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总由一连串不成体系的片段织就,酸甜苦辣咸无所不纳其中。于我这汪小吠而言,最初的生命与记忆来自于我娘日夜不离的苦心守候。在耳鬓厮磨的成长中感受着母爱孜孜不倦的滋养,身心犹如沃土育植下的花草疯长着。或许是骨血里流淌着我父亲给予的高贵狼狗血统的缘故,除了一身金黄的毛色同于母亲外,我帅气俊朗的狗头、健壮高大的身躯、斗狠称霸的雄心、悍不畏死的意志、爱恨分明的品性、忠于职守的本能都在日复一日的精进成长中逐渐显形,母亲看我的时候眼光里满是欣赏与柔情满溢的怜爱,但更多的是朦胧与望向远方的深邃眼眸。
知子莫如父,但我同时觉得知母莫如子。记忆的洪闸在母亲的脑海里肆意畅泻,定是父母亲结伴而行、欢声笑语的幕幕往昔触动了母亲内心最柔软的一角,那里有着他俩无话不谈的柔情蜜意,有着水乳交融的患难与共,更有着令众汪艳羡的爱情结晶诞生。不用多语,那只有灵巧动人双眼皮、如蒲扇般蓬松有力大尾巴的狐媚狼头犬就是我啦,嘿嘿。
生活假如永远可以这般日出而食、日落而汪该有多好啊。但生活就是生活,你活着就有你肩负的使命要去完成,他汪难以替代,至少你要学会如何去生存!这对于当时无忧无虑的我来说,哪里是什么烦忧。每天除了胡思乱想、吃饭睡觉、到处闲逛晒太阳外,最重要的莫过于在母亲的监管和提点下伸拳弄腿,练习和熟悉往后生存所必须掌握的各种扑咬猎杀技能。
熟能生巧、一击必杀是我所追求的完美竞技;处境不乱、持戒心安是我训练的头脑心态;而天马行空任我行,随心所欲不逾矩是我所神往而不得的终极所向。在人类看来我们进行的可笑扑杀表演日后终会成长为我们赖以求存乃至称霸一村、一方的大杀器,不带一丝花里胡哨的痕迹,抓抓狠毒、口口直奔咽喉以致命。而我对自己心态、技能和眼界的自我感觉已好到狂妄不可救药的地步。因为我练就了独家秘笈,深得“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要言之妙意。母亲则在一旁总是默默地关注着我,并不多做犬吠,因为以她一个过来汪的视角来看,汪生在年轻时需要去经历,哪怕跌至谷底也在所不惜。提醒再多不如亲身体验一回,觉知此事要躬行啊。脑海中的画面与美好不经历现实险难的洗滤是不会清晰深刻纯粹的,唯有深烙于脑海、刻骨铭心才会永志不忘,有所启迪而后迅速成长起来,直到学会向现实妥协、志向曲中伸。知道并学会如何在白天为讨口食而四处奔波,晚上带着一天的疲沓入眠时独自默默舔舐着从皮毛渗入心灵深处的伤痛。但在那时,迅速膨胀成长起来的我急于去探知外面世界的风采,对于危险我多了一份逞能,对于亲情我添了一丝淡漠疏离,我急于到外面的花花世界去转转看看,毫不理睬母亲的苦苦哀劝与忠告。因为在我看来,年轻的心,需要远行。我要向周边熟悉的汪尤其母亲还有不知又去何处走婚的父亲证明我能行,哪怕是逞能,我也宁死不回头,大不了一死百了罢了!如若活着,定要做一只战斗汪,带有气血方刚和不屈意志的战斗汪!
磨牙吮血,本来如此!宝剑总有出鞘日,学技只为弄世用!
明天的太阳和意外的降临不知哪个会先一步未约先至,或许汪生便是如此,和世界乃至人世的沧桑无常刚好合拍。
那是个星满天的晨曦,似乎我有感应到要有一些躲不掉的事情要发生,平时的这个时刻,我一定还在睡梦中。而在那天清早,我却哈欠连天,睡意全无,嘴里呼出一连串的热气,却怎么也无法抚平心中的不安躁动,那种没来由又突发的躁动始终萦绕心头,挥之不去。本来照例这一天我又要开始新一轮的日常生活与训练,内容也无非缠斗打闹,再无更多新鲜的趣事来让我增广见闻。可那天家里,主人一家都罕见地起个大早,并且男主人没看我一眼就行色匆匆去了外面,我和母亲共用的食盆还在一旁空放着。过了好久,已超过我平日饭点一个多点了,还不见有丝毫开饭的迹象。母亲显得一脸淡定,就跟饱餐后一样全无焦急的模样。而我则将这种不满的情绪发泄了出来,到处乱跑、各种撕扯主人家的杂废衣物,全然不顾母亲警告和劝诫的眼神,反而因为母亲的这一出劝告,我变得更加狂躁起来,到处乱吠,汪汪作响。这一连串的举动终于将女主人给招来了,但她很少有地没向平时一样对我进行打骂责罚,而是缓步走过来带着温柔的眼神不停地抚摸着我柔亮的皮毛,本来躁动的心一下子竟不知如何是好了,这让我觉得一切变得不合逻辑莫名其妙,百思不得其解。正在思考如何应对这一尴尬局面时,男主人回来了,顺带着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陌生男子,出于职守本能我便朝他狂吠不止,以显示我的厉害和对主人的养育之恩。而男主人则是一声顿喝,止住了我未完的狂吠。他竟一把将我抱起要把我推向陌生男子的怀抱,几乎在同一时刻,我使出幼时吮吸母亲乳汁的吃奶劲尽我所能挣脱主人怀抱,直奔已全副警备的母亲身旁,并尽可能地远离主人和陌生男子。母亲似乎也觉察到了些许异样,从她悲悯的眼神还有略微颤抖的四肢中传递着危险来临的讯号,她一边不停地舔舐着我的顺毛一边又时不时地盯着不远处低语的两个男人,其中就有那个以后不再会是我主人的男主人,我到现在回想起来都记得他说笑的嘴脸,永远那么自然。而我在这一刻才意识到,我要被新来的陌生男子给领养走,而代价仅仅是一盒烟而已,这让我的自尊很受打击,但当时我更多的是惊慌失措,全然没有平时遇事淡定的一点优雅气质。我要走了,去到哪里?那里好吗?我娘呢,我还能见到我娘吗?我还能回来吗?所有的疑问化作了当时不顾一切的抗争,我不停地嚎叫,任主人怎么安抚叫喊都不管用,母亲虽然舍不得我远离,但惧于主人的淫威不敢远送,只是在看我被抱出大门后发出哀婉欲绝的叫声。这声音我懂,她是在叫我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辱父命,做一只汪中王。如果想娘了,就看看天上光洁的月亮和璀璨的星辰,那夜空中最亮的星就是母亲守护的臂膀和关爱的眼神,她在一直照佑着我,默默地给我前行的勇气和奋斗的力量!
也就在那一刻我才徐徐回望,顿觉一切了了不如亲情的可贵无价。有时候,天涯一别,再无下文,情思漫长,也敌不过等闲岁月,只留下渐行渐远终致渐无声的空落背影罢了。母子虽连心,终难于期行。 夕阳无限好,我心透心凉。
我要我娘,不要成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