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您怎么不等等我就一个人先走了?

2017.04.13,您走后第一次梦到您。

梦里,您穿过模糊的人群径自朝我走来

挽了我一下

然后匆匆离开

任凭着身后的我朝着您的背影如何大声呼喊

您却头也不回


醒来有泪,喉咙很干

这么多天以来终于梦到您了,可内心还是那么难过

内心那些强烈的思念和嘱咐没有机会说出口

就像那一天您的离开,那么毫无征兆猝不及防


一、

2017.03.26,我从南京回广州

下了飞机之后叫了回学校的计程车,在车上突然看到手机上许多未接来电,地址显示的是家乡。

等一个红灯路口时,在隐隐的不安和揣测中家里的叔叔打来电话。

“ 侄,你爷爷下午的时候过世了,快回家一趟。”他的语气里,有些许迟缓。

我忘了当时是怎么结束这一通电话的,只记得自己在哽咽中很努力憋出了一个“好”字,脑袋开始一片空白。

过了一会反应过来之后开始哭,大哭、痛哭、止不住地哭,眼泪不停滚落,濡湿衣服。

泪如泉涌。副驾驶上的安全带随着我的胸口不停地律动,司机有点不知所措,匆忙递给我纸巾。

过了很久之后,才在抽泣中勉强挤出一句话,“师傅,麻烦去车站。”


到了车站的时候,暮色渐浓。

看班车、买票、安检等一系列平时看起来再平常不过的事情,在那一天完成得异常艰难。整个人变得很恍惚,进站的时候,回头看着身后的这片天,是那样寻常又令人无助。

向晚夜色里,周围的一切变得是那么陌生,手里紧攥着车票,第一次感觉到了身在异乡却急切回家不得的无力感。

等车的间隙时间过得太慢,一切是那么冗长暗淡。

后来终于搭上回家的那一趟夜车,终于止不住,在黑暗的车厢里再次泪流满面。

那五个小时的车程里,闭上眼都是关于爷爷生前的一幕幕。

内心充满困顿和焦灼, 有无数个声音在回荡。

爷爷,为什么不辞而别?

爷爷,您怎么不等等我 ? 我还有很多嘱咐的话未说出口 !

爷爷,我不相信!


可能是太累了,后来迷迷糊糊睡着了,梦里还是爷爷的音容笑貌。

我们的对话,停止在今年开学前I一天,

爷爷:今年我生日你回来不?(在外读书很多年一直缺席他的生日宴,爷爷一直挂在心上,但却很体谅地不曾表露任何指责和不满)。

我:距离您生日还有十一个月,还久远着呢。我现在也没有办法答应十一个月后的事情啊。

好吧,爷爷叹了一口气,眼里划过一丝失落。

然后他从口袋里摸出了四百块,说,这钱你拿着,在外面读书要多吃点,不要省。


醒来眼角又湿了,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做这个梦,把我和爷爷开学前那段对话重演了一遍。

很讽刺。

因为总觉得来日方长,殊不知世事无常。


二、

到达的时候已经凌晨三点,一下车就看到等候已久的叔叔。夜很凉,他抽了最后一口烟,然后踩灭烟头,帮我提行李。

昏黄安静的街道上,叔叔把车开得飞快。

尽管内心知道爷爷已经永远地闭上了眼睛,可还是,想要迫切地再见他最后一面,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三、

