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37度
除夕一大早,一夜好梦,睁开眼睛,橘色的晨光透过淡紫色亚麻窗帘,碎碎点点撒在床头。睡到自然醒自然神清气爽,很久没有像今年春节这样悠然自得了。起床开始准备中午的团圆大餐。石先生忙里忙外贴春联,在冰箱上贴福字。小石同学跑到每个人跟前,饶有兴趣看看大家都在忙什么,然后去玩他的游戏了,过一会儿又跑来瞅瞅,我扔给他一头蒜,他扒着蒜皮,发表发表小意见,叭啦叭啦说个不停。
时光回去,二十五年前。
大年三十儿,父亲母亲起的很早。父亲在大门两旁燃上两堆麦秸,在门中间横放一根木棍。这种风俗已经深深印在我的记忆中,至于它的意义,我却从没有去问过。只知道这是那时候过年必做的一件事情。
贴对联和挂门前儿是很隆重的一件事,一般在年三十这天的上午,越早越好,至于为什么我到现在也没有弄明白。只记得那时村里的各家各户都在一大早就把自家的大门二门锅屋门,贴得红红火火,花花绿绿。
门口的杨树上是必贴一张出门见喜的。老人的床头必贴一张身体安康的。大桌子小板凳,大立柜木箱子都贴上小福子。院子里的拖拉机摩托车都贴上出入平安。对于搬进新家的,必然不能忘记老屋。即使再远,也要赶在中午十二点前去给老屋的旧符换上新符。贴好春联,放一挂鞭炮,噼里啪啦,热热闹闹。年年如此,像一种仪式,必不可少。
三十儿这天,对于明年的全部期许和美好愿望似乎都在聚集在这大大小小的福字和红通通的春联里了。
我们家的团圆饭一般都在中午吃。那时的年味儿细想起来,主要体现在母亲忙碌的身影中。从腊月二十三小年起,母亲便开始蒸馒头,炸丸子,炸果子。对于母亲亲手做的年味,我的记忆赋予了它们特殊的意义。
蒸馒头的时候,半大孩子的任务就是烧锅。土灶腔里火光熊熊,烧锅孩子小脸膛也被烤的红彤彤的,半晌过后,掀开蒸笼,白茫茫的热气伴着麦香扑面而来。热气中,朦朦胧胧看到蒸屉中一个个雪白的馒头紧挨在一起,用手指戳一戳,软软宣宣。拿出一个,烫得嘴里嘻嘻呵呵,迅速从左手换到右手。轻轻一掰,露出沙红糯香的红豆,金黄甜软的豌豆,咬上一口,软糯甜香,幸福地乐呵呵笑。
母亲炸丸子的手法是极其熟练优美的。那画面就像一幅年画定格在我的脑海中。炉子上的铁锅,热油沸腾。母亲围着围裙坐在一旁,一手从馅盆里挖出一团萝卜面馅,左手拇指食指一挤,就出来一个丸子。右手一刮,随手快速丢到油锅里,如同抛物线般的优美弧线,竟不溅起一滴油花。丸子在油锅里滋滋儿翻滚着,慢慢由白变的金黄。用罩子捞起放到竹编的筐里,香气扑鼻。抓起一个,扔进嘴里,外皮酥脆咸香,内里绵软清香。自家地里种出的萝卜,妈妈亲手制作的丸子,那热香的味道,永不能忘。
主食馒头,丸子做好以后,是要再做一些甜面点的。虽说可以买到,但亲手做的必然有不一样的味道。所谓甜面点,母亲称它为零嘴头子。最常做的是金果棒、掏环。金果棒,俗称张不果子。每次听到这个俗称,我就想笑。张不果子是由小麦面做成,切成筷子粗细,手指长短,一小根一小根,放到油里炸的酥脆甜香,放进嘴里,嚼得嘎嘣嘎嘣脆儿。
掏环也是面粉做成,把面皮切成一个个小小的平行四边形,中间点上一刀,然后把面皮的一头穿过中间的口子,轻轻一拽,放进油里一炸,金黄灿灿的,好看又好吃。
猪肉用红绳穿起来,一大块,膘肥肉厚,挂在墙上。整条整条的白鲢鱼也用绳子穿起来,挂在门边。豆腐,在年前一定要准备多多的,一块一块放在洋盆里,用清水浸着。
三十这天,母亲忙里忙外,把精心准备的年味儿变成美味佳肴,满满的摆了一桌子。碗筷摆放整齐,我和妹妹们跑出院子,看父亲和弟弟放鞭炮。最长的一挂鞭炮,挂在门口的树上,弟弟用烟头燃了炮捻,我们捂着耳朵张着嘴,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嘻嘻哈哈跑进院子。鞭炮响完,全家举杯团圆。
一家人挤在温暖的被子里,看着十七寸的黑白电视上春节联欢晚会,一起守岁,到新年钟声敲响。在零点新年钟声即将敲响之际,又是一个隆重的时刻,父亲和弟弟早就在门口举着烟头对着炮捻蓄势待发,电视里钟声响起,门口的鞭炮声也同时响起,父亲和弟弟嘻嘻呵呵跑回屋子里,满脸笑容,弟弟激动地大声嚷嚷说今年咱家又是第一个迎接财神的。果然,村里其他人家的鞭炮声随后响起。
初一的早晨,我们还在热乎乎的被窝里没有睁开眼睛,饺子的香气就把我们唤醒了。一骨碌起床,跑到父亲母亲跟前,咕咚磕个头。母亲笑容温暖说,去看看你们枕头下面有什么。我们激动的像一窝小燕子,飞奔到床头,掀开枕头,闪亮亮的六枚硬币躺在红纸包里,还有崭新的票子,拿在手里,刷刷地,一股清香的油墨味儿,舍不得折。幸福和满足瞬间充满小小的心房。
给爷爷奶奶拜年是很正式的。爷爷奶奶正襟端坐,小辈儿们一起跪下磕头。爷爷奶奶开心地笑在皱纹里。
自家人拜过年吃过饺子,便把瓜子花生糖块满满的装在一个大盘子里。近房的晚辈们来拜年,给抓上一大把。我们也跑去给近房的长辈们拜年,回来时每个兜都被瓜子花生糖块被塞得鼓鼓囊囊。
二十五年后,我成为母亲,在儿子的眼中,我忙忙碌碌,在厨房里鼓捣一上午,准备出一桌美味。全家围在一起,举杯庆祝这美好的新年。晚上,我们围坐在沙发前,看着春晚,包着饺子,一起守岁,直到新年的钟声敲响。我也像母亲那样,偷偷在儿子的枕头下塞上一个大红包。新年一大早,儿子给我和他爸爸拜年,我带着欢乐的语气对儿子说,去看看你的枕头下面有什么,正如母亲当年那样。然后笑着听儿子在那屋里开心的大叫。
年味儿,永远在儿时的记忆中。正如现在,年味儿也正以不同的方式存在于儿子的记忆中。
新年的钟声敲响,窗外鞭炮声齐鸣,但只有短短的十分钟,便归于寂静。微信里热闹非凡,新年祝福不断涌出,红包抢到手软。
对于新年,我的心情是快乐的,是平静的,是安宁的。我不再有儿时的兴奋和期待,也不再有年少时的憧憬和遥望。
如今一切安好,就是幸福。新的一年定是如此。丁酉年里,阖家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