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不知怎的，经常会想起我的初中班主任。

老头姓孙，六十多岁，个子不高，脾气却很大，是个远近闻名的倔老头，

一 “抢”来的音乐课

他是我们班的班主任，同时教我们班的地理和音乐，地理是他的主课，音乐嘛，是他后来心情不爽一怒之下从音乐老师手中“抢”过来的。

说到这个我们都觉得很好笑，当时的音乐老师是个二十出头的女孩，平时说话带笑很受学生喜欢，她喜欢教我们一些流行歌曲，当时学校唯一一个脚踏琴经常被她坑哧吭哧搬到教室，一句一句教我们那些大街小巷都熟悉的流行歌曲。

孙老头儿早就对她不满了，觉得这些歌曲都是靡靡之音，正愁无处发泄怒火，正巧有一天音乐老师撞到了枪口上。

音乐老师失恋了，那段时间年轻的音乐老师心情很不好，选歌曲的时候也选得都是伤感情歌，有一天竟然选了《长相依》，当时预备铃到上课有十分钟唱歌时间，你能想象全班百十个人一起唱

“你说我俩长相依，为何又把我抛弃…”时的场景吗？

孙老头一脸铁青推门进来，气呼呼地吼道：“都给我闭嘴，不准唱了！”

不知道他说怎么给校长告状的，最后的结果就是以后我们班的音乐课都由孙老头代教了，于是预备铃后我们班的画风由流行歌曲变成了《小背篓》，《外婆的澎湖湾》《打靶归来》，嗯，没错，我们被孙老头一棍子打到了六十年代，可怜吧？

二初来乍到

孙老头还很傲慢，以为他带的班级一直是区重点，成绩有多好呢？当年有的学校一个学校都考不上一两个重点高中，那一年我们班应届生考上了二十多个一高，牛吧？当时是真的很牛，很多学生从外乡慕名而来，我就是其中之一。

他收学生很挑剔，成绩必须优异，否则多少钱都不要，我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很怕他，战战兢兢地等他发话，他不经意地扫了一眼我的成绩单，说：“成绩还凑合，你说你在你们学校第一名？”

“那你要做好思想准备，很多第一名的学生进我们班都要经历落差，你要提前有准备。”

我当时心里很不服气，心想这老头真傲慢啊，心里暗暗较了劲儿：看我不给点颜色瞧瞧，期中考试让你刮目相看。

可惜两个月后第一次考试我还是不出意外地栽了，而且还载地很难看：班级二十名！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想来在我们那里我也算校长眼里的风云人物，到了这里竟然只考了二十名，我不服气，我要奋起直追，于是痛定思痛，开始一点点补习拉下来等等课程，他们平时拓展得比较多，很多都是我们没有涉及过的，我开始沉下心来好好学习，边学习边补习，终于在期末考试的时候追进了前三，距离第一名仅差一分。

老头终于眉开眼笑，拿着成绩单，他一脸得意道：“看看，成绩追上来了吧？要不是我当初激你一下，你成绩会追这么快？”

好吧，你说的都有道理，我能说什么呢？

三 “疯”老头

老头儿女都大了，不在身边，他就住在学校给分的房子里，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几乎吃住都在学校，整个心都扑在了教育上，是个一味追求升学率的疯老头。

有多疯呢？我给你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

我们班不论男女，清一色的短发，这都是拜孙老头所赐，为什么？因为他最喜欢拿着把剪刀在班级转悠，看见谁的头发长了，“咔嚓”一下给你剪了，美其名曰“一切为了中考”

你要反对也是徒劳，他的理论也是一套一套的

“你每天梳头花一分钟，一年就是365分钟，为什么别人能考上大学你考不上？区别就在这节省的365分钟里！”

“头发长见识短，你们想做这样的人吗？”

“那么长头发留给谁看？你们都要自爱，什么是自爱知道吗？就是自己爱自己，不要爱别人”

…

我们就这样被他一遍遍洗脑，直到现在谁要问我什么是自爱，我第一反应就是，“自己爱自己，不要爱别人”

四 雨夜引路人

不过老头也有温柔的一面，他虽然霸道不讲理，但是对我们却是极好的，我当时家庭经济不富裕，他就对我说：“你不要交粮食了，我去学校申请一下，每个月按时给你粮票，学校也不在乎那点吃的，你专心学习就好了。”

我们寄宿生每周回去一次拿生活用品，谁要是周末不回家在学校里温习功课，那他就会乐得屁颠屁颠地给你把后勤安排好，热水热菜得款待你，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用他的话说“只要你们好好学习，我都给你们伺候好。”

晚自习一般九点半下课，他硬要我们待到十一点才能回去，争分夺秒得学习，他自己也以身作则为我们做榜样，当时他已经六十多了，精神本来就不太好，每天都硬要陪我们坐到十一点，做到这个份上，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自然明白他的良苦用心，再多的抱怨也说不出口了。

我至今记得一天早上，五点半我们起床去上早自习，推开门才知道外面下起了大雨，宿舍院里的灯也坏了，我们相互牵着手深一脚浅一脚得陆续出来，出了院子就见一个瘦小的身影撑着一把伞拿着手电筒站在大门口。

雨下得很大，雨伞根本不管用，他就这么一身湿哒哒得站在那里，冲我们挥手：“赶紧过去，我给你们照着，这门口有几个水坑，別掉进去了。”

凌晨湿冷的雨水浇在我们身上，也打湿了我们的双眼，那一天，我们都哭了。

五 骄人的成绩

“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烛成灰泪始干”

就是这样一个有些傲慢有些可爱的倔老头把一生都奉献给了他喜爱的教育事业，亲手送走了一批又一批栋梁之才。

我们那一个班里后来有一二十个进了985，211，这样的成绩与他初中三年给我们的启蒙和开化分不开关系，他凭一己之力在一片贫瘠的农村为我们插上理想的翅膀，他教会我们要为自己的理想去奋斗，这世上没有人注定会是什么人，只有你自己才能决定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常常想，我多么幸运，在人生启蒙之初得遇良师，以至于余生人生，无论顺境逆境，我都心怀感恩。

不知道那个可爱又倔强的老头儿，现在过得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