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经历过绝望吗?
也许有的人说有,有的人说没有。
要是你问我,我可以很负责任地告诉你,我正在经历,绝望中还带着一丝迷惘。
为什么要用“迷惘”这个词呢,因为鬼才知道我刚刚做了什么。
大概五分钟前,我在大街上看到一个美女,那女孩怎么形容呢,就跟林更新的网名差不多,他是九亿少女的梦,那女孩差不多就长着九亿宅男的梦那种样子。
虽然女孩长得不错,但我并不是一个肤浅的人,相对于脸我更关注从她婀娜多姿的身上滑落的一个遥控器。
在她弯下腰之前,我赶紧捡了起来,刚要准备还给她,却见她满脸紧张,娇羞地看着我,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我秒懂,朝她会心一笑,兴奋地按下了按钮。
突然旁边的火车站炸了。
跟火车站一起原地爆炸的,还有我老大,这个点儿恰好是他到站的时间。
几乎在爆炸发生的同时,手机响起,我刚按下接听键,山本急促的声线让我瞬间领悟这世上还有比炸弹当量更犀利的存在。
“你在哪?”
“火车站。”
“狗日的,说好一起接老大,你不叫我?”
“你才是狗日的,我给你打了十几个电话,你为什么不接?”
“我睡过头了,怎么办,怎么办,这次一定要被老大骂死了。”
“放心吧,他没机会骂你了。”
“几个意思?”
我简单做了下现场介绍,他沉默几秒,忽然发出声低吼,“艹,老子就知道你丫是个祸害!”“啥意思,我说啥了你那么兴奋,信不信老子弄死你。”
“你弄不弄得死我我不知道,但是别怪我没提醒你,你要是再不跑,警察一定会弄死你。”
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看看四周,所有人都往事发现场赶,根本没人注意一个往反方向奔跑的傻瓜。
是的,我用了傻瓜这个词儿,因为根据普罗大众的认知,不去争先恐后参观这种百年难得一遇热闹的人都是傻瓜。
我叫陈奇,是个混混。
山本是我的哥们,他本名叫王声,这个外号源于读小学时一次月考他把“7+8”看成了“7x8”,于是本来该等于“15”的他写成了“56”,作为数学老师的他爸觉得这个答案是对自己职业生涯的极大侮辱,然后就揍了他整整一个钟头,边揍边骂:“我让你56,我让你56。”
从那以后,56这个名字就流传开了,后来,书读得多了,了解到岛国有个叫山本五十六的,也不知道是谁起的头把56换成了山本,于是就这么叫了下去,叫到现在,他的真名反而没几个人记得了。
我跟山本是发小,自幼儿园就混在一起,说起这事其实还有点历史。
那是我第一天上幼儿园,按我妈的说法本来该下午才去接的,可还没等到中午我就被老师给送回家了。
说实话,当时打开门的一瞬间我妈是懵逼的,可还没等她说话,老师率先开口:“哎呀,你家孩子太皮了,我们实在是没法了。”
我妈赶紧问怎么回事,老师特委屈的说,孩子们第一天到幼儿园,怕生,都搁那哭,就我不哭,老师开始还觉得我挺懂事的,可等她们好不容易把孩子们都哄好了,只见我小手一拍,幸灾乐祸地说,爸爸妈妈不要你们咯,然后立刻又哭成一片。
说实话,虽然本人生平被我妈打过无数次,但那一次我知道我妈是带着笑意打的。
第二天,我妈依然把我一脚踢回了幼儿园,我本以为经过昨天的事已然成了老师和同学眼中的异类,没想到居然受到了一个人礼遇的目光。
这个人就是山本,他说昨天刚被爸妈送来时也想开怀畅哭,可看我没哭他也就没好意思哭,等我那句话一说他也心里一凉鼻子一酸打算痛哭流涕时又被满场的嚎啕大哭吓得给憋了回去。
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他没哭成。而且他觉得我不是一般人,等他想找到我跟我认识一下的时候才知道我已经被老师给遣返回家了。
那天山本跟我唠了很多嗑,大部分都忘了,唯一记忆犹新的是,他一脸崇拜的看着我说:“那个,我能叫你一声大哥么?”
