,立马发出啧啧啧的声音:“左小四,我可真是服了你了,数学100分卷,你竟然只考了35分,亏咱们爸爸还是数学老师呢。我看7个小时还不够罚。”
“怎么不够罚?本来六个半小时,为了表示我的悔改之心,我都自觉地四舍五入给自己加了半个小时了。”
“小四,数学学得不错啊,都会四舍五入了。”左濂摇晃着我的成绩单,嘲讽地说,我白了左濂一眼说:“你看看我的语文,98分,整个年段唯一一个作文满分的,左濂,你为什么不看看我好的地方!”我情绪忽然失控了,眼泪哗哗地流:“再说了,爸爸妈妈都没怎么说我,你说那么起劲干嘛?”
左濂从来没见我哭过,所以一时慌了神,手足无措地帮我擦眼泪,爸爸过来安慰说:“不哭了,爸爸妈妈就是看到你的语文英语的成绩才不责罚你的。”
“可是,哥他……”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哥他说得最起劲了。”
“妈,你倒是过来帮我劝劝啊。”左濂抚摸我的头说,“别哭了,小四,我把成绩单给你撕了,好不好?”
我啜泣着点点头,左濂气愤地将成绩单撕个粉碎,看着我说:“给老哥笑一个,好了,吃饭了,也不用罚站了。”
妈妈盛好饭说:“不过小四,咱们玩归玩,你的数学成绩的确有些难看,考初中也是得看成绩的。”
“知道了妈,我会努力学习,不过得叫哥帮我辅导。”
“义不容辞啊。”左濂将红烧肉夹到我碗里,我甜滋滋地吃了两碗饭。这个寒假,左濂承担起让我的数学破六十的责任。
我爸和我妈两个人对我的学业一向都是宽宏大量的,从来不要求我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所以,我妈是个音乐老师,我却是个音痴。
周柏帆那家伙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数学考35分的消息,天天以此来嘲笑我,这不,今天又登门“拜访”我来了,我扶着门栏问:“周三,有何贵干?”
“我找左濂哥补习。”周柏帆说得天经地义,我竟然找不到反驳的借口,一脸不情愿地问:“柏敏姐不在家啊?”
“我姐去山区支教了,哪有空理我啊。”周柏帆将书放在茶几上问,“小四,有件事我想请教你一下。”
我对他的话置之不理,他能有什么东西需要我请教,估计又是一个坑,挖好了等着我跳呢。可是周柏帆直接过滤掉我的态度继续问:“请问左诗岩小姐,您是怎么把100分的数学试卷考成35分的呢?”
“周柏帆,你不提这件事会死啊。”我气呼呼地朝他扔苹果,正好击中周柏帆胸口,他吃痛地低吼了一声,一脸欠揍地道了声:“谢谢。”正当我们准备开始掐架之时,听到钥匙开门的声音,我立马收手,乖乖地坐在沙发上,周柏帆白了我一眼:“左四,你今天有点儿不对劲。”
“我哪里不对劲,只不过从现在开始我要从气质上改变自己。”
“你也有气质可言。”周柏帆不屑地拿起数学练习题,“我看你还是在数学上下点功夫吧。”此人真欠扁,老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左濂进门,见我们和和气气地坐在沙发上有些讶异:“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难得见你们坐在一起不吵架。”
“我才不跟他这头猪吵架。”我靠在沙发上按着遥控器,不断变换着频道,周柏帆合上练习册问:“谁是猪,35分。”
我和周柏帆上辈子估计积满了怨气,导致这辈子无架不欢。左濂拿过我手中的遥控器将电视关掉说:“别吵了,起来复习功课。”
当我踏入初中大门时,我只想起一个人,那就是我哥,由于他尽心尽力地摧残,我终于如爸妈所愿走在他们为我规划的康庄大道上。我都想好了成功感言:我很感动成为这样的自己,在这里,我首先要谢谢我爸,因为他数学老师的身份让我不敢在数学上有任何地懈怠,其次谢谢我妈,虽然我没有什么音乐天赋,至少在我妈不懈努力下,我学会了芭蕾舞,第三谢谢我哥,感谢他每时每刻以嘲笑我为乐,正因为有他,我才不懈努力,咸鱼翻身给他看。
在我浮想联翩之际,有人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傻妹妹,发什么呆啊?”我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怎么在这里?”
