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叶真中显
译:林佩瑾
怀才者的自怜是天鹅的挽歌
平庸者的崩坏是野兽的绝叫。
书中的宿命感,让人窒息。一直寻求爱,一步步走来,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变的黑暗的?最后自爱,只爱自己,但重生后的阳子又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可能所有的女性都如绫乃一样希望阳子逃出生天,因为那是这个操蛋的社会中自由找到的出路。
————————————以下摘录——————————
或许,回避这类尸体,正是人类的生理本能。
人类这种生物,或许就是喜欢将偶然解读为命运或缘分。
大部分的年轻人根本无暇构筑理想社会的蓝图,早早便进入社会赚钱了。
你并不知道母亲这句话的含意,但幼小的你已将这句话照单全收。
最爱的妈妈所给予你的期望,如同世界对你的期望。无法响应这份期望,让你内心既空虚又难过,仿佛破了一个洞。
说穿了,你感受不到她的爱。
马上就要七点了,装载了着许多云朵的天空依然明亮。暮蝉发出叫声。
姐,所谓‘人类’啊,说穿了只是一种自然现象。
说起来,凡人就是这么一回事。经历着酸甜苦辣,年复一年过着安稳的生活。反正,这就是人生嘛。曾几何时,你开始用得过且过的心态看待自己的人生。
“脚踏实地”没有用,因为地面下的泥土松散易碎,谁能保证下一秒不会跌倒?
1998年,自杀率飙高,短短一年,就有超过三万人自杀。人生因此而毁灭的人,纷纷选择结束自己的生命。当时就是那样的年代。
记住性命收到威胁的时间,是人类身为动物的本能。
你自认为斩也斩不断的牵系,竟然轻轻松松就被你母亲斩断了。
去世的弟弟、失踪的父亲和远走高飞的母亲。你发现他们或许不能称之为家人,只是曾经是家人的一群人罢了。
你思索了几秒,将脑中的家人篡改成美好的版本。前途无量的模范生弟弟、脚踏实地工作的父亲、美丽贤淑的模范母亲,以及。。。。平凡而幸福的我。很久很久以前,这里曾经住着和乐融融的一家人。
好运偶尔也会降临。
我需要你——听到这句话,你默默下定决心。
或许你还没察觉,但你长年以来所渴求的,就是这么一句话。
而是山崎的身边。
这就是我最亲爱这个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归宿。
当时你是这么想的。
你的胸口塞满漆黑粘稠的挫败感。
他们的额头紧贴着地板,看起来却像是在盛气凌人地喊着:“碍事的人是你!”
过去曾说过“我需要你”的男人,如今需要的是别的女人。
你母亲的幸福是被安排好的幸福。结婚,生子,有自己的家,成为家庭主妇,里面没有一个是她真正想要的,只因为没有其他选择,她才走上了这条路。
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钱。如果存款不足以应付最基础的开销,一个人就无法安心地过日子。那不叫新时代女性,根本连屁都不是。
此时此刻,不论是栗原还是芳贺,他们都没有对你说谎,但也没有说出事情的全部真相。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那种在路边揽客的工作,大部分都暗藏玄机。
她的前夫认为应该降低门槛,以使所有人受惠。审查若是太过严格,等于对那些需要帮助的人见死不救。
他一生恐怕只见过美丽的事物,不知道世界上有许多人生来就缺乏上进心。那些人渣把权利当成利益,不榨干誓不罢休。
芳贺带领众人大声呼喊口号,整间办公室弥漫着诡异的氛围,令你畏怯。
成功的连锁效应宛如毒品,一旦浅尝便无法自拔。
你深知就算丑女不可能变成美女,但人只要有钱,就能换来一定程度的美貌。
人与金钱的关系并非一潭死水,而是奔流的活水。
花钱所选择的生活和经验,会逐渐改变用钱的自己。钱是塑造自我的工具。只要有钱,即使无法改变出身,还是能挺身与命运抗衡,让自己变得更符合理想。
而你也已痛改前非,不打算依靠男人过活。
“唉,若是遇到我老婆前先遇见你就好了。”芳贺说出了偷情丈夫的固定台词。
如果这时你能冷静地分析自己的状况,就会发现这一点也不奇怪。迈不出保险只有一个理由:人情牌用光了。。。。你的能力本来就相当有限,少了朋友这项固定资产,业绩必然衰退。整件事就是这么简单。
