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出生一直到我念小学的那段时间的大部分记忆,我是比较模糊的;模糊归模糊,有些事情却刻骨铭心,现在想来,那些屈指可数的记忆或多或少能规范我至今乃止以后的日常行为;这种自省一直平衡着我人生的道路,让我踏实地走好人生的每一步。
像在农村的绝大多数孩子一样,出生后父母会给他起一个乳名;而我,长辈们称我为“官兰”,愚钝的我至今也没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倒没有我名字容易解释,也像大多数执笔写下自己回忆录的作者一样,我出生在一个较为贫困的农村家庭。这个家庭在我上小学三年级之前,经济上还算是宽裕的,这归功于父亲的打拼;那时父亲在镇上糖厂上班(那时候糖厂还是国企),领着一份还算不错的薪水,加之母亲的勤劳节俭,我所在的家庭还是十分令人羡慕的。如果那之后一切都顺风顺水的话,现今想来,也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令人心酸的变故了;但是,往往,“如果”这个词是仅仅是与事实相悖。也正是因为如果不是事实,所以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们会经常怀缅当初如果如何如何,那么结果如何如何。
哦,对了还有一个捎带的是我的乳名:“官兰”,这个乳名还在我童年留下一个较为浅的伤痕。原因是这样的,在我们那里,“官兰”这个称呼与“谷篮”(农村一种装谷物的竹篮)的发音相似,所以很多与我同龄阶段的人总拿这个取笑我,见面或者嘲笑我的时候总喜欢大喊“谷篮、谷篮”;这后来也成为我不喜欢和同村的小家伙一起玩的原因之一。
现在想来,我这个不合群的性格可能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但我并不觉得是什么坏事,因为我不合群,可以自己玩自己的东西:以前家里有台大大的录音机,天天把弄那台笨重的录音机成了我当时的兴趣。
那个时候幼儿园还没有那么流行,而且那时候农村家庭并不兴将小孩送往幼儿园;因为孩子在念小学之前多数是由家里的最老一辈带着(照顾着的意思),这种独特的农村传统“教育模式”,既保留了老一辈的保守思想,又解决了老人们闲暇时光的消磨;还能体验儿孙遍地跑,左右一口“奶奶”、“爷爷”的喜悦。
可惜的是,我实在对爷爷奶奶的记忆没那么清晰,我只记得,我奶奶比较胖,我爷爷比较瘦,人还挺高;相貌方面嘛,我爷爷跟我叔公长得很像,奶奶嘛,跟我舅祖父不是很像,就好像我跟我妹妹也不像是一个道理。
还没念书的时候,我奶奶和我妈把我拉扯大,不过印象不是很深刻,后来稍微大了一点,6岁左右,能独立跟着别人家的孩子放牛,那时候,也亏家里人放心,现在社会上那么多人贩子,经常刷个空间微博就时常发现很多人孩子被拐;可能那个时候人心还是很淳朴的吧。我对放牛记忆尤为深刻,因为两件事,一件事是父亲虽然在镇上上班,但是每个周末都会回来乡下,所以我和父亲在上学前的接触多数时间在周末,那个时候,父亲开始教我一些诗句,记忆最为深刻的是白居易的《草》,离离原上草,一岁一枯荣,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远芳侵古道,晴翠接荒城。又送王孙去,萋萋满别情。以至于在多年之后,父亲和我仍然能记起当年在田间小道上呼喊着诗句的情景。
虽然在那样的年纪,对于那王孙去之后,萋萋的离别之情并没有深入理解,对春风的温柔和野草的顽强也没有认识到,父亲却口念教授于我;对于一个小孩而言,没有上学的烦恼之前,那时候,一切都是乐于接受的;那时候,笑声是很天真的,幸福是很简单的,夕阳下牵着牛回家也是很美好的。