“你以为我想在这里啊,我妈说,我们两个一起上下课回家有个伴。”周柏帆一副自己也是受害者的样子,我越发搞不懂:“一起上下课?有没有搞错,我们俩的家又不在同一个方向。”
“是同一个方向啊,只不过最后分了枝而已。”
我望着周柏帆离开的背影,如此说来,自己还得跟这个少年狂一起待上3年。说实在的,我并不是讨厌周柏帆这个人,只是太看不惯他的性格了,高高在上,自以为是,最关键的是,还老是瞧不起我。
不过有些事还是命中注定的,命运好像跟我对着干似的,我和周柏帆竟然被安排在同一个班级,10个班级,500个学生!发生如此低概率的事情说是巧合我是怎么也不信的,一次晚饭我问我妈,才知道是她托了关系才让我跟周三同个班级,听那语气,好像我不认真学习就是不孝的意思。
我的初中生活比起小学来说算是有滋有味多了,终于可以不在父母眼皮子底下做小动作了,我是应该欢呼的,可是周柏帆是一个难搞的主儿。
有一天,周柏帆主动来找我:“诗岩,你说我们这样互相残杀好吗?”
“你的意思是?”
“要不我们合作吧,各自过各自的生活,然后相互保护。”周柏帆一脸狡猾地看着我,我这一次特别欣赏周柏帆,差点顶礼膜拜:“柏帆,谢谢你的悔悟,让我们各自过上了自由自在的生活。”我们两个达成了协议,而我终于可以安心地当非主流少女天团的队长了。
初中的课程依旧是那么几门,而我依旧钟情于语文,其他课程几乎都是和周公幽会的,一次吃完饭时,妈妈忽然夸奖我说:“听说,你最近上课很卖力,坐得笔直笔直的,”
我听后不好意思地低下头轻声说:“我只是认真听课了而已,笔直笔直太夸张了。”
“小三说话一向夸张了点,但是也说明你最近没有自甘堕落。”
我低着头,自顾自地扒着饭,周柏帆干得不错啊,从这以后,周柏帆的形象在我心里又一次变得高大了。
初一下的某个周末,我坐在房间里玩电脑,左濂因为高三了,一天到晚关在书房看他的物理化,游戏正打得起劲,忽感下身有股暖流涌出,觉得不对劲便去了卫生间,发现内裤上一滩血,马桶里也是一滩鲜红,我吓坏了,坐在马桶上慌张失措,想着自己流了这么多血,可能命不久矣了。
然后跪在床边感情至深地写了一封遗书,拿着遗书一脸绝望地来到书房门口,短短几步路,我把自己死后火化到入土全部过了一遍,然后全身颤抖地敲了敲门。左濂见我目光无神地站在门口问:“怎么了?”
“哥,我不想死。”刚说完,就哭得稀里哗啦,左濂被我突如其来的哭声弄懵了,愣了好一会儿问:“小妹你瞎说什么呀。”
“哥,给,”我将遗书放在左濂手中,“这是我的遗书,我对不起爸爸妈妈,所以老天爷来惩罚我来了。”左濂看着悔不当初的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问:“小四,你这演得又是哪一出啊?”
