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工作关系,我在一个叫洛邦的小镇上住了十多天了。
说是一个小镇,但已经完全没有了任何小镇所该有的气息,按说,它应该有幽深曲折的小巷子,青石板铺就的巷道,青红砖砌起来的院墙,院墙脚下是恣意生长的多肉、爬山虎、金银花等,而在院墙内,还有一株不甘寂寞的柚子树探出头来,一到夏天,树上就蹦跶着几只麻雀,时不时叫两声。
小镇的再远处,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小溪沟,以前这条小溪很宽的,也很清澈。可这些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溪水越来越少,也越来越浑浊,小鱼小虾也见不到多少了,可并不妨碍它成为小镇上孩子们的天然乐园。也正因为有这条小溪沟,这个默默无闻的小镇也凭空多了一丝灵气。
……
好了,打住吧,再这么写下去就成了一篇空洞且套路的散文了,稍微有眼力的人一看就知道,这些看似美好的景象都是虚构的,所以也就显得格外虚伪。现实中的洛邦镇,与上面说的这些画面截然相反。
以往那些老旧街道和残破民房全部推掉了,变成了几条宽阔笔直的柏油马路,却一整天也见不到几辆车通过。而以前住在这个小镇上的人,估计也都住进城市里了,整个小镇连一条终日昏睡的老狗也见不到,更不要说蝉鸣鸟叫了。
这么说吧,这里就跟你从城市里坐车去机场,或者很远的高铁站,途经一条笔直新修的大马路时,所见的一模一样。
而这,多少让人觉得失望。
才住过来的那两天,天色总是阴郁沉闷的,接着就开始下雨,此后一周里,淅淅沥沥的秋雨就没停过,一直到昨晚,这雨才总算停了,可能它自己也觉得有点过分了。
昨晚我失眠得厉害,这种失眠比女性的生理期还不可捉摸,女性生理期好歹有规律可循,可它却完全毫无征兆、没有缘由,且蛮横不近人情,完全是随心所欲地,想到了就来一次。到了晚上三点半,我实在受不了了,披了件外套出了门。
这个点真是一片静寂,连小昆虫都睡觉了,夜风清冷,天空中居然出现了半轮明月,不时被云层遮住,偶尔露出来一下,也不显得凄清寂寥,配合着微微闪烁的星星,反而很有些顽皮意味。
走了一段路,似乎有点累了,但回房后还是睡不着,后来快天亮时才迷迷糊糊睡着,今天中午一睁开眼,就看见阳光射进房间了,但完全看不见丝毫漂浮在阳光里的尘埃杂质,想来是因为这里的空气很干净的缘故吧。
吃完午饭后我实在不想在房里待了,可出去就是大马路,想来想去,马路尽头似乎有两座小山丘,我背着相机慢慢走到了山脚,再顺着山路慢慢爬到山顶,那个点阳光正好,明媚且不刺眼,落在肩头也不觉燥热。
山顶不时吹来一阵风,还夹杂些许松针混合着泥土、青草的味道,让人顿时就放松了下来,视野通透又清澈,可以看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那边立着好几根烟囱,看外观颜色,应该废弃了很长时间了吧?
看了一会,我躺在山顶上,阳光透过松针叶落满我全身,树荫又恰恰挡住我双眼,我虽写文,却实在难以如实描绘出当时那种满足的心境,那种四肢百骸都惬意、懒散、瘫软、悠闲的舒爽,在此时,文字还真是显得苍白了。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觉得我又回到了当初那个美好的小镇上,其实当初的小镇是什么样,我根本就没见过,或许它破烂陈旧、肮脏闭塞,可在这深秋却毫不凌冽的风中,我就是愿意相信它是美好的,而且此刻,它苏醒过来了。
这种安静、祥和的静味,让我忽然想起十多年前,自己一个人深夜闲逛的画面,什么中南门、南港、花桥、大理、西溪、白马湖、洪崖洞等等等等,我甚至还想起了朱自清在云南蒙自写的那些杂记,还有郁达夫写他坐在长江边遥看日落帆桅美景的文字。
现在坐在这里,我认真想了想,原来小镇一直住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