对放牛印象最深刻的另外一件事是:被牛踩脚丫。
大人们放牛的时候总会走在牛的前面或者后面,一般不会和牛并排着走,当时还没人跟我这么说过,我也吃了蛮多次亏,尤其在牛吃草的时候,我喜欢去摸牛肚子,一不留神,牛往前走一步,一脚就会踩在自己的脚丫上;这得庆幸我们去放牛的地方地质偏软;被牛踩了一脚之后,牛估计也有感觉踩到我了,马上就又抬起来。不过这短暂的一脚也是很疼的。踩了几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胆量和牛并排着走。
非周末的时候,父亲不在乡下,偶尔跟着母亲下地干活(其实是去地里玩耍的)。不然就自己待在家里鼓捣各种玩具,家里那时候有个大大的录音机,能收音和录音;录音机有七八个按钮,两三个大旋钮;闲来无事的时候插电、乱按、乱拧、听听这个,听听那个,这些操作都是跟着父亲学的,总能在千丝万缕的巧合之下能放出各种奇怪的声音。
家里是有几盒录音带的,但是可能父亲怕我乱搞搞坏了,给藏了起来,但一到父亲回来时他便放那些唱粤曲的录音带,咿咿呀呀的那个调,现在还能记起《帝女花》中“夫妻死去时也同模样”的句子,只不过《帝女花》的情怀也由一个懵懂的孩子变成了一个不愿带泪看花烛翻血泪的青年。
把玩着那台大家伙久了,我大概了解了怎么收音,那时我偶然将按钮扭到某个位置,里面是个说书节目,说的是《三国演义》,那时《三国演义》便是我所了解的第一部小说,在那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是听《三国演义》,觉得说得很好,什么“衣带诏”、“美人计”、“空城计”、“斩马谡”,那个说书的说得绘声绘色。一直听到“五丈原”那里。之后的一天里,我不小心把按钮扭过了,我还花了很久把按钮扭来扭去,但就是找不到了,于是我的《三国演义》听书也到此结束了。之后,我问过父亲五丈原之后的故事,父亲回答大意是“那之后也没什么好听的了”,一直到我上了小学在图书馆借《三国演义》看,才填补了最后的空白。
未上小学时还有些零星的记忆。
记得那大概是五岁的时候,年初三左右,小孩嘛,肯定已经或多或少领了红包,当时我大概有了十来块钱,虽然我不大喜欢和其他人一起玩,但是见到别人放烟花,还是很羡慕的;于是我就把自己的“年收入”全部投给了买烟花,拿了一大扎烟花回去。本以为母亲会很高兴,但是回家之后,我拿出那大扎烟花时,母亲却不大高兴,要我退回去,我死活不肯,母亲变脸开始骂我,我娘俩就这样怄气到晚上,晚上,我很欢喜地在天井点着烟花,听着烟花发出“呼呼”、“扑哧、扑哧”的声音和看着五颜六色的烟花闪耀,那时的我很有自豪感。
但是,烟火总会有灭的时候,很快一大扎烟花变成一大堆灰白的火灰。瘾也过完了,放完烟花后我回到母亲房间,听到了母亲在低声抽泣,难教,固执,大手大脚这些词从母亲口中咒骂我的时候,我的心里仿佛被堵了一般难过……
父亲年轻时远在涠洲岛工作,很少能回来,在那里结识了一位大姐,我和妹妹称呼她为“北海大姑”(以其住在北海而名之),“北海大姑”是个比较富有的人,在上学前不久我们一家四口曾去过她家做客,当晚,晚饭时间父亲老是讲些“升哥”(“北海大姑”的儿子)辉煌的事迹,要我以后上学了怎么怎么向他学习,“北海大姑”也很有礼貌地说些谦虚的话语,至于当晚“升哥”是否也在我就不记得了。