“我真的快死了,一想到以后见不到你和爸爸妈妈,我就害怕。”左濂将我拉到椅子边坐下问:“那好,你告诉我,你得了什么病?我们去医院看。”
“我也不知道,我流了好多血。”
“血?我都没看到血啊。”左濂上下打量着我,一脸不解,我支支吾吾说:“我下面流了好多血。”说完又害怕地大哭起来,躲进左濂的怀里,左濂嘴巴微张,一脸惊讶,低声说了句:“你真是我的极品妹妹。”
我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天,左濂帮我买完卫生巾回来满脸通红的样子,他将卫生巾塞在我手里说:“使用方法在包装上面,实在不会打电话给妈。”我脸红得像红苹果一样,20分钟后从卫生间出来,左濂望着我,百思不得其解说:“小四,你生理课到底有没有认真上?”我羞愧地十指绞在一起,我不关心这件事有多么羞愧难当,而是,我那封遗书还在左濂的书桌上。
“哥,你不上厕所吗?”我心虚地指了指厕所,等左濂一走进卫生间,我立马奔向书房,翻来翻去却怎么也找不到我的遗书。
“小四,你是不是在找它?”左濂晃着手中一张纸问,我全身僵硬,像机器人一样转过身,傻呵呵地笑着。
“原来,你上课都在睡觉,难怪自己生理期来了还以为自己快死了。”他把纸扔给我,我心虚地低下头,这么丢脸的事,千万不要让爸妈知道。
“放心,我不会跟爸妈说。”左濂像看穿了我似的,我瞬间抱起一丝希望,“但是。”好吧,就知道他才没那么好心,“以后上课不许睡觉了。”左濂严肃地看着我,我头点得跟拨浪鼓似的。
虽然那件事告一段落,我还是心有余悸,见到左濂脸就不自觉地红起来。左濂一向信守诺言,这个秘密他一直为我保守着。
也许从那个时候开始,我才懂得生理期对一个女孩子的重要性,而教会我的却是我哥,初中生的感情很单纯,我也一样,爱不分贵贱,每天放学我都偷偷跑到左濂的高中远远地看着他。
打球的样子,和出校门买东西的样子。
有一次我又偷偷跑去他的学校,见他和一个女生聊得甚欢,我心里莫名地生起一股气,不计后果地跑到左濂身边,挽着他的手说:“左濂,咱妈叫咱们今天早点回去吃饭。”
“左濂,这位是?”女生问道,我赶紧抢在左濂前头回答:“我是他未来媳妇。”
女生“啊?”地一声,左濂尴尬地笑笑说:“不好意思,她是我妹妹。左诗岩,够了呵。”
“原来是妹妹啊,你们兄妹感情真好啊。”
“不好意思,我先走了。”说完就把我拎走了,几秒钟前还笑容满面,现在立刻阴云密布了,这小子,变脸变得挺快。
左濂上下打量了我一番,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开始蔓延,然后开始各种教育:“你看看你穿得什么啊,要么就把拉链拉开,要么就全给我部拉起来,衣服这么大,裤子这么长,耍什么?耍酷啊?还是学非主流啊?”
评论完我的衣服,又开始点评我的头发:“你这头发像什么样子,刘海参差不齐,眼睛都要盖住了,又不是扎不起来,干嘛不扎起来啊。”说完就动手动脚把我的刘海往上拨,我把他的手推开:“哥,干嘛呀,发型都被你弄乱了。”
“发型?”左濂叹了一口气,“今天我就带你去做一个发型。”
左濂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他觉得刘海长衣服大走路一摇一摆的都不是好学生,所以他当天晚上就威逼我进了理发店剪了个学生头。