我记得当时特大尾巴狼地小手一挥,满脸得瑟:“叫,可劲儿叫,照饱了叫。”
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两个道理:一,装B这种事可以无师自通,不用学;二,山本天生就是当小弟的料。
虽然山本从一开始就以小弟的身份出现在我生命里,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我对他是颇为忌惮的,原因不在于他,而是因为他爸是县粮食局长。
诚如你所知道的那样,我们这代人很少有受过忍饥挨饿这种苦的,但即便是这样,作为从小被孜孜不倦输灌诸如“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或者“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甚至连卖火柴的小女孩都死于又饿又冻的80年代的后半部分生人,我们对食物的渴求一点不亚于父辈。
所以,山本作为我唯一的小弟,我当时考虑最多的不是以后闯了祸终于可以有人帮我挡枪了,而是一定要保护好他,否则他要是出了事他爸一生气不给我们粮食吃,那可就惨了。
2
我十四岁那年,父母在一起车祸中丧生,成了孤儿,三个月后,山本他爹东窗事发,蹲了大牢,他妈怕单亲家庭会对孩子产生不好的影响,果断跟一个来自广东的男人私奔了,据说那男人生意做的老大了,经常从山东运煤到山西去卖。
按说,这段回忆提起来挺让人悲痛的,但我跟山本当时压根来不及难过,因为我俩很快就加入了县里的黑帮。
那时候正是古惑仔电影风行的年代,我跟山本偷了一建筑工地的几十斤钢管到废品收购站卖了,每人交了十块钱会费,就成了青龙帮的帮众。
青龙帮的老大叫青龙,不过私底下我们都叫他青眼龙,因为他左眼角下有块淤青久久不散,他的说法是打娘胎里带的,天生异象,生下来就是做老大的命,后来才知道是在一次群殴中被人打的,当时眼角缝了十多针,差点眼珠子都没保住,后来渐渐痊愈了,可那淤青却吃多少消炎药也去不掉了。
青龙帮不是个普通的黑帮,因为他一不打家劫舍,二不杀人放火,主要业务就是游荡于县里大大小小的学校门口,等学生上学放学的时候瞅谁好欺负就跟谁要钱,而且以小学和初中作为主要活动阵地,高中的话也不是没有去过,不过被揍过几次之后逐渐放弃了这块市场。
当时我跟山本的身份是金牌打手,从这个名字你就能看出来青龙这个人还是比较慧眼识才的。
青龙每天的安排如下,上午十点在青龙帮总舵也就是他家里接受各小弟的请安,小弟们不能去太早,因为他还没起,接着他分配一下当天的任务,比如说去创新小学门口要十块钱等等,小弟们走后他一般会洗个头,跑小卖部买一瓶啤酒十个变蛋,吃饱喝足后去几个初中开展一下业务,等跑完业务差不多下午两点以后了,找个饭店要么炒个面要么下碗水饺再配一瓶啤酒,然后去影碟店看各种生活片,看完生活片以后太阳基本已经落山了,趁着夜色深沉叫上帮里的老二老三老四老五等几大交椅去吃烧烤喝啤酒,最后不知道在哪个洗头房检验一下生活片到底是不是贴近生活之后回总舵呼呼大睡。
我曾经跟山本算过我俩在青龙帮的排名,后来得出的结论是第三十二和三十三,也就是说等到老大叫我俩吃烧烤还要走很长的路。
这个结论有两层含义,一是青龙帮确实人才济济,另一层就是我俩当时的心情很沮丧,不过这种沮丧的心情并没有维持多久就被另一种迷惘的心情给取代了。
因为老大被逮了,跟那句著名成语说的一样——人走茶凉,整个青龙帮很快作鸟兽散,快到我正准备联合山本把老大的小摩托卖了换两个钱花花,还没到他家就看到那车被老十三骑在身下,老十三大概有二百多斤,那辆轻骑被他重骑,一拧车把喷出一股子黑烟,熏得我差点没找着北。