第二天,母亲带我去北海动物园玩,那时的门票可是很贵的,母亲在售票处思考了良久才狠下心买了两张票,我们在里面逛了一番之后,我看见别的小孩手里拿着冰淇淋,我便嚷嚷着让母亲给我买,母亲又是一阵犹豫,惹得我很不高兴,那时我突然看见不远处有人骑“老虎”玩,我也就拉着母亲过去看,原来那些“老虎”是机器的,工作人员上了链条之后你可以坐在上面,“老虎”会驮着你在指定的地方走来走去,偶尔还会吼一声;现在看来这很无聊,但是童心可贵,我当时硬要母亲让我坐一下老虎背,母亲却苦口婆心的和我说起什么“妈妈没带够那么多钱”、“下次我们再来玩”,可那时倔强的我岂是一两句话可以拉的回来的?终于在我的死缠烂打之下母亲让步了,我如愿坐了一回老虎,可是母亲在从动物园回来的那天就没有与我有更多的话。
这两件事对于我而言,终身难忘,可能因为后面的经历的原因,我渐渐开始理解自己以前的行为过错,虽然这一切在那个时候还是发生了,前事不忘后事之师,汉书是那么说的;母亲的这些在我开窍之后,领悟到穷则独善其身,而不是穷则独乐其身。虽然在后来的日子里,甚至到了小学,我还有更可怕的错误行为,但是,对于这些,父母苦口婆心地教导我,让我在人生路上,努力做到对人、对事问心无愧。
第二天,还是在“北海大姑”那里,“北海大姑”家里来了三个与我年龄不相上下的访客。小孩间要是没有什么隔阂,很容易玩到一起去,我们四个小孩就是这样,我们先在顶楼那里玩积木,玩了一会儿之后便觉得无趣了,于是四个小家伙便在顶楼找些好玩的东西,在顶楼一角看到了一黄蜂窝。对,那种屁股上带着刺,黄黄的家伙在我上了小学乃至中学都与我有过亲密接触,接触的后果那是不想而知。
看到了黄蜂,我们四个开始打他们的主意了,最后决定,端了它的巢。于是我们四个开始想办法干活,窝大概有拳头那么大;我本打算下去拿些个白色的塑料袋,打算装了它拿回去向大人们炫耀的;但是没有找到白色的,只好拿了四个黑色的袋子,拿了上去之后,大家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敢先动手。没办法,我本长在农村里,小小黄蜂我害怕你?于是我做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张开塑料袋,慢慢向着黄蜂窝走去;后边三个小伙伴多少有点义气,总算没先跑,在手快接触到蜂窝时我突然发现有一个黄蜂飞离了巢向我后面那三个飞去,我小声朝着后面的三个说“有个蜂飞去你们那里了”,谁知有个没听清我说什么,凑上前来,这本来没什么,但是他恰好跟飞去的黄蜂“接吻”了一下,便用手乱拍打,一不小心拍到我背上,我手一抖,把整个蜂窝整个端了下来;其实当时我还没准备好要下手端了它,不想被他这么一拍,我慌了神,一不小心把它端了,端了之后我还没回过神来,便看见有几个蜂飞了出来,我顿时回过神来马上合手把袋子打了个结朝外面扔出去,蹲了下来用手捂着头,把脸埋在大腿间。这时我感觉得到手上就像触电般,触了几下,最后我熬不住了撒腿就跑,同时发现那三个竟也没走,我喊“走啊”,他们三个像刚回神一样听着命令迅速跑开了……最后是我们四个人,我手上被叮了三个地方,有一个小孩脸上被叮了一次,手上被叮了一次,有一个屁股被叮了一次,还有个后背被叮了两次,我们四个的“光荣”任务以此“奖章”作结。
事实证明每个母亲都是很爱她的孩子的,我在挨黄蜂蛰了三处之后,母亲心痛得不得了,虽然嘴上一直埋怨我乱来,但是她很细心地给我涂肥皂水,一个粗糙的手轻柔的在我的手背上涂着肥皂水,暖暖的感觉,那次被叮真值,只是我真后悔当时没有抱住母亲,大声说声“我爱你”。但是另一方面,母亲看见我一路走过来,看着我进小学、升初中、读高中、直到现在读大学,我相信即使我不用说出口,母亲也知道这点。
现在想来,这是我一直很愧疚的地方,在上学前的记忆尚且少,而在仅有的记忆里都是那些我令母亲伤心的回忆,但是从另一方面来说,母亲从小就教会我勤俭节约,不铺张浪费,以及在读书之后父亲的“钱要花在刀刃上”都再次教导我不能乱花钱,这让我至今养成这个不错的习惯。我很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