我闷闷不乐地从理发店出来,低着头,左濂捏着我的脸蛋说:“这样才是我心中的好妹妹。”一路上我没说一句话,左濂感觉出我不开心说:“小四,你知不知道,每个年纪有每个年纪的任务,你这个年纪的任务不是玩,而是认真学习。”
“哥,你错了,等过了我这个年纪,我想玩得别人都不会再玩了。”
“小四,我比较喜欢你现在的样子。”
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就回忆了很久,尽管第二天,朋友骂我叛徒,排斥我,将我踢出非主流少女天团我也并不在乎。
左濂顺顺利利地考上上海一所大学,重点的。他要去上海的时候,我又哭了,左濂摸摸我的头说:“傻妹妹,哭什么?又不是不回来了。”
“可我就是伤心啊,以后什么事没有哥哥罩着我了。”
“别哭,有空带你去上海看你哥哥。”
“对,小四,别忘了答应我的事,好好学习天天向上,朝D高前进。”
“嗯,我一定会努力的。”
每年,左濂从上海回来都会给我带礼物,他只有寒假的时候会回来,暑假在上海做兼职,我不解,家里不缺钱,哥哥为什么还这么拼命?有一年他将MP3递给我说:“做兼职可以体会到更多的人生阅历,认识更多的人。”
初中毕业的时候,我终于有个借口去上海,一路上妈妈打了无数个电话,我一直说没事,哥会在车站等我的。
我到达车站的时候,迎接我的不是一个人,我背着背包慢悠悠地朝左濂走去,左濂接过我的背包问:“坐了这么久的车,累坏了吧。”
“左濂,这位就是你妹妹啊,长得真漂亮啊。”女生音色甜甜的,长发,扎着马尾,额头光滑,挺漂亮的,我扯了扯嘴角说:“姐姐也是一个漂亮的人啊。”
女生掩嘴轻声笑了起来:“妹妹嘴巴真甜,那今天晚上就住姐姐那里。”
“不要,我跟我哥一起住。”我硬生生地拒绝了,左濂愣了愣:“小四,哥哥是男生宿舍,不允许女生进去的。”
“我又不是女生,我是你妹妹嘛。”
“你这孩子。”左濂拗不过我,最终答应了。可是那天晚上,寝室阿姨态度坚硬得跟座五指山似的,推都推不动。气得我将学生证扔她面前说:“看清楚了,我是他妹妹,亲妹妹!”
“学生证没用,除非户口本。”
左濂看出我要决斗的样子,发觉情况不妙说:“算了,小四,我带你去悠悠姐姐寝室去。”
“我不去。”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那么排斥那个女生,或许是我闻到了敌人的味道。无奈,左濂在快捷酒店给我订了个房间说:“那你晚上就住在这里。”
“哥,你难道要把我一个人扔在酒店啊?”我有些紧张,拳头微微握紧,“你敢这样做,我待会儿打电话告诉妈。”
酒店服务员看了我们一眼,左濂说:“我没有把你扔在酒店,我去买些零食,给你看电视打发时间用,你在房间等一会儿,麻烦你带她去房间。”
“好的。这边请。”
“不用了,我在这里等就好了。”
“小四,别闹了,坐了这么久的车已经够累了,别折腾,赶紧洗洗睡。”左濂边说边出门,远远地我看他接了一个电话,我依旧坚持自己,坐在大厅里等着左濂,酒店服务员问:“你哥长得不错啊,真是你哥啊。”
我白了服务员一眼:“我也长得不错,当然是我哥。”
“小姑娘,来这里的一般都是情侣,兄妹来这我还是第一次见。”服务员猥琐的样子让我感觉无比难受,傲娇地选择置之不理。
我百无聊赖地靠在椅子上,差不多等了一个小时,左濂拎着零食进来见我坐在椅子上都快睡着了,有些来气:“小四,不是叫你去房间吗?”