3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跟山本去了市里,我俩的本意是找个地儿打工,没想到阴差阳错之下竟然又干起了老本行,加入了市里的黑帮。
正所谓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市里的黑帮自然不是县里的小帮派能比的,我跟山本加入的帮派叫宏图,听名字就知道这是个有大志向的帮派。
事实证明,这个帮派的老大确实志向远大,虽然他表面上看跟其他帮派的老大没什么不同,都是一水儿的大金链子小手表,短发还往一边倒,但丫居然喜欢看《三国志》,是的,你没有看错,不是《三国演义》,而是西晋陈寿写的那部断代史,这就厉害了对不对,不过更厉害的还在于他喜欢玩乐器,不是口哨也不是唢呐,而是吉他,我曾经听过一句话,流氓不可怕,就怕流氓有文化,我觉得这话不对,因为在我看来,不怕流氓有文化,就怕流氓会吉他,因为他靠这招,俘获了不少女孩的芳心,虽然对他动容的大多是欢场女子,但这已经够了,因为老大的志向就是一统全市的花街柳巷。
老大的名字跟他的理想一样,叫柳三便,我和山本跟了他两年,在这两年里,我俩的身份是泊车小弟,这个职业其实相当有意思,因为不只能开到各类豪车,还能收到小费,运气好的话能收到两次,泊车时一次,客人带小姐走的时候再给一次,第二次往往不菲,因为那时客人一般已经喝得连自己老妈都不认识了,钱在他们眼里跟纸也差不多。
严格来说,泊车只是表面工作,我跟山本真正的作用是把风,我把的场子叫富豪,他把的叫名门,每当有警察临检的时候我俩总会第一时间通知经理把小姐们转移出去,其实每次警察有所行动老大都能提前收到风,但为啥又让我俩在门口把风,我跟山本分析之后觉得他可能是在磨炼我俩,说不定以后会委以重任。
然而,就在我俩等来重任之前老大先一步离我们而去,他死得蹊跷不过也算是死得其所,在富豪和名门之间还有个场子叫怒放,据说刚从泰国进了一批小姐,老大在怒放试活的时候怒放了一下,其实他经常怒放,否则支撑不了他清新脱俗的理想,只可惜这一次他没收回来,直接在小姐的肚皮上熄火了。
离开宏图之后我跟山本陆续跟过几个老大,结果不是被仇家砍死就是喝多了开着911冲进护城河,据说打捞出来的时候还保持着漂移时的紧迫感,直到现在这个,我们已经跟了他两年零六个月,我本以为从此可以过上稳定的黑帮生活,哪晓得还是被炸死了。
4
我到家的时候山本还没回来,我刚要给他打电话,就听到开门声。
“怎么办?”他边问我边去冰箱拿了听可乐。
“什么怎么办?”
“老大死了,怎么办?”
“又不是没死过老大,出完殡再找下家呗。”
“恐怕没人愿意收留咱俩了。”
“几个意思?”
“上次豹哥吃辣条辣死的时候就有传言说咱俩是天煞孤星,跟谁谁挂,好在龙哥不信邪,拍着胸脯说自己命硬,结果,你看,还是撑不过三年,这脸打的,啪啪的,我都替他疼得慌。”
我说:“你别净说丧气话,不努力一把怎么知道咱们不行。”
事实证明,不努力一把确实不知道我俩不行,因为我们在道上混了一个多月,真的没有一个黑帮愿意让我们加入。
“怎么办,哥,咱失业了。”山本哭丧着脸说。
“哼,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处处不留爷,爷开小卖部。”我扔掉手里的烟头,狠狠踩了两脚。
“哥,你的意思是打算改行去开超市?”
“开你妹的超市啊,平时让你多读点书就是不听,这明摆着是个比喻嘛。”
“啥比喻?”
“不是没人愿意要我们吗?”
“嗯呐,血淋淋的现实还没把你打醒吗?”
