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不知道睡了多久。等我再次睁开眼睛，屋里已经黑了。落地窗被厚重的窗帘遮挡，无法判断是什么时辰。

伸手在床头桌上摸手机，黑暗中，屏幕的亮光很刺眼，我不由地眯起眼睛，上面的数字显示21：36。

我竟睡了一天一夜。

头痛得厉害，我使劲揉着太阳穴，试着回想昨天发生的事情。

2.

“我不爱你了”。

我正窝在躺椅上抱着猫咪晒太阳，冷不防地听到苏扬这么说。潜意识里把它当作玩笑话。

“你不爱我，那你爱谁啊？”我笑着回应道，依旧没有睁开眼睛。

正是下午四点钟，阳光温暖，透过落地窗洒在身上，给人一种慵懒的幸福感。

一个窝，一只猫，还有苏扬，这就是我在这座城市的全部。我感到很满足。

我在等苏扬回答，或者说在等他的下一步行动。听他说，“当然是逗你的，小傻瓜。除了你，我还能爱谁啊？”，好听的声音撩拨着耳膜，然后再将我温柔地抱起。然而，我迟迟没有等到。就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进深不见底的湖里，没有任何回响。

蓦地，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我警觉地睁开眼睛，看到苏扬正倚着阳台的门框看着我，表情严肃得可怕。

我顿时坐了起来，猫咪趁机从怀里挣脱了出去。

我们互相盯着，僵持着，直到苏扬的声音再次打破沉寂。

“我不爱你了。”他又说了一遍，脸上没有半点玩笑的意味。

“为什么？”

话一出口，我就后悔了。我真是愚蠢，怎么会问这种问题。

为什么？

一个人不爱你了，就像一个人爱上你一样，同样是意志所无能为力的。哪里需要什么理由。

我终于意识到眼前发生的一切，如梦初醒。

“我不爱你了。”他说得如此直接，冷酷。就是这样。我还能说什么，又能做什么呢？

我已经不是十几岁天真懵懂的小女孩，面对恋人的离去，还会哭喊着质问他，“你说过的，会永远爱我”。这世上没有什么会永垂不朽，爱情亦是如此。

我不再说话，倔强地看向窗外。在那一瞬间，看到夕阳染红了天空，那么地美，就像一场盛大的幻境。

3.

晚上，在花梨木圆桌上，那张曾一起吃过无数顿饭的餐桌，我和他吃了最后的晚餐。

苏扬说，虽然以后不能在一起了，但毕竟爱过那么多年，好聚好散。

晚饭是他做的，他穿着绘有小熊图案的粉红格子围裙在厨房忙碌，清洗，切菜，倒油，下锅，翻炒，每一步都有条不紊，很有苏扬的味道。

我一直觉得会做饭的男人特别有魅力，尤其是苏扬穿白衬衫掌厨的样子，总是让我移不开眼睛。

看着看着，我的眼泪便涌出来了。

这样一个男人，从此再不属于我，再不会为我洗手煲汤。从此以后，他会在谁的身边，又与谁一蔬一饭呢？想到这里，心里难过得要死。

我想从背后抱住他，像往常一样。哪怕他忙得手忙脚乱，都不松手。

以往这个时候，他会说，“乖，宝贝儿，正忙着呢。你去沙发上等一等，饭菜马上就好了。”声音温柔，酥酥麻麻，我总听不够。

可最终我愣在原地，一动未动。

我总是这样，明明是一个感性的人，偏偏最后被理性压制。

“开饭啦，宝……”

或许他意识到叫“宝贝儿”有些不妥，赶紧改了称呼，“依依，吃饭了。”

我扭过头，抹去眼角的泪水。

4.