“哥,你回来啦。”我揉着眼睛,说,“买了什么啊?”左濂拎起我的背包说:“你再这么不听话,明天就回去。”
我有些吓到了,因为明显感觉到他身上的怨气,一声不吭地跟他上楼。
夜深了,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因为我认床。“睡不着起来看会儿电视,桌子上还有你爱吃的零食。”左濂声音低沉,我坐起来靠在床上内疚地问:“哥,我是不是给你制造了什么麻烦?如果是,你说出来,不要憋在心里。”
“没有,不要多想,赶紧睡觉。”
“哥,你知道吗?6岁那年你选择我做你妹妹开始,我一直都特别感激你,”我低着头抠着指甲继续说道,“院长捡到我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尚在襁褓中的小婴儿,院长说,当时她出门晨练,见我在门口嚎啕大哭,以为我有什么疾病家里人才不要我的,后来院长就带我去医院检查,发现我一切正常,所以我就疑惑,为什么我的亲生父母不要我。但是,我也挺感激他们的,感谢他们抛弃我,我才会遇到你和爸爸妈妈。所以哥我真的很爱你和爸爸妈妈,如果我给你造成什么麻烦,请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会想尽办法弥补。”
黑暗中,左濂紧紧抱着我说:“你是我永远的妹妹,我也爱我的妹妹,哥只希望你毫无压力地生活下去。”
时间不知道过了多久,我靠在左濂怀里看着窗外的星星问:“哥,你当时为什么选择我?”
“因为我看到你眼里的渴望,对温暖地渴望。”
不可否认,左濂是一个好哥哥,我在上海那几天,他全身心地陪我到处玩,可至始至终,我都没见到悠悠姐,回D市一个星期之后在从妈妈口中得知,哥和悠悠姐分手了。
然后破天荒地,左濂在一个月后也回来了,我看着左濂略显憔悴的脸问:“哥,你怎么了?脸色不大好。”
“没事,下半年实习了,我准备在家休息一个月。”
说是休息还不如说心理调整,我嘟着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这个表情恰好被左濂看到,他问:“谁又惹你生气了?瞧你一脸不情愿的样子。”
“没谁,我自作自受。”
我和周柏帆一起考上D高那年,左濂正好在家,他给我和周柏帆各自买了一支钢笔,两家人一起摆了桌酒,我妈说:“姐,你看小三小四多般配啊。简直是郎才女貌。”阿姨竟然也十分赞同。
郎才女貌?我望了周柏帆一眼,他也不屑地打量我一番,谁不知道我跟周柏帆见面就掐,开口就吵,怎么可能般配?
这场酒宴我喝得比较多,几乎已经醉得需要人扶了,爸妈也喝得比较多,因为高兴,回到家大家都洗洗睡了,我拉住左濂说:“哥,你给我讲个故事呗,灰姑娘和王子的故事。”
“小四,你多大了,还听这个故事。”左濂哑然失笑,我坐在地板上说:“你不讲我就不起来。”
无奈,左濂把我背到房间,我紧紧抓住他的手,生怕他离开,左濂坐在床边开始讲故事,我眼睛睁得大大的,左濂讲到一半说:“赶紧闭眼睡觉。”
“我不闭眼,一闭眼你就走了。”
“我当然得走,我得去隔壁房间睡觉啊。”
“哥,我有个秘密要告诉你。”我起身,眼珠四处转动,确定周围没人,凑到左濂耳边说,“我喜欢你,哥,一直都喜欢,不是兄妹间的喜欢。”说完趴在左濂的肩膀上,左濂伸手摸了摸我的头轻声说:“可是我们是兄妹啊。”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头疼得厉害,可是我却记得和左濂说过的最后一句话,原来只有喝醉的时候,我才敢勇敢。
进卫生间正好对上左濂的眼睛,我不自然地躲开道了声:“早啊,哥。”
“早,要不要去打球?”