“没人要就算了,咱创业,建个属于自己的帮派。”
“哥,你这话虽然不太靠谱,但听起来可TM热血了,你说,咋整?”
“咱先给帮派起个名字吧。”
“起名这事肯定得让我来。”
“为啥啊?”
“你忘了,龙哥他二奶的那条狗不就是我给起的名吗,起完之后那狗叫的可欢了。”
“嗯,那你说咱这帮叫啥名?”
“依我看,咱这帮名既要体现出咱俩的呕心沥血,还得霸气。要不,就叫山奇吧。”
“不好,听起来跟卖摩托车似的,我觉得奇山比较好听。”
“好听啥呀,跟我是歌手那黄绮珊似的。”
“那你说不叫山奇也不叫奇山,还能叫啥?”
“额,我得想想。”山本脑袋耷拉了下来。
“你觉得‘北定帮’咋样?”
“啥?”
“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陆游的诗。
“听起来怪顺嘴的,啥意思?”
“诗就不跟你解释了,说了你也不懂,不过‘北定’的意思用一个字来概括就是‘妥’。”
“妥?”
“没错,甭管什么事,就没咱们北定帮摆不平,办不妥的,你感觉咋样?”
山本摆出个“OK”的手势,一脸谄媚地说“哥,还是你有文化。”
帮名定完之后,我俩开始定业务,讲真,这个就好定多了,正所谓干一行钻一行,在道上这么久我们早发现一条财路。
虽然现在大部分黑帮都不把砍人作为职业生涯的闪光点了,但在日常争地盘砸场子等有益身心的活动中难免有擦枪走火的时候。
要开战就得有武器,甭管钢管还是砍刀,总不能拿根巴拉拉小魔棒去跟人“茬架”吧。
可现如今成群结队带着武器去拼命实在是太引人注目了,经常还没走到战场就被警察先拿下了,针对这种情况,我们推出的“送冰”服务就显得很有必要。
送冰,准确来说是送兵,在双方约定好火拼之后,在规定时间把兵器送到目的地,大家选好趁手的兵器就可以以命相搏了。
为了更好地服务各大黑帮,我们还推出了增值业务,比如买十次送一次,或买兵器送急救包等,务求让各位打手朋友打前顺心,打时开心,打完舒心。
这项业务一推出就广受黑道朋友好评,北定帮也一炮而红,接连三十二周蝉联《江湖周刊》“最具潜力黑帮”榜首。
盛名之下带来的是压力也是动力,我们一直兢兢业业为道上朋友服务,偶尔也有几个痞子效仿我们成立类似公司想参与市场竞争,不过通常都以被警察识破而告终,至于我们为什么没出事,这不明摆着吗,我俩在道上这么多年都没混出什么名堂,早就被定义成“废柴”了,试想,有谁会跟两条“废柴”过不去呢?
我终于过上了梦寐以求稳定的黑帮生活,直到上个礼拜三,那天,毒蛇帮跟天鹰帮要开战,我们照例去送兵器,不过这次毒蛇帮没用我们的货,而是让我俩去北角大厦拿货,我们到的时候只有牛佬一个人在,他是毒蛇帮十三太保之一,当时他正在打电话,我问他货在哪,他指了指里面就不理我们了,我们索性也不理他,把放兵器的行李箱抬往停车场。
在电梯里,山本说:“哥,毒蛇帮这是要搞事情啊,箱子这么重,得叫多少人啊。”
“管他呢,赶紧把货送到收了钱去商场,别忘了你爸下礼拜生日。”
我们的车是五菱宏光,对,就是制霸秋名山的神车。我们刚要把箱子放到后备箱,忽然手上一滑,箱子重重落到地上,竟然从里面滚出来一个女孩。
当时我跟山本的心情相当复杂,那女孩双目紧闭,手脚都被绳子绑着,嘴上贴了胶布,山本说:“哥,咱恐怕是拿错箱子了,要不给人送回去吧。”
我表示同意,可还没往回走,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传来,情急之下,只好把箱子再搬回车上。
“喂,电梯口不许停车”。两个保安走过来看着我们。
“不好意思,这就走。”我跟山本上车想等保安离开,没想到他们居然不走,一人一边看着我们,没办法,我看他们就快忍不住问我们怎么还不走了,一脚油门绝尘而去。
5
刚离开停车场手机就响了起来,我示意山本接电话,山本一开始语气很谦和态度也很礼貌,忽然,他大吼一声:“老子就是不还了,爱咋咋地。”
“咋回事?”