晚餐的主菜全是土豆，酸辣土豆丝，干锅土豆，土豆烧鸡块，还有一道排骨土豆汤。

我爱吃土豆，苏扬不爱吃，但他每次做饭至少给我做两个土豆菜，尤其是他做的排骨土豆汤，简直堪称一绝。切得四四方方的土豆块，配西红柿调色，再放上葱花，香菜做点缀，光是看着，就让人好有食欲。我每次都能喝上满满一大碗。他说，每次看我吃得那么开心，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点了两道土豆菜，身形瘦小的我，不一会儿，就把两道菜扫荡一空。苏扬看得目瞪口呆。

“丫头，你这么爱吃土豆啊？”

我一边意犹未尽地抹着嘴巴，一边不住地点头。

“那以后我天天烧给你吃好不好？”

就这样，轻而易举地，我便被他“俘获”了。

后来，每次提起那日的情景，他总会无奈地笑着说，“我这辈子，还从未见过那么爱吃土豆的姑娘。”

现在看着眼前的土豆，我如鲠在喉。我反复提醒自己，“一定要克制，不能在他面前掉眼泪。”

可一想到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一个男孩为我烧土豆了，还是泪如泉涌，不能自已。

我一边吃，一边不住地说，“真好吃啊……”眼泪“啪嗒啪嗒”地往碗里掉。

我始终没勇气抬头，看看苏扬当时的表情。

“我去抽根烟”，说着苏扬便起身去了阳台。窗户开得很大，呼呼的夜风吹着，让我渐渐恢复了理智。

冷傲如苏扬，一旦他决定了某件事情，就再无改变的可能。和他在一起那么多年，这一点，我是再清楚不过了。

既然他决心要走，我再怎么挽留都没有意义。我所能做的只有放手。

我爱他，所以舍不得他为难。

我不再哭泣，给自己斟了红酒，一杯又一杯，直到喝得晕晕乎乎的。

后来的事情我便不晓得了。

但我知道，是苏扬把我抱上了床，然后替我换上了睡衣。

再然后呢？苏扬他去了哪里？

猫咪“喵喵”地叫着，好像也在寻找它的男主人。我坐起身，抱住它，用手轻轻抚摸着它毛茸茸的小脑袋。

“木木，以后就剩下我们相依为命了。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木木又“喵喵”地叫了两声，仿佛听懂了似的。

5.

苏扬是身材高大的北方男子，性格沉稳低调，偶尔在我面前露出幼稚，孩子气的一面。积极上进，开了一家广告传媒公司，在业界小有名气。

苏扬有三大爱好，圈内人士都知道。关于这个，还有一段故事呢。

一次采访中，主持人问他，“请问，苏总有什么爱好吗？”

他毫不避讳地回答，“罗依依，木木，事业。”

主持人不解，又问，“谁是罗依依，谁是木木？”

“罗依依是我媳妇儿，木木是我女儿。”

“没想到，苏总年纪轻轻已经有家室，真是事业爱情双丰收啊……”

往事有多甜蜜，如今忆起就有多痛苦。

只是……苏扬那么宠爱木木，他当真舍得不要它吗？还有我，还有这个家，他当真一点儿都不留恋吗？面对心里的咄咄逼问，头又痛了起来。

我起身去了浴室，冷水管开到最大，捧起水泼洒到脸上，直到恢复冷静。

余光中，我觉察到洗漱台宽敞了许多，又定睛看了一眼，发现苏扬的洗漱用品不见了，还有镜柜上的剃须刀，香水，洗面奶，沐浴液，洗发水通通消失了。

我有些慌了，连拖鞋掉了都顾不得，光着脚冲到衣柜面前，深吸一口气，拉开了柜门，左手边空空落落的，只剩下我的衣服还孤单地悬挂在右手边。

一切都结束了。

我瘫坐在地上，本来想着趁苏扬过来取东西，还能再见他一面。现在看来，最后的幻想也落空了。

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六年感情的终结，也不过是一句话的事情。

6

2月14日，情人节那天，公司所有人都早早下班，我不想留在公司加班，也不想回家，一个人在街上闲逛。逛着逛着，不知怎么地，就到了他公司的楼下。

习惯，真是可怕的东西。我的双腿，它明明没有得到大脑的指示，却还是凭着惯性来到这里。

我抬头，一个窗户一个窗户地往上数，最后视线停在16楼的位置，灯还亮着，他还在加班吗？又或者早已经离开？

我往旁边咖啡厅的位置走去，以前，每次他加班，我都会等在那里，一边看书，一边等他。

有一次，等得太久，不小心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依依，依依……”，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唤我的名字。我慢慢睁开眼睛，看到他温柔的眼睛，里面写满了心疼。