到灵堂的时候已经是三点半,爸爸闻声而来,一身疲惫藏不住。白炽灯下爷爷躺在冷冻棺上,脸色有些许苍白,但面目安详,像沉沉睡着那般。

俯身三跪拜之后爸爸催促我赶快回家睡觉,接下来几天还有很多事情要操办。

我以为看到爷爷那一刻我会哭,但我没有。内心清楚,接下来几天会很忙,很多事情要处理,我需要保存体力和心力,协助爸爸、安慰奶奶。

回到家洗漱完已经是四点多,脑海里爷爷躺在冷冻棺上安详的样子挥之不去。后来在反复中睡去,六点多醒来。

这是大学以来最难过的一晚,唯一一次落泪。

为亲情、为遗憾、为参商永诀。

四、

接下来的几天很忙,在农村里,死生是一样郑重的事情。有很多需要操办的事情、仪式、礼俗,爸爸妈妈亲戚们进进出出、忙来忙去。

前来为爷爷送行的人很多,大家的眼眶总是不经意湿了又湿。

爷爷火化之前,灵婆告诉我,一定要在爷爷火化之前大喊,“ 爷爷,快跑” 。这样爷爷的灵魂才会逃离肉身,不会被火灼烧到。

好,我应允婆婆。转身泪流。


之前一直认为,人死后那些种种只不过是一个形式而已。

这一次我才彻底明白,道理是没错,可正是因为有了这些习俗、仪式,人们悲伤的情绪和对亲人的想念才有了寄托。

要不然,这颗空空的心,不知所措,无去无从。

有人说这些习俗是迷信,但我认为这些习俗仪式是情感和想念的寄托、载体、表达,是最后一次的好好告别。

五、

第七天。法师来了之后一直在念经忙碌着。

最后的送别,我们每人各自手捧莲花,法师念着往生咒,带我们过奈何桥。那一刻,眼泪又决堤。

爷爷,这是最后一次为您送行了。

往后的日子,您一个人千万、一定要照顾好自己,莫忘了回家的路。

六、

爷爷生前大酒大肉毫不保留。后来,奶奶在收拾爷爷遗物的时候一直碎碎念。

“这些酒,终于也喝完了”。说完奶奶把啤酒空瓶和啤酒盖一同装进了袋子里,她话像是倾诉,却更像是一个人在自言自语。

我知道她面对爷爷突如其来的离去不能释怀,也无处宣泄,只好一直碎碎念他生前的小细节,语气里,像是在责怪,责怪爷爷怎么一声不说就走了。怎么可以抛下她就走了。

在一旁的我看着好心疼,回头的刹那看到身后的妈妈红了眼眶。

七、

事后村委送来一个文件袋,里面装着爷爷生前的身份证、医保卡、户口本等证件,全部打上了死亡注销的盖章。

那张黑白没有任何颜色的死亡证明上,写着爷爷的名字、死因是自然死亡、享年78岁。


致爷爷

爷爷,第十八天了,我到现在对于您突然离开这件事情,还是觉得很恍惚。一到饭点的时候,看到饭桌上没有您熟悉的身影,好几次差点脱口问妈妈您怎么还没回来吃饭。

爷爷,您生前大酒大肉大烟大赌大笑,为人坦荡,没有复杂的心思,您去世那天早上还骑着单车去喝酒,被别人录了四段您喝酒被调侃的小视频。那天下午大家听说您突然离去,谁也不相信。我把那四段您生前的视频保存了下来,以后想你的时候就可以打开来看。

爷爷,他们说没有病痛的离去就是最大的福报。他们说您是有福之人,一生也没有做过害人之事,为人坦诚老实,是会做神仙的人。是这样吗?可是我还有很多话没对您说,很多嘱咐来不及对您讲。我还没有拿到自己人生中的第一份工资,为您买包烟尽孝。

直到您最后一次生日,我还在异乡读书。这几年没有帮您过生这件事情,成了我这辈子最大的遗憾。

爷爷,我真的好想你。您的离开,对我打击蛮大,但也谢谢您让我明白,人生里没有谁会一直陪着着自己,那些人最终会离去远去老去。没有来日方长,以后我会好好陪陪爸爸妈妈, 还有奶奶。

爷爷,以后的路,您要一个人自己走了,千万千万要照顾好自己。莫忘了回家的路!

——您最疼爱的孙子


写在后面的话

————写完这篇文章的时候,心里还是很沉重。文字可以被删改和置换,人生的格局可以被改写,唯独死生离别这件事,我们无能为力。

年轻的心总会觉得来日方长,关于亲情和陪伴这些事情总是排在了很多应该要做的事情后面。尔后时间无言,命运告诉我们世事无常,以及你错过了,那就是一辈子无法弥补的遗憾了。

摄于2017.03.26,爷爷去世那一天

愿一切安好。

愿你看完这篇文章以后有所触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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