“他骂我。”
“谁,牛佬那狗日的?”
“嗯,你说咱是不是打算把箱子给他送回去?”
“没错。”
“这搬错箱子也不是咱的错是不是,是他只顾着打电话也不说搬哪个,这错就错了,给他送回去就是,了不起再赔个不是。”
山本话没说话我就打断他:“赔鸡毛不是,怎么说你也是北定帮二当家,能轻易跟人说对不起嘛”
“我就那么一说,这狗日的不问青红皂白上来就说咱俩是小偷,趁他不备把箱子偷走,要不还回去就让咱死无全尸。”
“哟,挺厉害啊,他要是好好说话这事还有的商量,既然这么不上道,那就甭还了,弄不好箱子里那女孩是绑来的呢,咱兄弟也算是积德行善了。”
“哥,我就爱听你说话,句句都透着哲理。”
“行了,赞美的话先留着,到家再说。”
我这个人运气算不上好,买彩票最成功的一次也不过是投资七百中了二十,所以这一次猜的这么精准是我始料未及的。
女孩叫默默,除了肉票之外,她的另一个身份是首富的女儿,毒蛇帮的本意是想在她身上捞一笔,没想到阴差阳错被我俩给救了。
6
我们决定先带默默回家再从长计议,毕竟毒蛇帮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到手的鸭子飞了不定气成什么样呢,不过我跟山本也不是没有原则的人,我们行走黑道的座右铭就是一不沾毒品,二部碰妇孺。
山本把车开进小区,快到家的时候说了句:“好奇怪啊,一楼三婆的那条狗怎么没叫?”
我说:“好像是,难道在睡午觉?”
“大哥,上午十点睡啥午觉啊,不会是有啥事吧?”
我皱了皱眉头:“你分析的有道理,先别停车,绕小区转一圈再说。”
话音刚落,只见一块砖头从天而降,山本大喊一声“卧槽”,急打方向,那本来该砸到挡风玻璃上的砖在门上发出“砰”的一声巨响。
这下我跟山本都反应过来了,毒蛇帮远比我们想象的更臭不要脸,得知默默在我们手里之后居然把跟天鹰帮的约架给取消了,特地找了十几个刀手在家门口搞伏击。
不可否认,毒蛇帮无愧于毒蛇这个名号,虽然每个刀手都长得蛇眉鼠眼歪瓜裂枣,但出手却又快又准,宛如毒蛇咬人一般,我跟山本要不是仗着车里刀枪棍棒斧钺钩叉镰刀火石烧饼麻花啥玩意都有,估计连车都出不去就得被剁成肉酱。
我俩横冲猛撞刀来枪往,间或还得护着默默怕她被误伤,不过他们似乎只是为了抢默默而来,并不想出人命,所以即便是他们的攻势凌厉无双,对默默却束手束脚,这样看来,默默反而成了我俩的护身符。
眼瞅着十几个人跟我们俩堪堪战成平手,带头的急了,眼中杀机一现,就有点不把默默的小命当回事了,我手忙脚乱的帮默默挡了几拳,忽然,一道寒光闪过,一柄砍刀直冲默默面门而来,当时的情形已经避无可避,陌陌傻了,我也傻了,万分危机之时,只听山本大喝一声“卧槽”,一把挡在默默身前,我听到刀划破衣服在背上撕开一条口子的声音,悦耳而残忍,紧接着,鲜血喷薄而出,如花朵般绽放。
山本痛苦地单膝跪地,我疯了,抓起一把砍刀没命似的挥舞,然而,还有比我更疯狂的人,是默默,她不知从哪捡起一把三棱刺,电光火石间三两下就放倒了两个人,攻守之势竟然颇有法度,一时间,我愣住了。
接下来,这场战役基本上可以看作是默默一个人的独秀了,我只是在她把人放倒之后补上几刀或踢上几脚,而山本,因为伤口在背上,只能趴在地上边呻吟边为我们加油助威。
不到十分钟,毒蛇帮的人就走光了,跟来时一样突然。
在送山本去医院的路上,之前还以一当十的默默忽然像是变了个人似的抱住山本就哭,边哭边说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山本本来就胆小,听了这话竟真以为自己快不行了,他趴着伸不出手来抱默默,就抓着默默的脚泪流满面,还说你要坚强,一定要好好活下去,恍惚间我有种观赏《泰坦尼克号》的错觉。