“以后不要在这里睡了，会感冒的。”他脱下西装披在我身上。

他说以后不要再等他，他会心疼。我说我不喜欢没有他的家，太清冷。

后来，他买了一只猫给我，他说猫能给家里增添温暖的气息。

有了猫，家里确实多了几分热闹和温暖。苏扬，我，木木，我们是一个幸福而完整的家庭。

木木的吃喝拉撒睡都是由苏扬照料，他亲手为她搭建小窝。精心为她挑选猫粮，零食和玩具。有一次木木生病了，他一夜没睡，守着她打点滴。每次看着他悉心照顾木木的情景，我都会忍不住想，将来，苏扬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

“你不是不喜欢猫吗？”那日在宠物店，我望着正在认真挑猫粮的苏扬问道。

“可你喜欢啊，只要是你喜欢的，我也会喜欢。”

就是这样的苏扬，爱我并且爱我所爱的苏扬，有一天却要离开我。

我心不在焉地走着，在咖啡厅门口撞到了从里面出来的人。

“啊——”女子发出尖叫声。

我忙不迭地低头道歉。

“你没事吧？”温润如暖阳的声音在空气里回荡，那么熟悉，那么亲切，让我不禁猛然抬头。我看见他望着她，满眼关切。而在不久前，这份温柔还独属于我。

多么可悲，当我还沉浸在往日的回忆里时，他的身边却已经有了另一个想要呵护的女孩。

我死死地盯着他，眼睛很是刺痛，却不肯流出一滴泪。

他转过头望了我一眼，微微一怔，好像此刻才发现是我。

“怎么是你？”他没有叫我的名字。声音如昔日一样好听，却听不出任何感情。

我想问问他，我们怎么会走到今天这般境地，疏离得竟不如陌生人？可还未待我开口，他们已经走远了。

我被遗留在原地，失魂落魄，又狼狈不堪。

苏扬，我想让你告诉我，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只要你告诉我，我可以什么都不计较。

你知道的，我不愿让你为难。所以，我想要你告诉我。

7.

夜里，我披着衣衫在台灯下写字。我喜欢写字，它能让内心获得安宁。

写着写着，我发现纸张上竟然写满了苏扬的名字。我有些气恼自己，把纸揉成团，扔进垃圾篓。我趴在书桌上，眼睛里有滚烫的东西流下来。

木木“喵“一声跳上书桌，暖绒绒的小身体不停地蹭我的脸颊。我知道它在用它的方式安慰我。

动物尚且如此有情，为什么身为万物之长的人类做起事情来却往往那么绝情？

回想起从前，苏扬在这张桌子上伏案工作的情景。长长的睫毛低垂，修长灵活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专注的侧颜总是那么迷人。我抱着猫咪窝在沙发里，一会儿翻翻杂志，一会儿不由自主地看看他，便觉得这是人生中最好的光景。

卧室。阳台。厨房。客厅。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脑袋里辗转的每一个念头。生活里已经没有了他，我却觉得他无处不在。对此，我无能为力，我要如何驱赶一个生活里本已经不存在的人呢？

失去，是如此自相矛盾的事情。已经不在了的人为什么会让我感到这么地沉重？

分手后，时间仿佛被下了魔咒，变得格外漫长。想他，几乎成了一天的所有内容。早晨睁开眼睛想他，中午隔着饭碗想他，晚上望着夜空想他。

黑夜，总是能毫无防备地击溃人的心理防线，痛苦就像海水一样漫过心头，让人挣扎，窒息。

我开始害怕睡觉，只要一闭上眼睛，心里就会浮现出他的脸，他的笑容。甚至还能闻到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听到他在耳边轻唤我的名字，“依依，依依……”

