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到2岁，记忆全无。

3岁，到现在都记得一件事，也是唯一的一件事，当然这件事发生在3岁，也是后来爸妈告诉我的。

那年春节，我穿着一件娃娃兜，中间有个口袋，里面放满了小鞭炮。不知道怎么着，我鬼使神差地把手上点燃的香也塞到口袋里面去了。结果可想而知，小鞭炮噼里啪啦地在我口袋里面炸炸了起来，吓得我大声哭喊找大人，但是眼前一片烟雾让我分不清东南西北。

后来，伯伯冲了过来，把我的娃娃兜快速脱下，扔到一边去了，我很幸运地没受一点伤。到现在都记得那个从烟雾里面出现的高大男人的影子。

4岁在我身上接连发生了好几件大事，但是我一概不记得了，甚至包括自己右手摔断骨折，拆石膏后发现长歪了，又打断重接这样痛苦的事情。

我妈妈解释说，这是人类大脑的自我保护功能，自动忘却最痛苦的回忆。

这件事的起因是伯伯带我骑自行车。

小时候，我很喜欢被人带着从高坡上冲下来的感觉。伯伯很喜欢我，加上他年轻大胆，有一回选了一个特别高的黄土坡玩这个游戏，结果翻车了，我手断了。爸妈后来说，他们当时都吓傻了，因为我当时已经疼得快休克了，现场惨不忍睹（直到现在他们还是不肯描述给我听），这个伤疤也一直留在了我手臂上，可见当时有多严重。

然而，后来的断骨重接更让我妈妈心疼，因为不能打麻药。据说我的哭喊声特别大，妈妈特意跑到走廊的另一头，远远地躲开也依然能听见，哭得她伤心裂肺。

也是因为这件事，妈妈就不让我奶奶带我生活了，更加不喜欢伯伯，好多年以后他们才和好。

然而，我的磨难还不仅仅如此。

也不知道是这次断手造成的影响，还是身体体质原本就不行，反正从4岁开始，我就经常生病，而且很多次都是查不到原因的那种，只能是打着点滴在医院调养。

家里两个医生，外婆和妈妈都想尽了办法，西医的、中医的、土方子都往我身上招呼过，还托有门路的亲戚给我带过高级奶粉和记不起名字的滋补品，甚至还有进口的营养针，但这一切收效甚微。

总而言之，在我记忆里，一直到上小学以前，我要么就是住在医院，要么就一个人被关在家里自娱自乐，大部分时间是看书或者是打游戏机。

幼儿园基本是没去过的，因为老师害怕我出事，不敢收。

大概是很少与人交流，我到了上小学的时候，就是一个很内向的小姑娘。不喜欢主动在课堂上回答问题，也不爱参加集体活动，更加让老师不满的是，我还特别喜欢当时被视为洪水猛兽的日本漫画与电子游戏！还经常因此“带坏”其他小同学，又加上身体的原因，我需要很多额外的“关照”。因此，我不怎么讨老师喜欢，比较受冷落。

爸爸为此常给班主任家里送东西，印象里最多的就是苹果，都是一箱一箱的送去，逢年过节都不曾落下。班主任虽然来者不拒，但在她嘴里，我依然是那个在校运动会上拖了全班后腿的人，经常被拿出来说事。

所以，在很长一段时间，包括以后上了初中，我内心里依然不喜欢“班主任”，觉得她们挺市侩。这个偏见直到高中我才纠正过来。任何职业都有好人与坏人，我很早就认识到了这点。

又好在我成绩还不错，所以在校生活倒也不至于特别难熬。甚至我有点喜欢这种老师不闻不问的处境，这使我有着其他同学所没有的自由。比如班主任就从来不会因为我在校看漫画书而去叫家长，也不会叫我参加我压根没兴趣的各类比赛等等。