默默给他爸打了个电话,不得不说,有钱人的效率就是不一样,调兵遣将跟玩儿似的,我们到医院的时候保镖已恭候多时了。
在默默的安排下山本住进了高级病房,吃的用的甚至打的针都是进口的,眼瞅默默每次看山本的时候都闪烁着星星眼,我感慨万千,你说这狗屎运怎么就没砸到我头上。
还不到半天发生这么多事,我心里有点烦,医院禁止吸烟,要抽只能去外面,快到门口的时候跟一个护士擦肩而过,忍不住回头看了两眼。
那护士跟医院里的护士并无区别,白鞋白帽白大褂,别说我在她背后,就是从正面也看不到她长什么样子因为她戴着口罩,吸引我的除了腰身之外,还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我把烟收起来,慢慢跟过去,护士进去没一会儿,默默出来了,我问默默:“咋回事?”
“护士说要打针。”
“不是刚打过么?”
“说是为了巩固。”
“巩固?”我嘴里念叨着,脑子里却全是护士的身影,忽然,我想起来了,这压根不是什么护士,没猜错的话,这TM是毒蛇帮的杀手,因为她身上的味道跟之前伏击我们的刀手一模一样,即便是她全身充斥着刺鼻的香水味,我依然闻得出来。
我一脚把门踹开,护士正把枕头压在山本脸上,他的脚蹬来蹬去,估计晚进来一会他这辈子都蹬不动了。
“我去。”我大喝一声,抓起腰间匕首扔了过去,那护士侧头躲过,没有丝毫恋战,径直从窗口跳了出去,得亏是三楼,要不就,我忽然想起番茄酱来。
这件事发生过后,默默立刻加强了安保,除了清空所有的病人外,连医生和护士也必须是熟面孔才行,而我,觉得是时候跟七寸谈谈了。
7
七寸是毒蛇帮的帮主,这个名字并非来源于“打蛇打七寸”这个典故,而是代表他矮的意思,因为他的身高充其量比侏儒高点儿有限。
不过俗话说人小鬼大,七寸今年四十多岁,可从身高长相上看不过十来岁年纪,就是这么具有迷惑性的一个人,每年为城市的犯罪率贡献了30%的份额,可想而知,这不是个好对付的人,不过,他惹我没关系,想要害死我兄弟就踩到我的底线了。
假扮护士的女杀手未能得手,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卷土重来,不过我相信默默,我把山本交给她照顾,说了句我出去透透气,一个人消失在茫茫夜色。
不熟悉七寸的人觉得他来无影去无踪,显得很神秘,不过我刚好知道他有个习惯,每天晚饭后喜欢“加个班”。
这个“加班”的意义比较内涵,不同于别的老大喜欢前呼后拥着去夜总会、洗浴中心或者足疗房来刺激消费,他喜欢上门服务,而且一不去家里,二不去酒店,而是在公司里有一间跟街边“洗头房”风格差不多的房间里做爱做的事。
其实知道这个秘密并不是因为我有多了不起,而是我跟山本之前跟过一个老大,就是专门负责给七寸送小姐的,老大人品不错,对我跟山本也好,唯一的缺点是有点大嘴巴,喜欢把江湖上各位大佬的小癖好当成故事讲给我们听,我跟山本跟了他九个月,他死在一顿饭上,据医生说是被鱼刺卡死的,然而在我的印象中他从不吃鱼,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死因。
跟别的黑帮喜欢把总部设在年深日久的老房子里体现出历史的厚重感不同,毒蛇帮的总部在市中心一间写字楼里,我到的时候有不少刚加完班的白领正从电梯里匆匆走出,保安捧着个手机在傻乐,我的到来没引起他丝毫注意。
