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说,春天很适合读诗与写诗,因为十里春风,吹开了满树繁花;因为一场春雨,唤醒了青草绿芽;因为万千思绪,想寄给远方的他……
那不如就坐在明媚的阳光里,看春色如画,品诗中年华。
1.《蝶恋花·花褪残红青杏小》(苏轼·北宋)
花褪残红青杏小,燕子飞时,绿水人家绕。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
墙里秋千墙外道,墙外行人,墙里佳人笑。笑渐不闻声渐悄,多情却被无情恼。
在推荐了一百多首词之后才写这首,似乎是晚了点,毕竟这首词还是比较为大众所熟知的,至少很多人都一定听过“天涯何处无芳草”这句。如今,它倒是成了人们失恋时的一种自我安慰。
伤春与悲秋,向来是诗人们非常喜欢的两个主题。这是一首写在春天里的词,虽也有对春光流逝的叹息,可也不乏旷达的心态。比如在看到枝上的柳絮越来越少时,还能想到茫茫天涯会有芳草。
其实我很喜欢这首词中的景致,花虽然凋谢了但却结出了果实,燕子飞来飞去,绿水环绕着居所,颇有“人家尽枕河”的感觉。而且院子里还有秋千,美丽的姑娘在那里悠闲地荡着秋千,想必惬意得很,不然也不会笑得那么开心。
笑声引来了墙外行人的驻足,也引发了他美好的想像与情思,然而没过多久,那笑声就渐渐消失了,徒留一颗多情的心在墙外怅然若失。
在世人眼里,苏轼的词风多豪放,不过你看,他写这类婉约风格的词也蛮袅娜多姿的。词中的情绪,尽管也有感伤与惆怅,但并不见太多的凄楚与愁苦。苏轼确实是一个极其乐观豁达之人,即使屡遭贬谪,也不能让他的世界真正灰暗。
据说,关于这首词还有一点额外的小桥段,某年深秋,适逢苏轼被贬惠州,一天,他让朝云唱这首词,朝云唱着唱着,突然泪流满面。苏轼问她何故如此,她说,“枝上柳绵吹又少,天涯何处无芳草”让她觉得伤感,所以唱不下去了。苏轼笑道,我在悲秋,你却又在伤春了。后来,朝云去世,苏轼便再也不吟读此词,因为每每看到它,都会想起当初的那番对话,并黯然思恋起自己那位温婉知心的侍妾。
或许在苏轼的诗词世界里,有些词写出来,代表着怀恋;而有些词不再触及,亦代表着纪念。
2.《踏莎行·候馆梅残》(欧阳修·北宋)
候馆梅残,溪桥柳细,草薰风暖摇征辔。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
寸寸柔肠,盈盈粉泪,楼高莫近危阑倚。平芜尽处是春山,行人更在春山外。
暮春,也是一个比较令人伤感的季节,虽然寒意退去,百花鲜妍,但若是面对那满地落英,心里仍不禁会泛起阵阵酸楚,好像凋零的花瓣,正似凋零的年华。花有花的期待,人有人的企盼,最怕相思无从寄,归人不可期。
一个男子远行在外,一个女子空守深闺,他愁,愁回不去的故乡;她盼,盼看不见的良人。这首词正是站在男女双方的角度,展现着各自的境况与心意,并将那种情思深婉的感觉融在字里行间,像两幅交相互映的凄美画卷。
男子这边,身安旅馆,看见的是零落的残梅,抽出嫩叶的柳枝。这一路上,感受到的是风和日暖、芳草连连,还有无数的行人跃马扬鞭。知道自己在渐行渐远,那离愁也跟着无穷无尽,如迢迢不断的春水一般,没有尽头。
若要问这千里的路,他愁的是什么?他思念的是谁?
他可以回答,他愁的是羁旅无涯,想的是家,念的是家里的她。
于是自然而然的,词境来到女子这厢,她在深深闺院,想念着远方的他。一时间柔肠百结,粉泪轻堕,如果说登高临远独倚阑会更添感伤,那还是不要去了。去了又能看到什么呢?平整的草地尽头是袅袅春山,可他却在远山之外,又怎么看得到?
