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引牧斋之资料征之:《初学集三二黄蕴生经义序》云:“儿子孙爱自家塾省余山中。奉其文三十篇以请曰,幸一评定之。余曰:吾何以定尔师之文乎哉?尔师之学韩子之学也,其文韩子之文也。”
牧斋作此序文时居于拂水山庄,“山中”即谓拂水山庄,“文澜增拂水”之句殆兼指此序而言。牧斋文中称誉陶庵,比于退之,故此序辞旨全取用《昌黎文集》也。陶庵人品学问当时推服,牧斋聘之为其子授书自是得人。但牧斋友朋门生之中人材甚盛,其所以特有取于陶庵者,盖以蕴生最善长于八股之文,延为塾师使教孙爱,于掇科干禄自有关系。世人谓八股经义之文实溯源于王介甫,而荊公之文乃学昌黎者,近代文选学派鄙斥唐宋八大家及桐城派之古文,讥诮昌黎为八股之始祖,所言虽过当,亦颇有理。牧斋此序殊有八股气味,或作序之时披阅陶庵经义,不觉为所渐染使然耶?
盖天下父母爱子女,所出一辙,为子女寻找最好的老师既是其一。黄淳耀为彼时时文大家,这个结论是有来历的:《四库全书总目一九十钦定四书文》条略云:乾隆元年内阁学士方苞奉敕编明文,凡四集,每篇皆抉其精要,评骘于后。卷首恭载谕旨,次为苞奏折,又次为凡例八则,亦苞所述,以发明持择之旨。盖经义始于宋,《宋文鉴》中所载张才叔自靖人自献于先王一篇,即当时程试之作也。元延祐中兼以经义经疑试士,明洪武初定科举法,亦兼用经疑,后乃专用经义,其大旨以阐发理道为宗。厥后其法日密,其体日变,其弊亦遂日生。我国家景运聿新,乃反而归于正轨。列圣相承,又皆谆谆以士习文风,勤颁诰诫。我皇上复申明清真雅正之训,是编所录,一一仰稟圣裁,大抵皆词达理醇,可以传世行远。承学之士,于前明诸集可以考风格之得失,于国朝之文可以定趋向之指归。圣人之教思无穷,于是乎在,非徒示以弋取科名之具也。故时文选本汗牛充栋,今悉斥不录,惟恭录是编,以为士林之标准。
《钦定四书文卷》首载乾隆元年六月十六日谕略云:有明制义诸体皆备,如王(鏊)唐(顺之)归(有光)胡(友信)金(声)陈(际泰)章(世纯)黄(淳耀)诸大家,卓然可传。今朕欲裒集有明及本朝诸大家制义,精选数百篇,汇为一集,颁布天下。学士方苞于四书文义法,夙尝究心,着司选文之事,务将入选之文发挥题义清切之处,逐一批抉,俾学者了然心目间,用为模楷。
同书凡例云:唐臣韩愈有言:文无难易,惟其是耳。李翱又云:创意造言,各不相师,而其归则一,即愈所谓是也。文之清真者,惟其理之是而已,即翱所谓造言也。
《红楼梦第八二》回云:黛玉道:“我们女孩儿家虽然不要这个,但小时跟着你们雨村先生念书,也曾看过。内中也有近情近理的,也有清微淡远的。那时候虽不大懂,也觉得好,不可一概抹倒。况且你要取功名,这个也清贵些。”宝玉听到这里,觉得不甚入耳,因想黛玉从来不是这样人,怎么也这样势欲熏心起来?又不敢在他跟前驳回,只在鼻子眼里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