我是一个慢热，又念旧情的人。我总是很难喜欢上一个人，可一旦喜欢上了，亦不会轻易放弃。假如那个人离开了，我可能还会在原地流连徘徊许久。

8

周六早晨，翻了个身，没摸到苏扬，瞬间就醒了。

这一刻，我再次意识到“我已经失去苏扬”的现实。

手机响。橙子的电话。

她约我晚上在东来顺见面。

“说吧，什么事情能让我们王大小姐这么开心？”我一坐下来，就盯着她问。

她勾着嘴角看我，终于绷不住，微笑起来，“不跟你兜圈子了，”她打开包包，一份红色请柬呈现在我面前。

“你要结婚啦？”尽管有心理准备，我还是表现得相当惊讶。

“没错，本小姐要结婚了，”表情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没想到吧？赶在你和苏扬前面了！”脸上是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我说你们才认识多久啊？这么快就结婚？”

“两个月。”

“两个月？闪婚？”

“我说你能不能不表现出一副见了外星人的样子？两个月，已经不短了，有什么可奇怪的！倒是你和苏扬，都在一起六年了，还是没有一点儿动静，我都替你们着急……”

我突然陷入沉默，琢磨着该怎么跟橙子说我和苏扬的事情。茼蒿从筷子上掉下来，却没有察觉。

“依依，你怎么了？怎么心不在焉的？”

“哦，没什么……”

“不是我说你，你得长点心了。像苏扬这样优秀的男人，搁如今太抢手，稍不留神，就可能被别人抢了去……依依，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苏扬那小子不想结婚？”

橙子的目光盯得我一阵心慌，我慌忙低下头咬了一口冬笋，故作镇定道，“没，没有……”

“那是——你不想结婚？”

我又怎么会不想跟苏扬结婚呢？从跟苏扬在一起的第一天起，我就幻想着有一天可以挽着他的手臂，敬各位来宾的酒。

“也不是……”

“那到底是什么啊？都急死我了。我可丑话说在前头，别到时候我都有孩子了，你们都还……”

“放心吧，不会的。”我抢先一步，打断了橙子的话。

我最终什么都没有和橙子说。我始终不相信曾经深爱我的苏扬会真的抛弃我，我不相信的事情又如何告诉别人？内心有一个地方仍心存期待，期待他有一天会回来，告诉我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我这算是固执，还是信任？

“到时候，你们可得给我包个大红包！”橙子双手托腮，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那是当然，必须是一个大红包。”说到“红包”，还配合地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

“不过，光有红包可不行，我还要你做我的伴娘。”

“什么？伴娘？”

“怎么？害怕了？怕被我的美貌压下去？”

“看你说的，我这片绿叶不就是为了衬托你这朵红花吗？”

橙子调皮地眨了眨眼睛，笑了。我也笑了。

9

为了对抗苏扬不在身边的空白，我几乎把所有的心思都扑在工作上。疯狂地加班，出差……仿佛只有这样，我才能不去想他。

经常天南海北地飞，心，就像飘在两万英尺之上的云，无处停歇，没有归宿。

去杭州出差前的那个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着。

杭州。只要一想到这个名字，平静的内心就会被掀起惊涛骇浪。

我和苏扬，在杭州上的同一所大学。那座城市，有我和他青春岁月里所有美好的回忆。我时常渴望能再回到那里，却又害怕回到那里。

同客户签完合同，已是下午三点。我没有订最近一趟航班，而是选了夜里九点多的。

坐在119路公交车靠窗的位置，思绪随着窗外不断掠过的风景飘远。

“柠檬树”奶茶店前依旧排着长长的队伍，它家的奶茶我很喜欢喝，以前每到周六日，苏扬都会带我去喝。新生站的那家小笼包店铺已经不在了，还记得那时，苏扬经常早起买给我，送到我手里时还冒着热气，那是记忆里冬天最温暖的事情……

嘴角不自觉地开始上扬，有苏扬的大学时光，是那么地温柔和美好。

在甘水巷站，我看到一个背影，像极了苏扬。我趴在玻璃窗上，看着那个身影一点点走远，心里很焦急，车还没在下一站停稳，我就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我一边跑，一边四处张望，却什么都没有寻见……

巨大的失落感，让我蹲在原地，呜呜哭了出来。

“我看你是魔怔了吧？程依依。苏扬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我在心里骂自己。

最终还是来到大学门口，正对门的那座雕塑还在，喷水池也还在，三三两两的情侣挽臂从学校出来，在叫卖的各种小吃摊前走走停停……一切如昨，却物是人非。

我原地逗留了一会儿，最终没有进去。

10.