当然,若是问你想不想陪睡,答案是不想。但忍着做不想做的事,不就是工作吗?陪睡也是一种手段,你现在没资格挑三拣四了。。每月若是能实领二十万,想必就心满意足了吧,但如今二十万根本不够。因为你明白了“花钱”的意义。
首先,要进行两人赤裸交缠的行为,很需要有爱情作为基础。被不喜欢的男人触摸,舔舐,相当令人作呕。
你还深刻体会到一件事:跟没感情的人做爱固然恶心,但也不是不能忍受,时间久了就无关痛痒了。或许也可以说——你食髓知味。
但绫乃受不了。她受不了自己没用,受不了自己被原谅。
跑业务时,你不再寻找真正需要保险的人,而是专挑好上钩、色眯眯的男人下手。
此时你已经本末倒置、不择手段了。你完全没察觉也无心了解被你擅自视为劲敌的佐田百合惠,她并非光靠陪睡卖保险的女人。陪睡或许是她的撒手锏,但她懂得先花时间了解客户的需求,也知道如何使用话术掳获人心。佐田和你不同,并非来者不拒,而是只委身于地方权贵或大老板,放长线钓大鱼。
其实,你本来就不是她的对手,现在只是看到一线希望,就自以为抓到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或许大家都发现了。佐田百合惠这个人,和其他人简直天差地别。你们只是偶然当上了同事,其实根本没资格“慰劳”她。你打从心底认为自己蠢透了,干吗浪费时间跟她较劲。
你以为只有自己能理解那男人内心深处的部分,怎知两人之间的联系竟然如此轻易就断了。
他说这世上有不少女人喜欢被支配,只要上过一次,就知道对方是不是这种人;还说她们浑身散发着一股想侍奉男人的味道,遮都遮不住呢。
自从芳贺离开后,一股无以名状的不安便缠上了你。你时常感到孤单寂寞。静不下来。你的内心深处仿佛沾上了沥青,黑暗粘稠,也不再认为自己是独当一面的女人。唯有花钱能带给你慰藉,让你感到充实、与众不同。
金鱼吸不到水中的氧气就会窒息,而你则是不花钱就无法呼吸。可是想当然,这种寅吃卯粮(yín chī mǎo liáng)的行为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你觉得很可疑,母亲真是无辜的受害者吗?纪世子舅妈跟真里给了她两百万左右的赡养费,并非恶意不留后路。她们一定是不想跟你母亲一起住。这种心情你懂。
“妈妈一定很不甘心。我死掉了,你却长大成人,而且过得很好,如今她还得接受你的接济,她怎么受得了?与其如此,她宁愿领补助金。”
鬼魂说得八成没错。虽然你母亲刚才还数落你“不孝”,但其实她不屑接受你的孝顺。
“哈哈,姐,你看,妈妈多不爽!”
你尝到一股难以言喻的优越感。
活该!
妈,你说说看,被不起眼的女儿拯救是什么滋味?
通常外派应召小姐到宾馆提供服务,是堪称完美的密室产业。
但对你而言,那话语的杀伤力如同迎面而来的铁锤。她大概连自己在讲什么都不知道。
身处于阶级制度明确的警界,部属甘愿为上司鞠躬尽瘁,做牛做马。
你觉得自己的胸口仿佛正被狠狠地割开,体内的灵魂也被硬生生地捣烂。
刚入行时,光是工作一整晚,就让你身心俱疲。你深深体会到性工作其实是严苛的肉体劳动。
他们对你赞誉有加,没有一个人泼你冷水。“哇一” “这样啊。”“原夹如此。”“不简单啊。”他们的嘴巴甜得不得了,还不时轻搂你的肩,摸摸你的头,不忘在交谈中掺杂肢体接触。
其实你们的对话内容没什么营养,只是你也别无所求。此时的你需要的并非惊奇与发现,而是慰藉。
你受到了慰藉,深深的慰藉,浓浓的慰藉。
牛郎店跟色情酒店、应召站这类服务男性的店家不同,店里采用“永久指名制”,顾客-旦指定牛郎,就不得更换。换言之,店家主打的并非一时的快感,而是长久的关系,亦即高真实度的模拟恋爱。几乎所有牛郎店都以这种方式赚大钱,证明它确实切中了许多女性的需求。因此,不少牛郎会在店外跟顾客见面,发生关系,介入私人生活,对顾客虚情假意。
因为此时的你早已遍体鳞伤。情场失意,又被赶出职场,最后只能下海卖身,这让你的心破了一一个洞,唯有怜司能填补那块空缺。
在他人眼中,你只是怜司的提款机,事实上也没错。然而,这其实是你“自己的选择”。以前你选择买衣服,上美容沙龙, 现在你选择花钱“和怜司谈恋爱”,两者并无二致。
二且经济状况稳定,人就不会发现自己周遭的东西有多么扭曲。这是不变的真理。
即使日后清醒,也已万劫不复。
“现在你是怪我了?!因为我没赚钱,所以没资格挑房子是不是?”