没怎么费劲,我在十三楼找到了毒蛇帮的大本营,不得不说七寸这个人既低调又邪魅,除了门口的蛇形图腾之外,找不到任何跟毒蛇帮有关的印记,整层楼看起来更像是一家科技公司,遍布着电脑和打印设备,虽然如此普通,我却依稀感觉到危险弥漫在每一分空气中。
整层楼空无一人,甚至连看门的马仔都没有,这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不是七寸还没回来就是他把人都给支开了。
可是把人给支开干嘛呢,按说像他这种做多了坏事的人就算在家里也怕被人寻仇,怎么可能一个人都不留,不过既然来了,也就懒得考虑这么多,门口的摄像头一闪一亮,我看了一眼,手上一扬,拿匕首把它打破。
屋里没开灯,只有没关的电脑屏幕发出微弱的光,我悄悄潜入,一间房一间房的找,可这狗日的也太有钱了,那么多房间,我愣是走到尽头那间才听到粗重的喘息声。
门关的很严,而且从门缝里看人不是我的风格,不过仔细观察过后我发现这门上猫眼的玻璃似乎脱落了,透过圆孔,我看到毒蛇在下女人在上,正在做着你所能想象的那些不可描述的事情。
我知道,人在发泄过欲望之后会自动进入“贤者模式”,当然也是身体机能和反应最迟钝的时候,我握紧了手里的刀,等着他最后的冲刺。
“啊,好疼,老大你轻点。”女人忽然发乎一声尖叫。
“哼,还敢叫疼,也不想想你做的事”
“我做什么了,你要这么粗暴。”
“因为今天你失手了,这是对你的惩罚。”
我在门口百无聊赖听着里面的蝇营狗苟,忽然反应过来,这女的竟然是在医院袭击山本的那个杀手,不由得心里一阵慨叹:这年头,杀手也不容易啊,白天杀人,晚上造人。
“对不起老大,我知道错了。”
“既然知道错了,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
“嗯,我会好好服侍您的。”
忽然,喘息声越来越沉重,我忍不住再透过圆孔去看,那女人正把七寸的手脚都绑再床边,然后从身后拿出一条鞭子。
靠,原来他喜欢这个调调。我暗骂一声,正打算把眼神移开,却发现那女人的鞭子似乎不是用来抽的,她坐在七寸身上,鞭子从他身上到脖颈,在脖子上极具诱惑的饶了两圈,忽然一下子收紧,七寸的脸色登时变得通红,眼球暴起,舌头伸出来,却只能发出“啊啊”的声音,手脚上的铐子摩擦的铁床吱吱作响,很快,一切归于沉寂,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
我全程观摩了七寸从生龙活虎到变成一条死尸,除了惊骇之外,最大的感觉就是原来做老大的也不容易,不定怎么就翘辫子了。
七寸死了,死的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想来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甭管是谁的功劳,至少省了不少力气。
我刚打算偷偷溜走,房内传来女人的声音:“人家全身都给你看光了,就打算这么走吗?”
原来我早就被她发现,亏我还自侍身手不错,我推门进去,女人仍旧没穿衣服,身上的肉妩媚而骄傲,白得晃眼。
“我只是凑巧经过,你忙你的,不用管我。”
“凑巧经过,你还真会说笑,没猜错的话,你是来找他麻烦的吧。”女人指着七寸的尸体,脸上笑靥如花,言语里却不带一丝感情。
我没说话,女人狂笑:“你怎么也想不到我竟然会替你把他给解决了,你是不是该感谢我呢?”