周三上午，老大单独叫我到办公室。

“依依啊，这段时间表现不错。我准备给你加薪，百分之二十，你觉得怎么样？”老大满意地看着我，眼睛笑得眯成了一条线。

“谢谢老大。”

“不过，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孩子还是匹黑马？不错，很有潜力……”

我“嘿嘿”笑着，心里却在想，什么黑马？不过是把谈情说爱的时间都用在了工作上。这让我深刻地意识到，若是女人肯把花在爱情上的时间，哪怕只是一半，用在工作上，前途不可限量。

下午，约了媚丽时尚公司的Ammy见面。

看见对方的时候，她和我都吃了一惊。

“是你！”我俩几乎不约而同说出来。

我没想到，此刻坐在我面前的Ammy竟是情人节那天在咖啡厅门口撞到的那个人。心里不禁一阵唏嘘，这个城市还真是小啊。

“真是不打不相识啊！”Ammy笑着调侃道，向我伸出了手。

我也友好地握住了她的手。

事情进展顺利，我们很快就有关协议达成共识。

坐在靠西的窗口，黄昏的时候，太阳终于摆脱了对面高楼的阻挡，燃尽最后一丝光亮照在红木咖啡桌上，红黄交织的光晕，好看且温暖。只觉得这样的光景，难得的惬意。

有那么一会儿，我和Ammy都没有说话，安静地，小口小口地抿着咖啡。

“对了，你和苏……苏总还好吗？”我终于问了一开始就想问的问题。

“苏总？你是指……”Ammy看起来有些不明所以。

“媚尚传媒的苏总。”

“你是说苏扬吗？”她放下咖啡杯，望向我。

“是的。”我低头喝了一口咖啡。

“我也很久没见到他了，自从上次收购谈判后，我就再没见过他。”

“收购？什么收购？”我的心里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还不知道吗？媚尚破产了，被我们公司收购后改名媚丽……”

我听不清她后面说了什么，只听到“破产”两个字，在我脑海里不停地回旋。

“那你知道苏扬他去了哪里吗？”我想马上知道他的下落，也顾不得矜持。

“我还以为你会知道……那天碰到你之后，我就觉得苏扬有些不正常，以我作为一个女人的直觉来看，你们的关系非比寻常……”

我无心再呆在咖啡馆，跟Ammy说了抱歉后，就匆匆忙忙走了。

我拨通了那串久违的，倒背如流的数字，那边却传来“停机”的提示音。

翻找通讯录，最终拨通了苏扬朋友的电话。

徐帆刚开始还支支吾吾，什么都不肯说。当我告诉他我都知道了，他才如实相告。

他说，苏扬在他那里住了半个多月，公司的事情一处理完，他就走了。他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夜晚，在首都时代广场，璀璨明亮的灯光四处流泻。我不知道该站在什么位置，朝向什么方向，才能离我魂牵梦绕的苏扬更近一些。中国那么大，我到哪里才能找到他？

突然，在杭州公交车上看到的那个身影又浮现在眼前。直觉告诉我，那个人就是他。如果苏扬还爱我，那么杭州一定会是他最可能去的地方。

第二天，跟公司请了假，我就动身去了杭州。

初到那几天，我守株待兔般在我们曾经常去的地方晃荡，却一无所获。

若是我和他没有了缘分，那么即便在同一座城市，同一个地方，还是会擦肩而过吧。或许我正路过他刚刚走过的小吃店。又或许他现在正坐在我才喝过咖啡的座椅上。

老大打来电话，询问我何时回去，我实话实说，顺便又请了几天假。

老大无语，只好叹息道，“你啊……尽量早点回来，你不知道，少了你，我每天都忙得焦头烂额……”

挂完电话，我走进附近一家刀削面馆。店内装潢没有变，老板也还在。

我低着头吃面，想着接下来要去哪里找他。

“一碗刀削面，多放香菜，少放辣。”

