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人,食物,水源,空气是生存下去的必须条件。作为一个中国人,我可以自豪的说,论吃的,咱中国人说第一,没其他国家的人敢说自己是第二。中华美食源远流长,我们的老祖宗对吃,更是有着几乎宗教一般的虔诚。记得有个笑话说某个外国人发誓要在三个月内吃遍全中国美食,要说,这小子还算是对中国有些了解,他的第一站选在素有“美食之都”的成都。结果一年以后问他吃遍中国了吗?这小子说,没呢,还在成都呢。中华美食和中国功夫,这都是中国的名片,两者的相同点就是十八般武艺那是一应俱全,不同点就是中国功夫有各式各样的兵器,而中国大厨,只需要一把菜刀,就可以在锅碗瓢盆之间奏出一曲雄浑的交响乐。而且在这种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中国人,大到省与省之间,小到人与人之间,对吃的,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论和见解,互相攻击,却又互相补充,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辅相成,奇妙至极。中华文化里的中庸之道,在吃的方面表现的尤为明显。
每一个人去到异乡,最先接触的一定是那里的食物。古老的非洲,当然少不了古老的食物。记得有一句话说“想要做全世界的生意,先得有一个能接受全世界的胃。”非洲的黑人绝大多数时候都吃一种叫做“fufu”(音译 麸麸)的东西,麸麸是一种传统食物,其分布之广,受众之多,实在是可以称得上是非洲第一传统食物了。从红海沿岸到好望角,几乎都吃这个东西。我曾经问过相隔很远的国家的黑人,他们也把这种食物称为麸麸。fufu的味道有些酸,似乎是发酵遗留下来的酸味,蘸酱则是各种各样,每家的都不一样,也有一家做很多样,以满足不同客户的需求,我曾开玩笑的说,互联网思维已经传达到非洲了,再过二十年,这里也会出一个黑马云的。传统的fufu是将淀粉类的植物煮透,然后留下浓稠的汁液像摔打年糕那样不停的摔打敲击,揉成一团一团的,吃多少就拿多少,捏成一团装在方便袋里,端上一碗酱汁,吃的时候右手捏一条团,蘸酱,再吃,记得,一定要用右手捏,原因就不放在这里说了,毕竟这是说食物的地方。街上有很多卖fufu的小摊,每到饭点,就挤满了人,经常会因为fufu的大小,酱汁的多少发生一些争执。这些争执,对于我们这些老非来说,平常的就像我们每日的呼吸,会忽略它的存在。
YAO是我们公司的一个黑工。他和阿布是来自同一个村庄的兄弟,不过YAO的性格格外开朗,说话的时候总是露出一口大白牙,是个讨喜的人。他的名字就是中文里的“姚”,让我们对他多了一份莫名的亲切感,我觉得每次叫他,都有一种外国人叫姚明的感觉。不过这家伙的体型倒也是很像姚明,是一个大高个,常年的体力活让他的身材显得非常的匀称。我们开玩笑的说他是帅哥,他哈哈哈的大笑说没错儿,你们中国人的眼光像你们的头脑一样好用。这个不大不小的马屁,拍的人舒服的不要不要的。阿布听见了揶揄到:嘿,你知道吗,YAO的脑袋被驴踢过的。旁边他们的老乡阿波吉听到了,说他才是他们村里的第一帅。一场争吵就此开始。小苦力阿维罗顶着fufu走过来,阿维罗也是他们的老乡,按照中国人的说法,这家伙有点二,也不善言辞,所以在这一群人里他的地位最低,经常就是跑腿的角色。由此看来,不管在世界上哪个地方,也不管是处在哪个阶层,只要群体生活,地位这个东西总是存在的。YAO看到阿维罗的到来,停止了争吵,对着他招了招手。阿维罗放下食物,YAO翻着一团一团的fufu,嘴里不满的念叨阿维罗为什么都这么小,阿维罗唯唯诺诺的也不知道说的什么,YAO转而又骂卖食物的老板娘是个抠货,最近的fufu团的越来越小了……
黑人饭点到了,我和小郑也准时的出现在公司门口的小饭店里。说是饭店,其实就是一个集装箱改造而成,里面还有风扇和电视,播放着本地产的电视剧,特效镜头不忍直视,像三岁大的小孩子过家家,我曾经就看过一场戏笑场的情况出现,不过这也算是黑人为数不多的业余生活里的调剂品了。小饭店的老板娘是个黑人妇女,长时间和我们打交道,已经和我们厮混的很熟络了。说熟悉,其实我们都不知道她的名字,一直以来都跟着黑人叫夫人,我想这个称呼应该类似于我们中国的“大妈”。大妈皮肤算是黑的发亮的那种,每天都穿着她们的民族服饰,花花绿绿,花枝招展的,头顶上的帽子像清宫剧里的格格。记得第一次因为饿的眼睛发绿而错投去了大妈的小饭店,看到简陋的环境,饭店里几个黑人看着小小的电视,大笑的聊天,古老的风扇吱吱呀呀的转着,黑大妈专注的看着锅内,用勺子舀了少许汤汁,尝了尝味道,又把勺子放进锅里搅动。其实在国内这个动作是一个厨师的常用动作,但因为肤色和种族的关系,我真的有种吃不下去的感觉。黑大妈见到我们进去,马上大笑道:“噢,中国人,欢迎光临,我保证你们会喜欢上我做的食物”。当时的我和小郑在非洲毒辣辣的太阳下不寒而栗,只感觉这不是黑大妈,而是十字坡上的黑二娘。如果有人问我,世界上什么最好吃?我会毫不犹豫的说“饿”!是的,饿最好吃,饿了,只要能吃的,都是能吃的下去的。经不起饿的折磨,和小郑硬着头皮弄了点咖喱饭和牛肉,黑大妈说这个要配上沙拉才好吃,还没等我们应答,大妈已经熟练的用手抓着早已切好的白菜丝黄瓜丝玉米粒,还有几样叫不出来名字的东西丢入碗里,浇上沙拉酱,抄拌起来。我拿着勺子,说出去洗手,在水龙头下把勺子搓了又搓,做这些的时候又不敢叫其他人看到,小心翼翼的。饭和沙拉端上来了,我和小郑对视一眼,那个时候用一句古诗词来说的话就是“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情吃下了这顿饭。嘿,就像广告里的那个什么饿货遇上某架一样,哥伦布第一次发现美洲大陆的心情,也没有我激动。中国人天生对味道的敏感,让我迅速的分辨出这绝对是有水准的厨艺。不可以貌取人,更不可以肤色取人。
黑大妈的手艺不错,我和小郑很喜欢她做的牛肉块,点上一盘咖喱饭,饭上淋一些煮牛肉的汁,再来两块牛肉,一小碟蔬菜沙拉,一瓶当地产的麦芽糖饮料。这样的一顿早餐陪伴我在非洲很多个日子,有时候出去市场中午不能按时回公司,能忍的话也会忍一下,一直忍到回公司吃一顿大妈的牛肉酱汁饭。那种滋味,是我无数个非洲回忆里的标签,直到现在仍然念念不忘。
所有在外的游子啊,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异乡人”。可是,不管是在国内还是国外,不管是在乡村还是城市,我们所在的那个叫做异乡的地方,那里的山,那里的水,那里的食物,都曾经滋养过我们的肉体,还有那里的朋友,对我们报以真诚善良的微笑,温暖无私的帮助,也润泽着我们的灵魂。很多很多年以后,我们回到故乡,记忆里关于那个地方的温暖一直都会在,那里的食物的滋味,也一直都在,他们共同组成我们记忆的坐标,总是会在某个时候,显眼的出现在脑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