“额,是应该表示感谢,只是不太明白你为什么要杀他。”
“因为我想做帮主啊,这个理由你还满意么?”
我点点头:“人有上进心是好事。”
“你就别夸我了,还是说说感谢的是吧,你打算怎么谢我?”
“不清楚,要不给你写封表扬信。”
“你真是太可爱了,表扬信就算了,那些虚名我不在乎,要不你陪陪我吧?”
“陪陪你?”我笑了“还是算了,我怕变成他那个德行。”
“说谢又不谢,看来男人都是一样的虚伪,既然如此,我还是把你杀了,还能把他的死嫁祸到你头上,反正你本来也是想弄死他的对不对?”
话音刚落,她忽然出手,本来缠在七寸脖子上的短鞭竟忽然变成长长的一条搭在我脖子上,长鞭见肉立刻收缩,登时我就觉得喘不过气来,好在我有随身带着匕首的习惯,从腰间掏出一刀斩断。
女人被晃了一下,眼中凶光毕露,手中的鞭子跟长了眼睛般四下挥舞,我边战边退,忽然,背后一硬,转身望去,竟已靠在落地窗上。
女人鞭子再来,我侧头躲过,那鞭子重重砸在玻璃上,竟把窗子打破,女人再打我再躲,渐渐发现女人真正的目的竟然是想把我逼得跳楼。
怪不得了,女人今天刚从楼上跳下去,所以要以眼还眼,可是她今天跳的十三楼,而我TM在十三楼,这跳下去妥妥的死定了。
我想换个方位,女人却不让我有一丝喘息,我身上三把匕首已经扔出去两把,唯一的这把要是击不中女人,我就只有纵情一跃了。
我看了看手里的刀和面无表情的女人,右手扬起,寒光掠过,女人“啊呀”一声,我暗喜“打中了。”
然而,女人却未如我期望的那样缓缓倒下,而是亮起手中的匕首幸灾乐祸地说:“这下你不死也不成了,等你掉下去,我就可以跟毒蛇帮的兄弟说你杀了老大,我拼死把你弄死为老大报了仇,你觉得这个故事好不好啊?”
“好你妹,漏洞百出。”我咬着牙,一字一顿。
“管他呢,老娘喜欢就行。”女人莞尔一笑,脸色又忽然变冷,手中鞭子扬起,我闭上眼睛。
忽然,“砰”的一声,我听到一声惊呼,不过,还没等睁开眼睛,又是“砰”的一声,似乎有个人从我身边掉了下去。
对面的人似乎变了样子,我揉揉眼睛仔细瞧了瞧,是山本,他面色冷峻,手中的枪还冒着白烟。
“几个意思,你不在医院跑这来干嘛?”
“给我报仇怎么能不叫我呢,哥?”
“谁说要给你报仇了,这一天天不够你嘚瑟的,对了,枪哪来的,我不记得咱帮里有这玩意儿啊?”
“默默给的。”
“哦,默默呢?”
“逗乌龟呢。”
“啥意思?”
“毒蛇帮全员出动去医院找麻烦,没想到默默家保镖太厉害了,毒蛇帮都被打趴了,默默让他们扮乌龟,不然就弄死。”
“太可怕了,你说这小妞这么厉害咋还能被人绑架?”
“说是被朋友陷害,喝了一杯不知道什么东西就不省人事了。”
“哦,那就怪不得了,对了,你能动了吗,一个人跑到这,要是你有啥三长两短,我也不活了。”
“没事,默默派了一队保镖跟着我呢”,山本忽然压低了声音,凑到我耳边说:“其实我根本没啥事,就是看默默对我这么紧张,就配合一下子。”
“狗日的,你。”
我刚要给他一拳,他忽然趴在我身上说:“哥,不行了,哥,疼。”
“哪疼?”
“无聊的蛋疼,哈哈。”
夜色苍茫,灯明火亮。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