男子的话，让我情不自禁地泪流满面，眼泪“吧嗒，吧嗒”不停地往碗里掉。

“姑娘，是太辣了吗？下次你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少放些辣椒。”大伯拿着菜单经过我桌前时，关心地问道。

“没，没有……”

我抬起头，与坐在对面的男子隔空相望。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我们就一动不动地看着对方，眼眶通红。

并肩走在梧桐路上，彼此沉默着。很久不见，心里有那么多话想和他说，可此时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你……”

“你……"

“你先说。”我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向他。

“你还好吗？”

“挺好的。”

“你呢？”

“也挺好的。”

之后又是沉默。

苏扬是一个自尊心极强的男人，我没有在他面前提公司的事。

“苏扬，你知道吗，你不在，我又经常出差，木木经常被寄养在宠物店，瘦了许多。我和木木都需要你，跟我回家吧。”

苏扬的眼眶红了，他转过身去，用手背拭了拭眼角。

我想走过去抱抱他，他却摆了摆手。

检票厅里，我试着再一次争取，“真的不跟我回去吗？”

他没有回答我，“路上注意安全，一个人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正想告诉他，我照顾不好自己，我需要你。这时候开始检票，我被喧嚣的人流拥挤着向前，最终没能说出口。

我一步一回头，看着渐渐落在身后的苏扬，心里很害怕，我害怕以后再也见不到他。

在高铁上，我收到了苏扬的短信：

依依，你还记得我们大学的时候吗？那时候，你不嫌弃我穷，依然选择和我在一起。别的女孩恋爱，总会收到花啊，巧克力啊……这些浪漫我从未给到过你。每次我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男朋友时，你总会安慰我说我是世界上最好的男朋友，而你是世界上最幸福的女朋友。后来我拼命做兼职，渐渐的，我可以买给你喜欢的东西了。那个时候我就在心里发誓，给我五年的时间，我一定要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因为家境贫寒，造就了我极其自尊又极其自卑的性格。所以公司破产，摧毁的不仅仅是我的事业，还是我所有的自尊和自信。我无法面对自己，无法面对什么都给不了你的自己。你不要再来找我了。

我需要时间，或许是很长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一年后我还未出现，你就忘了我吧。

我握着手机，泪流满面。

11

橙子的婚礼最终没能如期举行，新郎在距婚礼半个月的时候出轨了。我本想安慰橙子几句，没想到那姑娘心比谁都大，倒安慰起我来了，“幸亏发现在婚前啊，还来得及及时止损……”说着没心没肺地笑起来。

没多久，她又转身投入到下一段恋爱。这姑娘一向活得洒脱随性，让人羡慕。

夏去秋来，秋去冬又至，时间就这样在指缝里悄悄流逝。转眼又是一年春天。

还是那家火锅店，我又收到了橙子的大红喜字请柬。

“姐，还是赶到你们前面了。”

我看着请柬笑，没有说话。

“他……还是没有消息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我摇摇头，望向窗外，桃花已经大簇大簇地绽放。让人不禁心生“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的感慨。

苏扬，你什么时候回来呢？我那么爱你，你怎么舍得一去不回？

婚礼上，橙子穿着白色露肩婚纱，很漂亮，新郎也仪表堂堂，看起来和橙子很登对。

我的视线最后落在伴郎身上，他一身剪裁得体的深色西装，高高瘦瘦的个子，黑色明亮的眸子，琉璃球似的，透着飘逸干净的少年感。和他四目相对的那一刻，竟有了心动的感觉。

宴席间，和一个多年不见的朋友寒暄，末了，她悄悄靠近我低语，“依依，今天的伴郎好帅啊，尽管举止低调，依旧挡不住的帅气。要不是看他的目光从头到尾一直都没有离开过你，我就准备下手了……”

我但笑不语，笑着笑着眼泪就出来了。

“喏，他向这边走过来了。”我回过头，看到他在我身后，光芒万丈，像是站在一团光里。

我和他沿着城市的街道走着，夜里有些凉，我环抱双臂，摩挲着肩膀。

他突然停下脚步，脱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我和我们的猫都想你了，回家吧。”我心头一热，扎进他怀里。

他搂着我的手臂更紧了些，熟悉而温暖的气息包裹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