“不去了,我跟同学约好去逛街。”我撒了个谎,一整个初中我并没有关系较好的同学,也许是因为答应左濂要考D高以及自己长着一张生人勿进的脸。
而周柏帆不一样,他广交好友,班级里的同学都喜欢他。
当我以为那件事被他淡忘了的时候,在他送我的MP3里,听到了那样一段话:诗岩,一直以来我都相信酒后吐真言,但是,我们都不能忘记,我们是一家人,我是哥哥,你是妹妹,我们都姓左,我们一起长大,一想到自己有一天可以亲手送你出嫁,我就觉得很期待,所以,我们只能是亲人。
那是一个夏季的晚上,我本来带着愉悦的心情准备听首歌睡觉的,却听到这段话,我知道这是他故意放在这里的,他了解我的生活习惯,了解我的性格。
因为这件事,我抱着被子哭了好久,而且还不敢哭出声音。一直以来,我都不相信命运,所以根本做不到与命运握手言和。
只不过她的出现让我很惊奇,那天见到她时,我的目光丝毫不能转移,消瘦的身影,乌黑的头发,小小的脸庞,和微笑时若隐若现的酒窝。
她叫苏妤绯,一听名字就知道这个女孩子一定乖巧无比。她经常做的一件事就是看着窗外,一直看,看到上课,让我都怀疑窗外是不是有什么宝贝让她依依不舍,恋恋不忘。
后来我才知道,宝贝应该是那个山顶上偶遇的男孩。
高中一年,周柏帆不止一次找她麻烦,当然了,在大家眼里我和周柏帆是公认的一对儿,只是大家不知道我们是表兄妹,虽然我和他都知道我们不是真的表兄妹。
每一次,周柏帆捉弄苏妤绯的时候,大家都在瞎起哄,不过,也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在他的眼里多么希望苏妤绯能跟他多说一个字。
可是,命运就是这么捉弄人,苏妤绯很排斥他。如果说周柏帆在女生上面跌过一跤的话,那个绊倒他的应该就是苏妤绯了。
这一次,他摔得挺惨的,自诩貌似潘安的他站在苏妤绯面前俨然只是空气,她在他面前说得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嗯。”
不,这应该是一个字。所以我就稍稍帮了他一下,有没有用就不得而知了。因为我高二的时候就跟随父母去了北京,定居在那里了。
而有一件事在我的心里成了一个不愿意见到苏妤绯的借口,关于她的家庭,我只是理所当然地站在我朋友这边,当静宸告诉我,他的爸爸在外面找女人的时候,我跟她便开始了跟踪,而那个人竟然是苏妤绯的妈妈。
一开始,我认不出她,浓妆艳抹的样子让人一看就知道是干那行的。静宸拜托了我好几次,想要苏妤绯身败名裂。而我,竟然真的这么做了。
妤绯最后生活如何,我甚至都不敢开口问周柏帆,因为我害怕。
高考的时候,我妈生了一场大病,因为考试的原因,这件事他们对我只字不提,当考完试,我看着病床上忽然老去的妈妈哭得声嘶力竭,左濂抱着我的肩膀说:“妈妈没事,医生说一个星期就可以出院。”
可事实是我妈住了整整一个月,不断发烧,尽管最后出院了,人已经消瘦得不成样子了。我这辈子就当过一次小偷,我偷看了妈妈的出院单,他们一直对我隐瞒的小病其实是甲状腺癌,这是一种存活率最高的癌症。
然而我妈却没有那么幸运。
上了大学,我哥早就在职场上混得风生水起,我们一年几乎只见一次面,偶尔我也会去厦门找他玩,每一次见面让我感觉,自己和他之间越来越生疏了。而那个我情感转移的对象——连承诺也即将踏入社会,忽然间我的世界开始空荡荡的,但是我不曾后悔。
大学快毕业的时候,我得到一个出国留学的机会,当班主任为我骄傲之际,我拒绝了,班主任不懂,可能是因为每个人争着抢着的机会,让我轻描淡写地随便找个借口给拒绝了,她只说了句:“回去好好考虑一下。”
之后我问遍所有人,他们的回答都是让我出国深造,包括我哥和连承诺。反而周柏帆沉默了一会儿说:“如果还有留恋就不要出去了,出国虽然看起来风光,但是也很辛苦。”
