誓、言，不见都带着口字吗？偏偏是有口无心。

                                                                                                                                                    ——题记

认识的朋友里，有两个“怪咖”。可巧，一男一女，两人还是如胶似漆的一双爱侣。男方C君，极爱发誓，右手除大拇指外的四根手指，就连平时都是拢在一起的，好似做好了随时起誓的准备。其实，原本男方C君也不爱发誓，习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但找的女朋友来自赫赫有名的A大文学院，动辄就将古往今来可歌可泣的爱情故事甩一堆给C君。可怜C君一个理工男，一时无法领会其意，每次都被训得狗血喷头。

被骂也就罢了，女友还时不时就给C君出题，要求他也举出一些如何如何爱她的例子来给她听，关键是用词还要求要文艺，常常难得C君想要挠墙。又一日，C君在约定的咖啡馆左等右等也不见女友出现，心里着急，忙找去宿舍，才发现女友趴在书上睡着了。显眼的泪痕让C君慌了神，不知道自己又在哪里踩了雷。被叫醒后，女友倒没有发火，而是读了一段文字给他听。

文字是这样的：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的变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饭粘子，红的却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文学院的学生都知道这是张爱玲《红玫瑰与白玫瑰》里最著名的句子，可是C君不懂啊，除了知道“床前明月光”是李白的诗之外，这段话什么意思，他完全不明白。

也许是脑子都用来思考各种有机、无机物质了吧，C君对文学的敏感度低得要命，更别提这种大师级别的作家写的作品了，他几乎从来不碰。不知道女友用意的C君本着多说多错的原则，静静地等待着女友的下文。果然，女友合上书就哭了，泪眼朦胧地眨巴着漂亮的大眼睛问C君：“我以后是你的白玫瑰还是红玫瑰啊？”“额，啥意思啊？”C君彻底晕菜。“你别管啥意思，你就说我是你的白玫瑰还是红玫瑰就行”，女友坚持道。

“额，你这么漂亮，肯定是红玫瑰啊”，C君自以为挑了个最佳答案，哪知道，女友勃然大怒，吼道“你说我是蚊子血？”看女友生气，C君急了，急忙改口道，“不不不，你是白玫瑰，你多纯洁啊”，“啊啊啊，你说我是饭粘子，我要跟你分手”，哪知，女友更不喜欢这个答案。两个选项，哪个都不对，C君犯了难，突然，他脑中精光一闪，学着舍友教的锦囊妙计，右手立起，发起誓来，“我发誓，我只爱你，不管你是白玫瑰还是红玫瑰”。

说完这句话，女友竟然破涕为笑，小手边捶他边扑进了他的怀里。脑筋简单的C君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自己这次竟然这么轻易就过关了。直到把女友牵出宿舍，一起吃了晚饭，再把女友送回去，C君都还处于懵逼状态。回到宿舍，跟舍友说了今天的事情，舍友得意地冲他眨眼，“我说的吧，对付女人，别的都不好使，只要跟她发誓说爱她一生一世，就什么事都没有了。兄弟，请吃饭吧，哈哈”。

有了这一次的成功案例，再遇到女友的刁难，C君每次都能顺利解决。女友被哄得满面桃花，C君也乐得轻松。刚开始，这种伎俩他还用得不太纯熟，好几次差点都被女友识破，好在，情商低的名声在外，女友倒也没有真的怀疑。练习的次数多了，C君发起誓来越来越像个情场老手，轻飘飘几句话就将女友哄得咯咯咯地笑，再不提那些劳什子的才子佳人啊典故啊什么的。

也许一开始只是为了应付女友的为难，所以C君发起誓来还是带着大半的真心实意。可是，时间长了，发誓简直成了家常便饭，C君便渐渐三心二意起来。有一次，同专业师妹找他帮忙做一个实验，实验做完刚好到了晚饭时间，师妹就说要请他吃饭，C君也没多想，就跟着去了校外的小饭馆。吃了饭，两个人又喝了点小酒，温暖的灯光下，师妹的眼神越来越温柔，C君一时没忍住，动了心。

生活远比电视剧要恶俗得多。一梦方醒，看着旁边睡颜安静的师妹，C君恨不得捶死自己。然而，大错已铸成，C君回天乏力。等羞怯的师妹收拾停当后，C君在前，师妹在后，两个人遮遮掩掩地往学校走去。太阳光刺在C君身上，他觉得自己就像在裸奔。思考了一路仍然没有想到解决方法的C君只好继续用老招，在微信给师妹发了一通诸如“我爱你到天荒地老”的誓言后迅速逃之夭夭。

没有遇到过更好的爱情，所以，小师妹瞬间就被这些后来觉得简直土得人神共愤的爱语所俘获，心甘情愿当起了见不得人的地下恋人。头脑简单的C君在两个女人的磨砺之下，嘴皮子练得愈发顺溜，虽不至于出口成章，但哄起人来一哄一个准，从没失过手。然而，脚踏两只，必然要翻船，文青的正牌女友还是发现了蛛丝马迹。这下，任C君再多誓言，女友都坚持要分手。

可心的话还在嘴里滚，心里却没有多少不舍，C君突然发现，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感情已经淡到了这个地步。于是，也就再没挣扎，痛痛快快分了手。女友大骂C君没有良心，前一天还口口声声说这辈子只爱她，C君没有反驳，干脆地背上了渣男的名声。小师妹闻讯过来安慰，C君却突然淡了油嘴滑舌的心境，又变回了之前那个木讷的模样。

走到哪里都有数不尽的指指点点，这些都得感谢前女友那全校师生都在关注的博客和讲故事九曲回肠的傲人口才，算了，就当是白得的出名吧，C君无奈地安慰自己。然后，一头扎进实验室，安心做起实验来。小师妹还是时不时就来请教，能帮就帮一把，不能C君也毫不内疚，两人之间的交谈也彻底回到了师兄妹间客气生分的状态。师妹倒也拿得起放得下，C君看不出任何端倪，但心里总还是放心不下。

毕业后，C君和小师妹一手毕业证，一手结婚证，得到了全系师生的祝福。C君那些荒唐的往事，再没有人提起。婚后，C君还是一副不解风情的模样，小师妹却像个迷妹一样爱极了他。去定结婚纪念日蛋糕的时候，人家要他留下蛋糕上要裱的字，他提笔写下“我爱你”，然后又涂掉换成了“一周年快乐”。回到家，已经成为准妈妈的师妹嗔怪他连句我爱你都不写，C君笑了笑没说话。

晚上，师妹找出当年C君发的微信给他看。看着一句句酸得掉牙的句子被抄写得工工整整，一向眼泪极少的C君红了眼圈。明明有口无心，你却那么上心，C君终于明白，自己以前错在了哪里，而自己，又何其幸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