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在一篇文章里谈到过村庄的厂,其中一间是磷肥厂,另外一间就是制药厂了。我也想不明白,在我的家乡,这么偏远的地方居然会有一间制药厂,它与人烟稀少贫穷落后的山村是那么格格不入和风牛马不相及。但是它确实存在过,而且是最近几年才消失的。
制药厂在三叉河下游的一座小桥边,那是连接两个村子的一座桥,而制药厂就建在我的村子这一边。相比磷肥厂的气势,制药厂恐怕要先进很多,这也和它们的历史有关吧,磷肥厂的历史有多久,我也不清楚,而制药厂显然是建立在我的出生之后,大概是八九十年代的产物了吧。制药厂刚开始建立的时候是那种瓦砖建成的大房子,看起来就像是一间一间的民房,完全没有一个厂子具有的派场,后来随着经济发展了,制药厂便改建成了楼房,一直沿用到了前几年。
制药厂在我的村庄曾经辉煌过一段时间,我记得读小学的时候,村里的许多人都去过制药厂里上班,就是在本世纪初,当我的姐姐在珠三角地区打工厌倦了的时候,也回到制药厂里上过一段时间的班,可见制药厂在那个时候是多么的风火,它在促进村庄人民的就业方面发挥了重要的作用,这在一个农村是非常难得的了。
制药厂生产的药品种类是非常少的,我只记得有一种是用山楂干做成的冲剂,后来也生产过一些胶囊之类的药品,到最后干脆什么药品也不生产了,而是帮其他药品厂生产一些药瓶子之类的东西了。在市场经济大环境的冲击下,农村的厂子没有市场,最后只能逐渐走向消亡。
制药厂的存亡与否,似乎与我的童年无关,我只把那里当做一个神秘的地方,总想进里面去瞧一瞧,看看厂里面究竟有些什么,因为制药厂周围都有高高的围墙,平常人是不能随意进出的。我记得我只进过制药厂几次,大多数是跟着我的母亲进去的,小时候我的母亲在村里卖豆腐,偶尔也会给厂子的饭堂供应一些青菜萝卜之类的东西,每当我的母亲去厂子里卖菜的时候,我就会跟着母亲一起去,但却只局限于进到制药厂的饭堂而已,因为厂子比较大,进到也有工人看管,是不能随意走动的。
就这样,制药厂是我们村子里的一个神秘的地方,它越是神秘,对于我们小孩子来说就越有吸引力,我想起最有趣的一件事情是和一群孩子去制药厂的仓库里偷山楂干了。在村庄,有一个小孩的爸爸是负责看管厂子的仓库的,他有时候会偷偷的从厂子里拿一些山楂干回来给我们吃,山楂干是厂子里用来制作山楂冲剂用的。因为小时候我们没什么零食好吃的,所以这些山楂干对我们小孩子来说简直就像是久旱逢甘霖,越吃越上口了。尽管我们很少能进到厂子里面,但是我们都知道厂子的仓库在哪里,那里常年四季的堆满了一麻袋一麻袋的山楂干,我们每次经过厂子的时候就能远远闻到这些诱人的东西。那一次,我们趁着看管的人不在,拉拢了村子里几个胆大的小孩子,一起到仓库里去偷山楂干,仓库的窗楞是用木棍做成的,我们准备好了锯子、铁锤、袋子之类的东西,把仓库的窗楞锯开,用铁锤敲开一个大口子,急急忙忙的钻进去装了几袋子的山楂干,然后鬼鬼祟祟的跑开了。虽然厂子里的人都知道是我们小孩子干的,但是我们所做的勾当并没有人当场发现,所以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
在村民的眼中,制药厂的厂长还是挺通情达理的,逢年过节的时候,厂长就会组织放映一些电影,虽然都是一些老电影,但是老百姓们都喜欢,这时候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能进到厂子的广场上去看电影,我们的小孩子也不例外。我听我的母亲说,在我很小很小的时候,我的哥哥自己跟随着村民们一起去看电影,在挤进厂子里的时候,哥哥被人撞倒在一块石头上,鼻子都撞开了花,幸亏那时候他还小,长大了也不至于留下伤疤破相。
制药厂给我留下的印象,大抵只有这些。当我上初中的时候,制药厂就开始慢慢的衰退了,后来换了几个厂长也没能把它搞活,一间生长在农村的制药厂在市场经济的大浪潮中,终于坚持不了它的阵脚,并慢慢倒闭了。前些年,制药厂一直荒废在那里,去年重阳节回去扫墓的时候,我听说制药厂已经卖给镇政府了,听说这里要建一栋新的楼房,至于给哪个部门办公,我也无心去打探消息了,我只知道,一个农村的制药厂,就这样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