说穿了就是如此,但你依然摇摇头说:“没这回事。”
你终于发觉大事不妙。
这个人没救了。他心中某个重要的部分,大概已毁坏殆尽。
他不会遵守约定的。只要跟他在一起,你就会一再挨揍。
你们从牛郎与顾客时代一路累积至今的情感,在此刻顿时冷却、失温、崩塌。
你从未尝过如此残酷的暴力,肉体的疼痛逼得你不得不面对现实。而一旦察觉真相,就无法再装聋作哑了;一旦清醒,就无法再沉浸于幸福的梦境中。
清醒使爱情逝去,徒留懊悔。
可是,你不知道究竟该从哪里开始懊悔才好。
懊悔是一种只会腐蚀内心的情感, 毫无存在的意义——不, 或许所有的情感都没有意义。
“只要杀掉那个男人就好了。然后用他的命换钱。”
“对,就是寿险。”
你的脑袋异常清醒,你觉得自己仿佛脱胎换骨,如获新生。
跟强盗要钱简直就是鲁莽,但不知怎的,你一点都不害怕。
家暴并不罕见,如果加上台面下的案例,夫麦、情侣之间的家暴发生率,其实远高于世人的想象,而且多半都是女方受害。
铃木阳子想逃离的并非小小的家暴,而是更庞大的“什么”。
绫乃的直觉告诉她,成功逃离一切的铃木阳子,其灵魂就在天空彼端。
后来想想,这就是神代这男人的魔力,或是“器量”。这男人就像沼泽,碰到的所有东西都会被他吞噬。
你好久没看到怜司笑的这么开心了。你看在眼里,真是又喜又悲。
不,说到底,既然一切都是自然现象,何来优劣?民族与历史都是自然形成的,对这两者擅自解读的人类,也是自然现象的一部分。
你终于明白怜司在追求什么了。
“日本人”一词代表着怜司的自大;至于“历史”,则是他因追动过去而变得膨胀的自我意识。
怜司并非想吹嘘自己的国家,只是想吹嘘自己。
这个男人明知怜司是草包,却一直吹捧他,你不禁对此感到不寒而栗。
神代笑着说:“我只是把没人要的东西捡拾起来换钱,跟资源回收差不多。”
你不知道抛弃你的是不是神代所说的“社会”,只知道自己确实被某种庞大的事物抛弃了。
餐桌正是最好的证明。他的餐桌上确实洋溢着“幸福”。
然而,假若你停下来仔细环视,就会发现四周的景象有些异样。那是一片巨大的沼泽,位居中心的神代,将周遭的人一个个吞没。
他不正常。
可是,你一开始就知道他不正常。
假如他原本就是这样的人,该有多好。
唯有神代从头到尾都将怜司视如己出,但杀他的决心也无比坚定。就像在用爱悉心照料一只食用猪。
原来如此,是动物啊。
你想通了。
对神代而言,人类就是动物。宠物、家畜、猎物,他随心所欲地为每一只动物的重要性评分排序,生杀大权由他说了算,动物们只能任他操控。
神代在犯罪这方面比你专精许多,这让你觉得此事毋庸置疑。
或许挑选执行者就跟挑日期一样,当中有些你参不透的道理。
连一块钱都赚不到的男人,居然能用命换来这么多钱。
即使心中有疑虑,他也会找理由说服自己。上当的人都是这副德行。
这片沼泽深不见底。
被大自然的力量玩弄于股掌带给你直觉上的恐惧,而想象自己被瓦砾压成肉酱则是精神上的恐惧。
这两种恐惧使你的情绪异常亢奋。
“无论是生死或是人心,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毫无道理可言。”
夜晚越来越漆黑,但你决定先弄清自己的立场。
人类的活动模式取决于白天与黑夜,没有人会认为这叫作“控制”。
无论神代家多么舒适,别忘了那可是沼泽。你绝不能在独代的怀中安然睡去。
神代是凡人,而不是那种人。
换句话说,他是可利用的自然现象。就像雨水能储存在水库里,太阳光能转换成电力,或是饲养家畜可以方便日后宰来吃。
你现在看待神代的眼神,恐怕就跟他看待其他人的眼神一样。当然,你会隐藏得很好,假装自己是只受到控制的家畜,完全没有改变。你要利用神代。
一点一滴地学,一点一滴地收集情报,终将聚沙成塔。
此时,在人类无能为力的自然现象中,唯有一一种东西,你学会了自由操控它的方法。
那就是悲伤。
你随时都能满怀悲伤,哭泣就像转开水龙头一样容易。你不需要回想悲伤的回忆,而是通过注视万物悲伤的一-面来酝酿情绪。无论是盛开的花朵,还是在公园嬉戏的孩童,你真心认为一切事物的本质就是悲伤,并为之落泪。
你用刀子刺入神代的身体,看着喷酒出来的鲜血,不禁察觉了两件事。
啊,这个人果然是凡人。
啊,生命到头来只是一具皮囊。
你们发出的讯号虽弱,但数量惊人。
但是,她发现其实并非如此。
其实,她厌恶面对自己的亲骨肉。
小孩不听话时,她总会透过孩子看到自己。她无法忍受自己。我并非无法好好爱自己的女儿
践踏拼命抵抗的人才有价值啊!
绫乃觉得铃木阳子好厉害。
身为警察,实在不应该佩服她,但绫乃着实钦佩这名甩开一切、从重重劫难中逃出生天的女子。
月亮浮在公寓对侧的天空,轮廓浑圆,接近满月。
你就在那里吧?
绫乃伸出手来,当然,她什么都够不着。
空空如也。
浑圆的银月浮在空中,洁白到简直让人觉得夜空破了个洞。唯有它高高在上,发出孤傲而冰冷的光芒。
我要渴求,争夺,给予,然后活下来!
我奔驰,奔驰,卖力奔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