小学乃至初中时代，我对家是没太多概念的。

我爸爸是建筑单位的工程师，常年在外地流动，一年回不了几次家，我平时都是跟着妈妈两个人生活。

妈妈是医生，工作很忙，连个准点下班都做不到，哪里还有时间给我做饭，何况她也就会炒个鸡蛋，饭还煮焦过好几回。

所以，每天放学后，我都是直奔医院。如果妈妈在住院部，我就在值班室借个桌子写作业。如果妈妈在门诊，我就躲在妈妈身后，就着小板凳伏在靠背大椅子上温习。不过偶尔也会被妈妈赶出去，因为病人有时特别多。那时候没叫号系统，大家都是一窝蜂挤在诊室里，你争我抢，犹如菜市场，我还在里面就不合适了。

这时候，我就在护士姐姐的照顾下，坐在护士站。因为没有桌子，我只能傻傻地坐着，周围太吵，也没心情读书。但是，也因此见过很多人，很多事。内心特别喜欢护士姐姐，觉得她们都好温柔。

一直熬到妈妈有空闲了，我们就一起去食堂打饭。现在想起来，以后好像再也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饭菜了。

吃完饭就和妈妈一起回家，但妈妈值夜班的频率也很多，怎么办？只能住医院了。

大部分时间是跟妈妈一起挤在值班室。但是值班室只有两张小床，如果那天多一个医生上班，就没办法了。于是，妈妈就会拜托护士姐姐找一间空的病房，比睡值班室舒服多了。

其实了，科室对家属睡病房是不允许的，但我有点特别。因为我还有个病人的身份，还是常客的那种，所以主任不但不反对，有时候查房来早了，看见我在，还会顺便给我也检查一番。医院很多人都认识我，我也跟他们特别熟悉。

很多人都害怕去医院，而我从小就对医院有一种特别的亲近感。

到了寒暑假，妈妈就会把我送到外婆家。

外婆在我四年级的时候，已经从职工医院调去当校医，享受半退休的生活了，还跟我外公在同一所重点中学，二老的小日子正是最幸福的时候。

外婆家就在中学里面的职工大楼里。说是大楼，其实也就是两层的红砖瓦房。而当时这所市级重点中学建立在乡下，学校围墙之外，除了一条供出入的大路，四周全是水稻田。

我到现在都记忆犹深。每年夏收之前，在明媚灿烂又带有一点炎热的阳光下，一阵凉风划过，金黄金黄的麦浪此起彼伏，麦香扑鼻而来，那场面唯实让人心旷神怡！

我常常就在围墙内，在窗台上，望着眼前一片平坦，看不到边际的麦田，静静的发呆。

我喜欢在校园里奔走，因为是封闭式的学校，大人很放心，我能完全享受自由自在的空间。我最喜欢趴在教室的窗外，看着假期还在补课的高中生在室内朗朗上口，心里默默窃喜，“嘿嘿，我都放假了，你们还要上课。”

哥哥姐姐对我也很好，经常给我分享他们的零食，带我做游戏。这其中自然是因为我外公是他们老师的缘故。

外公在我心里是真正的“人民教师”。

不说别的，就说在最困难的五六十年代，我外公在自己处境也极其不好的情况下，凭一己之力，供养了好几个家境困难的学生。带他们一起吃饭，一起学习，甚至还住在一起。

很多年后，他们当中不少人身居高位，想要给我外公调动工作，都被外公拒绝了。而多年后，在外公的追悼会上，我甚至还惊讶地看到，来的人里面竟然有市委书记、省教育厅副厅长等等，而我外公最后的职位依然不过是一名普通中学教师，我这才明白，外公拒绝的到底是什么，他热爱的到底是什么？我不得不打心里由衷的敬佩这位老人！

但是当年，比起喜欢咬文嚼字，动不动就抓着我学古文的外公，我更喜欢跟外婆一起玩。我经常守在外婆的诊疗室，摆弄那些玻璃器皿，还有翻阅内外科的“小人画”。

如果有哥哥姐姐在操场上受伤了，就轮到我出手了。清创涂药水，这一系列流程我做得娴熟无比。大家都叫我小医生，这让我特别满足。为此还写过一篇作文，被外公推荐到市某校园期刊上面发表了，这让我那位讨厌的班主任大吃一惊，我心里别提有多得意了。

童年的日子大多都是欢喜，让人眷念回味的。一时之间，暂且想到这些，以后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