对于古代女子来说,等待往往就是她们一生的主题,无论是深宫里的等,还是深闺里的等;无论是迫不得已的等,还是心甘情愿的等,时光对她们来说都太无情。多少娇美红颜,等着等着就老了……
3.《清平乐·留春不住》(王安国·北宋)
留春不住,费尽莺儿语。满地残红宫锦污,昨夜南园风雨。
小怜初上琵琶,晓来思绕天涯。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杨花。
一个人如何在险恶的世界中保持初心,这需要多几分清醒,更需要多几分勇气。
王安国是王安石的亲弟弟,但却从不因为兄长的位高权重而飞扬跋扈或谋取高位。在王安石变法期间,他对其兄的有些作法不甚理解,并力劝哥哥不要被小人蒙蔽。待小人吕惠卿上台后,他果然被罢官免职,回乡弄田,可以说一生郁不得志。
可即使如此,他也从未后悔,正如这首词中所写——不肯画堂朱户,春风自在杨花。
这便是他的心声。
在这样一首看似伤春悲秋的《清平乐》中,词人借景物的描写,流露出了一种“春日将去,花颜不可留”的无奈。不管悦耳的黄莺怎样啼鸣,一阵风雨过后,残花依旧落了满地,从此,它们不再是树头的万紫千红,而变成了地上的污浊残败。
如苏轼的“一蓑烟雨任平生”那样,这首词里的“风雨”似乎也暗示了当时朝野上的强权,像风雨摧落花般,强权也无情地摧毁了许多有识之士的政治理想。
所以,与其自寻烦恼,还不如听小怜弹一曲琵琶。
小怜原指北齐后主所宠幸的妃子冯小怜,聪颖而善于弹琵琶,后来词人们也常以此名借指歌女。
琵琶声声动人心,却忆谁人思天涯。
原来歌女也有思虑万千的感伤,也有美人迟暮的幽恨。但何不看看那自在飘飞的杨花,不被朱门玉户禁锢,不被深宅大院锁住,任天涯飘泊,任风吹雨打,只为自由地漫舞人间。
又快到了杨花飘飞的季节,届时若能驻足端详,此兴悠哉。
4.《西江月·满载一船秋色》(张孝祥·南宋)
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波神留我看斜阳,放起鳞鳞细浪。
明日风回更好,今宵露宿何妨?水晶宫里奏霓裳,准拟岳阳楼上。
生活在南宋的张孝祥,其词风比较豪迈雄浑,而这首带有奇幻风格的《西江月》,细细读来倒有种别具一格的优美,同时不乏某种泰然与潇洒。
彼时,张孝祥由湖南去往湖北任职,途中难免为大风大浪所阻,当他的船只在波涛澎湃的浪潮里动荡时,想必他也担心过生命的安危,忧虑着一路的艰险。不过,张孝祥是个很有英姿豪气的人,他并没有过多地为自然环境所苦恼,反倒生出了一种征服风波的决心。
经过心态的调整,境遇似乎也转好了,再看到的景色也不一样起来。
“满载一船秋色,平铺十里湖光”,此等美景真是让人眼前为之一亮,心里又为一颤。然后,情不自禁地想到那波光粼粼的江面上,船儿飘荡,心绪飞扬,那一船秋色尽收眼底,那千里江面美妙若画。此时,再疲累的身心也会得到安慰了吧。
而词人还不只满足于自然景色的配合,他将波涛拟人化了,变成了波神。波神热情地挽留他共赏斜阳美景,当然也不会再用巨大的风浪折磨他,而是放起了温柔体贴的细浪。
词人一边想像着今宵的美好,一边祈祷着明日行程的顺利,并且遥想抵达岳阳时定要登上那著名的岳阳楼,好好眺望一下壮阔无边的洞庭湖。
由此不禁感慨,对于性情乐观的人来说,美景不在眼前,也会在心里。
5.《摊破浣溪沙·林下荒苔道韫家》(纳兰容若·清)
林下荒苔道韫家,生怜玉骨委尘沙。愁向风前无处说,数归鸦。
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魂是柳绵吹欲碎,绕天涯。
每每读到这首词,我都会想起最喜爱的古典名著《红楼梦》来,大概正是因为这句——“半世浮萍随逝水,一宵冷雨葬名花”吧,它真的太像是在说林黛玉了。
黛玉葬花的情景以及她的《葬花词》都曾给读者留下过很深刻的印象,何况联系到她的身世如浮萍,不得不寄人篱下,所以曹雪芹借黛玉之手让她写出了《唐多令·咏絮》:“粉堕百花洲,香残燕子楼。一团团,逐对成球。飘泊亦如人命薄,空缱绻,说风流……”
巧合的是,这首词也似在写柳絮,但又不全是。有人说它是没有写明悼亡人的悼亡词,还有说法指出此亡者是容若曾爱慕的一位姑娘,后被选入宫中,两人就此天涯陌路。总之在词中,纳兰默默地怀念着她,疼惜着她的身世与经历。
这位恋人,应该是颇有才情,而且气质出众,所以他开篇便提到了东晋才女谢道韫,而且这位有着“咏絮之才”的名门闺秀,反倒极具林下之风。
但历史终究是历史,如今他在怀念自己生命里那个姑娘时,心中不免生出无限愁绪,一时间,对风无语,唯有寂寥地数着归鸦。
那么,她的身世真如这无根的浮萍吗?还是像那凋零的名花呢?抑或飘飞的柳絮,随风起舞,散落天涯?
他多么希望当初与她在一起的人是他,能好好珍惜她的人也是他。
然而,这或许就是人生中的不得已吧,万千回眸中,有些人与事,早已成为了错过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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