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明代小品文杂感

     近日,家事芜杂,适逢论文瓶颈期,遂内火旺盛,溃疡肆虐,饱受折磨。今观明人小品文数篇,皆体制短小,珊珊可爱。读来如沐春风,焦灼感顿失,其间朗笑数次,惹自习室诸君频顾,尴尬十分。遂作此篇,聊以自慰。

      冯唐曾说中国小品文有四个烂漫期,分别为先秦、明朝、民国、当代。且不论这浪子的分化依据是否可靠,但足以看出明人小品文境界之高深。个人最喜欢的几位小品文大师有袁宏道、张岱、李渔、金圣叹。这些人大概在他们那个时代都会被认为是些不着边际的人物,不过幸福指数确是极高吧。今天首推一篇袁宏道的《龚惟长先生》(也作《与龚惟长先生书》),博君一笑。

      数年闲散,惹一场忙在后。如此人置如此地,作如此事,奈之何?嗟夫,电光泡影,后岁知几何?而奔走尘土,无复生人半刻之乐,名虽作官,实当官耳。 尊家道隆崇,百无一阙,岁月如花,乐何可言。然真乐有五,不可不知。目极世间之色,耳极世间之声,身极世间之鲜,口极世间之谭,一快活也。堂前列鼎,堂后度曲,宾客满席,男女交舄,烛气熏天,珠翠委地,金钱不足,继以田土,二快活也。箧中藏万卷书,书皆珍异。宅畔置一馆,馆中约真正同心友十余人,人中立一识见极高,如司马迁、罗贯中、关汉卿者为主,分曹部署,各成一书,远文唐宋酸儒之陋,近完一代未竟之篇,三快活也。千金买一舟, 舟中置鼓吹一部,妓妾数人,游闲数人,泛家浮宅,不知老之将至,四快活也。然人生受用至此,不及十年,家资田地荡尽矣。然后一身狼狈,朝不谋夕,托钵歌妓之院,分餐孤老之盘,往来乡亲,恬不知耻,五快活也。士有此一者,生可无愧,死可不杇矣。若只幽闲无事,挨排度日,此最世间不紧要人,不可为训。古来圣贤,公孙朝穆、谢安、孙玚辈,皆信得此一着,此所以他一生受用。不然,与东邻某子甲蒿目而死者,何异哉!

      袁先森与他的舅父以书信为媒,大谈特谈人生快活事,以为上述五件事乃为人生快活之至也。这种公开宣扬私欲,大力标榜享乐主义的放诞言语读来竟无丝毫烦怒之情,只令人捧腹大笑耳。花间一杯酒,美女坐身旁;家业享乐尽,并不觉心慌;纵是把乞行,也去歌妓坊;往来乡亲唾,恬不知耻乐!若没读到这篇,真不知这士人领袖、公安先锋袁中郎还是这样一位性情中人,比之魏晋风流,也丝毫不差半分哈~~ 论文任务繁重,日日恹缠郁苦。诸君夜深无聊,若手抖刷过此条,只当为博您一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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