“周老三,听说你跟你的维吾尔族女友过得挺腻歪的,这么矫情的话是不是她教你说的。”我打趣道,周柏帆只是干笑了两声,后来我从季嘉眄处得知,周柏帆也有类似这样的机会,只是他毅然地放弃了,当时他说:“在国内,或许一个转身就能见到她了。而在大洋彼岸无论我怎么转身,转晕了也是徒劳。”
听了这话之后我对季嘉眄说:“周柏帆就是个陈世美,已经有个那么漂亮的女朋友在身边,侧头就看见了,还干嘛转身。”
我哥出车祸的时候,我正朝学校走去,我已经下定决心放弃这个让自己变成凤凰的机会,准备在国内随便找个工作浑噩度日了。
我爸电话打给我时已经几乎说不出话了,当我赶到医院时,我哥已经被盖上了白布,所以,我连他最后一面也没见着,我不敢掀开白布,害怕他的魂魄找不到回家的路。
不久后,我妈也与世长辞了,原本美好的家庭一时间少了两个人,家里空荡荡的,那一天我坐在客厅里,呆呆地看着妈妈和哥哥的遗像,看了很久很久,然后拨通了班主任的电话。我爸下了课回来问:“小四,还没吃饭吧,爸爸马上做饭。”
“爸,我来吧。”我起身进了厨房,才不过一个月时间,爸爸老了好几岁,头发白了一片,连皱纹肆无忌惮地侵略着他的脸颊,我煮了两碗面,自己却没什么胃口,我低着头,不敢看爸爸吃面的样子。
“小四,你怎么不吃?”爸爸笑着问,我说自己没有胃口。
“没想到从来不进厨房的你面煮得还不错。”爸爸笑着的时候,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缝,我咬了咬嘴唇愣是不知道怎么开口。
我爸搁下筷子说:“小四,你放心去追求自己的梦想吧,爸爸这里不用担心,明年我就退休了,没事干可以去老年活动中心下下棋,打打太极,真的不用顾虑爸爸。”
我望着他,眼泪不由自主地滑落,嘴唇有些颤抖,我不敢告诉他,那不是我的梦想,只是我害怕待在这里,我经常梦到在孤儿院第一次见到哥哥和妈妈的场景。
梦到连自己都不愿意醒来。
周柏帆听闻我准备出国的时候,当天晚上就给我打电话,说要为我践行。我以为他说笑,虽然上海到北京坐飞机不过两个小时,但是毕竟临近毕业了,大家都很忙。
没想到第二天,他便叫上季嘉眄和欧阳墨琛,还有他们各自的女朋友。
所以在我出国之际终于见到了周柏帆女朋友的庐山真面目,真的是一个美女,充满异域风情,说话也是细声细语的,自我介绍时没有周柏帆重复我还真听不清她说什么。
晚上,我一个人坐在酒店大厅,上下滑动着手机,喝了太多的酒导致头痛得睡不着觉。周柏帆在我身边坐下调侃:“未来的女海归,以后发达了可不要忘了我。”
“周三,我爸就拜托你了。”
“放心,他不仅是你爸,还是我姨夫,我会经常去看望他的。”
我歪着头万分感激地看着周柏帆的侧脸,继而用劝告的口吻说:“周三,我个人觉得心里不能放太多事,真的很累。”
周柏帆睁着圆溜溜的拥有双眼皮的眼睛表示不解,我直言不讳:“季嘉眄都跟我坦白了,你看现在你有一个这么优秀的女朋友,以后你一定会有一份不错的工作,你和她已经慢慢地变成了不同的平面了。”
“所以呢?”
“所以叫你珍惜现在,况且,我觉得古丽不错,从小到大,你的品味我一向不敢苟同,除了苏妤绯和古丽。”
周柏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问:“那她还在北京吗?”
“你要去看她吗?”
“不去。”
“那你又何必问。”
这样的聊天终归无疾而终,周柏帆在苏妤绯这件事上胆子太小,他连远远看她的勇气都没有,更别说,走到她跟前笑着问候了。
准备进安检口的那一刻,爸爸笔直地站在不远处挥手,我拖着行李箱转头只对爸爸笑了笑,不敢说过多的语言,怕自己会哭,但是如果我知道这次的离开是我们最后的诀别,我一定紧紧抱着爸爸的脖子,告诉他,我非常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