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谷叫,麦穗黄,婆婆绣女要上场。又是一年的麦收季节了,新区已经有人搭镰收割了。
现在的夏收真简单:收割机一来,价说好,十亩、八亩麦子半晌就直接脱粒流入农用车厢,拉回去晾晒几天就算夏收完了,自家不急不累不慌,商店提一捆啤酒,悠哉优哉地坐在院里品味,简直有点玩耍的味道了!
将时间推回到八十年代,那时农村已经实行了土地承包制,各家各户架子车、小毛驴,大人小孩、在城里、外地工作的人(那时家属户口在农村的人还有一星期忙假)也赶回来一齐收麦。从收割到碾打收拾成净颗粒晒干大概需要五到七天也就结束了。有时还有亲戚的帮忙,要紧处也就忙个三、四天,有些人会用钐麦杆子,速度就快了不少,不用大人小孩都窝在麦行里受热受累。大伙还都能经受得住。
八十年代前,那是另一个模样:生产队五、六百亩麦,光收割完就得一个星期。场里摊,晒、翻、碾、堆、扬就得两个月,谁敢保证这俩月不下连阴雨?所以那年头经常吃发芽,霉变的新麦子。
现在的年青人可能想不来,“三夏战役,龙口夺食”不仅是一场经济仗,更是一本政治帐。每逢此时,工厂停工,学校停课,公安、消防,卫生,机关单位包队到村,全力以赴投入三夏抢收活动,那种阵势,那种认真,那股干劲是现在看不到的:农民割上两天麦子腰疼腿疼,吃不下去饭,干喝水!那城里的人能受得了?不干活光晒都能晒晕。所以,“仁丹”,绿豆汤是必服必喝的。实在蹲不下去就背麦子,多少都不说。工人老大哥只要站在地头,农民都是高兴的。
小学生们在老师的带领下打着少先队旗,捡拾麦穗,一个个也晒得红朴朴,汗嘟嘟的。
下乡知青没有几个会收麦子的,尤其是才来不久的,别人蹲着挪步一镰一镰地收,他(她)们一没力气,二没经验,三是镰刀不会磨也不快,开始蹲着,再坐着,最后跪在地里艰难前行。老农们也不说她们,最后大伙帮忙很快收完剩下的麦子。
那时,人们的潜意识都是一样的,龙口夺粮争分秒,农民,工人,机关单位的人在这个关头没有人打退堂鼓的,有多大力出多大力,有多大能耐发挥多大能耐,在这个时段里,全国人民真正是一个大家庭,没有贵贱之分。
我七三年回乡,夏收时我的活是用架子车拉麦,年青人并不算苦。麦收完了,我被派到场里碾场,一直干到中考上师范。场里的活是一阵一阵的,但也累人。清早要用尖杈车把原来集成圆垛的湿麦子运到场的各个角落抖散架松晾晒,一个摊场大约要忙到十点半左右。等两个多小时再翻晒,到午后三点左右开始碾场,碾过一遍将麦子翻个身再碾。什么机械?牛拉碌碡,慢呀,正好也歇一下,碾场的有一两个会唱秦腔,这时候就咧咧拉拉地唱起来了,我对此不懂,不知唱的啥?抑扬婉转——也好听。
下来起场,将麦颗推到一堆,等风扬场。说到这里,我最烦扬场:有风还好,晚上十一点前完活。可往往无风,你干了一天,乏是肯定的,觉再睡不好,那是个什么滋味?无风的晚上最难熬,你刚睡酣,场口抽烟谝闲传等风的老头喊了:起风了,扬场!你起来跟着扬了几锨,没风了,再睡,一会儿又喊了,一晚上就这么折腾,第二天照样摊、晒、碾、扬……到现在在我的记忆中都历历在目:困得睁不开眼,装作没听见,实在抗不过去就用锨胡扬……困死了!累死了。
当然还有清闲的时候,就是阴天下雨,精力过剩,便在麦桔堆里练习前空翻,不知跌了多少尻子堆,到底还是没有成功。
碾场,总有塌场的时候:麦穗晒干了,套牲口正碾着,天变了,风起了,暴雨来了……这时在地里劳动的男女老少就象有一道无声命令,丟下活计从四面八方齐刷刷地赶到场里增援,用麦桔,泥土,身体堵住随大雨一齐漂流的麦流……这种场面实在令难忘!
这多年一直在想,生产队那时人们那么辛苦,为什么总落个干不完的活,吃不饱的肚子?为什么土地承包后,农民清闲了,能吃饱饭了?一样的地,一样的天,一样的人,怎么就不一样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